《残照当楼》随风飞

20、第 20 章

　　“不能？为什么？”墨影怔了怔，随即惊呼一声，结结巴巴的问，“杨大夫，莫非你、你的病……？”

　　“嘘。”我将一根手指按在唇上，有些吃力的笑笑，“麻烦墨姑娘替我保密。”

　　“呃，”她转头望望门口，压低声音问，“沈公子还不晓得？”

　　“我又骗了他。”真是好笑，无论我随口胡诌些什么，那个人都会深信不疑。

　　静默。

　　片刻之后，墨影才垂了眼，小心翼翼的问一句：“杨大夫，你的病当真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慢慢皱了下眉，摇头，沉吟许久，最后却只吐出几个字来：“生死有命。”

　　身为医者，我一直都很清楚这个道理，也从来不曾害怕过死亡。此刻之所以会心疼难过，仅仅因为……舍不下某人而已。那个一脸认真的说出喜欢的大笨蛋，若知道我其实快死了，会不会后悔这么轻易就动了情？

　　闭一闭眼，正打算在心底细细描绘沈夕的面容，他却已一脚踹开房门，直冲了进来。

　　“沈公子？”

　　他神色冰冷，面无表情的盯住我看了一会儿，问：“药已经喝了？”

　　“哎？是、是啊。”

　　“好。”点点头，挥手拾起地上的剑，转身，又朝门口走了过去。

　　我被他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于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喊：“沈公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沈夕停下脚步，摆了摆手，却并不回头，“马上就能解决。”

　　“你的行踪被人发现，仇家又寻上门来了？”

　　他冷哼一下，不答话，算是默认了。

　　我望一眼他执剑的右手，忍不住轻轻叹了叹，道：“沈公子本已经脉逆转、气血不顺，如今再随便动武的话，只怕性命不保。”

　　“我会活着回来的。”说罢，提步向前。

　　“沈夕！”胸口一痛，张嘴便剧烈咳嗽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不要冒险。”

　　他直到这时才转回身，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背，气呼呼的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等死？”

　　“逃。”

　　“笑话！”沈夕面色一沉，眼底怒意更盛，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我现在武功都已经恢复了，凭什么继续被人追着跑？”

　　“……”我一时无话可说，只得睁大了眼睛，与他瞪视。

　　两个人就这样暗中较劲，互不相让。

　　最后是我先败下了阵来，直望进他那双黑眸里，低低喃一句：“也对，杨某实在没那个本事左右沈公子。要生要死，随你的便。”

　　语毕，一下格开他的手，飞快地偏过头去，以袖掩唇，越咳越厉害。

　　“谁说的？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

　　话只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恨恨咬牙。然后赌气似的把剑往地上一扔，转头瞪住坐在旁边的墨影，恶狠狠的问：“喂，你知不知道这家客栈的后门在哪里？”

　　“啊？”

　　墨姑娘被问得一头雾水，我则不着痕迹的擦去唇边血渍，无声浅笑。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沈夕到底还是答应跟我们一起逃命了，只是不知该往哪儿去。悄悄溜出客栈以后，沈夕一直都在闹脾气，硬是板着个脸不说话，幸好墨影自告奋勇的去雇了辆马车来。

　　上车，一路往前。

　　谁料，最后的目的地竟是……花街柳巷？

　　彼时天色已暗，华灯初放。路边不少娇媚女子倚门而立，打扮得花枝招展，街上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我从来不曾踏足过此等烟花之地，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一步也迈不开去。

　　“墨姑娘，为什么带我们来这种地方？”

　　“喔，根据我的经验，被人追杀的时候躲进青楼里最安全了。”墨影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着，神采奕奕，“而且，听说醉红院内有一位出了名的花魁，正好可以去见识一下。”

　　“啊？呃，”我勉强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觉额头隐隐抽痛，“墨姑娘，我们如今是在逃命，不是在游山玩水。”

　　可惜，墨影的心思早已飞去了别处，明显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倒是沈夕双手抱臂，不急不缓的走在一旁，凉凉的开口说道：“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头被门板夹过了？你有空记得替她把把脉。”

　　“……”我眨眨眼睛，实在无法反驳。

　　“还有，为什么我们要跟她一起走？”沈夕有些不耐烦的皱一皱眉，接着问了下去。

　　因为她是御剑山庄的千金小姐，必要的时候，可以助某人脱险。我心里虽这样想着，却不好把实话说出来，只随口答道：“墨姑娘非但温柔活泼、善解人意，而且还……特立独行，相当讨人喜爱。”

　　话一说完，沈夕的脸色便又难看了几分，青青白白的，狰狞异常。他偏着头，拿一种古古怪怪的眼神瞧住我，悠悠的问：“你无论什么人都喜欢，偏偏就是不喜欢我，对不对？”

　　我吃了一惊，根本不知该如何应答，脚下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哼，果然是我在自作多情么？”沈夕自言自语了一句，虽然神色僵硬，却仍旧走过来扶住了我的胳膊，扯着我往前行去。

　　胸口怦怦跳个不停，我完全顾不上其他事情，只拼了命的想甩开他的手。他却回过头来笑了笑，眉眼弯弯，柔声道：“放心，只是碰一碰而已，你的手烂不掉的。”

　　说罢，紧紧扣住我的手指，继续往前走。

　　四周是香车美人，欢声笑语。

　　然而此时此刻，我眼里只剩了某个人的背影。

　　面前这一条路长长漫漫，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希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