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女儿]风起两生花》秋柏安

72、第七十二章 死亡旅程（一）

　　尤蜜儿躺在血泊中，身下的血泊不断扩大，一个赤裸的银发小婴儿浑身是血，卷曲着身体躺在她的身边奄奄一息。
　　“蜜儿！”伊兹密惊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满身是汗。
　　发现是梦，他舒了一口气，他撑着额头，紧紧揪着额前的刘海，不安的情绪仍笼罩着他，这是个不详的梦，她遇到危险了，可他却不能前去救她，连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而那个孩子预示着什么，他甚至不敢去想。

　　他无比后悔自己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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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你不是替代品，你连做替代品都不配。”
　　“不要靠近我，离我远点。”
　　“放手，我不想见到你！”
　　“好，如你所愿，四日后启程去埃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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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落她，囚禁她。
　　□□的时候，故意唤她“尼罗河女儿”。

　　每一件都是对她残忍的伤害……
　　伊兹密懊恼地抓起头顶的头发，紧闭眼睛深深叹一口气。这些不过是他一时之气的气话而已，他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了掩饰自己的伤口，为了确定在对方心中的存在感，而对心爱的女孩说出伤害的话，好像看到她受伤的表情，就可以证明她还在乎着他，爱着他。
　　她明明一直爱着他，是他不敢相信而已。

　　夜凉如水，月色如华，远山像庞大的怪兽沉睡在地平线上。
　　伊兹密再也无法入睡，他披了件衣服，站在窗前，任清风扬起他月光般的银发。
　　“伊修达尔女神啊，只要让蜜儿平安回来，我愿意以任何条件作为交换。”他默默祈祷着。
　　啪嗒啪嗒，拍打翅膀的声音，他抬起手，一只雪白的信鸽降落在他的手背上，快速拆下信鸽脚上的纸卷，展开……
　　他深不见底的目光突然破碎，手上的纸条缓缓滑落在地。
　　纸条上写着：“尤蜜儿王妃已怀身孕，现被囚禁在密诺亚，为验明真身喝下现形巫蛊汤，母子恐不保。”
　　这是密诺亚的密探发回来的密报，伊兹密将大量间谍派往密诺亚，爱琴海有三千岛屿，那么多部署投进去，竟如石沉大海，没有尤蜜儿的半点消息，正要怀疑自己判断错误时，苦苦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伊兹密像是被什么重重击打在心脏上，脑子嗡的一下，失去所有思考能力。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撕裂心扉的心疼这才迟缓的从心底漫出来，四肢逐渐冰凉，他很久都没能没缓过神来。
　　费尽全身的力量，他才从这种不知所措与心痛懊悔交织的混乱中走出来，他转身朝门外大步走去，艰难地喊道：
　　“艾斯里！欧恩！命全体海军马上整装！立刻前往密诺亚！”
　　…………
　　…………
　　与此同时，埃及的皇宫里也陷入一片混乱中，没有任何征兆，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重伤未愈正在逐渐康复中的尼罗河女儿就突然晕倒，陷入深度昏迷。
　　御医找不到病因，束手无策，曼菲士大发雷霆，花瓶碎了一地。
　　“饭桶！饭桶！全是一群饭桶！要是救不活她，你们和你们全家都统统陪葬！”
　　神官尼塞姆从惊慌失措的大臣中间冒出来，躬着身子冷静道：“陛下请息怒，这怪不得御医他们，尼罗河王妃昏迷不醒并不是什么病发症，而是因为王妃与尤蜜儿共用一个灵魂，王妃的灵魂无法支撑两个身体造成的。”
　　曼菲士难掩担忧，转而怒指尼塞姆：“你别为他们开脱，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之前好好的，现在才昏迷？！”
　　乌纳斯也在一旁补充道：“王说得没错，凯罗尔被刺危在旦夕的时候，尤蜜儿也没有昏迷。”
　　尼塞姆身子躬得更低，小心道：“王，请耐心听臣解释，您也看到了，尼罗河王妃受伤两个月了，却依然没有痊愈，恢复速度比常人慢了许多。那是因为身体的新陈代谢和复原能力是由灵魂掌控的，正如没有灵魂的尸体就不会自动复原和生长繁殖一样，灵魂是生命力的源动力。而由于王妃的灵魂同时支撑着尤蜜儿和自己的身体，一直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新陈代谢和复原能力都大大减弱。王妃被刺时，尤蜜儿没有昏迷，那是因为之前的伤势还在灵魂的承受范围之内。如今突然昏迷，恕臣大胆猜测，一定是尤蜜儿出了什么事，危在旦夕，让本就超负荷的灵魂再也无法负荷了。”
　　曼菲士的怒气稍稍消减了些，他横眉冷竖言简意赅：“接着说。”
　　尼塞姆继续道：“人一共有灵，魂，体三部分组成，灵是永恒不灭的，是一个人最基础的本质，魂是人的情感，理智，记忆，知识，经历，意志等后天补充的部分，也会随着灵进入永恒，体是装载灵魂的皮囊，最短暂，最表面，最容易灭亡，体像灵魂的装甲车一样，被灵魂操控着，是像衣服一样可以更换的。”
　　他说着，便停下来，看了曼菲士一眼。
　　“说解决方法。”曼菲士说。
　　“眼下的情况，陛下也清楚，王妃的灵魂分裂，支撑着两个身体，无论哪一个身体发生危险，都会发生连带反应，甚至会因为求生意志的差异而发生身体争夺灵的状况，而求生意志强的魂很有可能会反噬求生意志弱的魂，所以……现在御医们做什么都没有用，问题并不出在尼罗河王妃身上。”
　　听完这些，曼菲士再也无法镇定：“你是说尤蜜儿正遇到危险，濒临死亡的身体正在拉扯凯罗尔的灵魂？”
　　“恐怕是这样的，王。”尼塞姆遗憾地说。
　　他一拳重重锤在桌子上，他无法想象凯罗尔会忘记他，完全爱上伊兹密，他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不能不采取行动了。
　　尼塞姆提醒道：“天狼星快升起了，王，要尽快举行仪式，如果错过，就要等明年了，尼罗河王妃的情况恐怕不能再等了。”
　　曼菲士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凯罗尔，厉声命令道：“加派人手到爱琴海搜寻尤蜜儿的下落，掘地三尺也把她给我找出来！”
　　…………
　　…………
　　尤蜜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黑暗荒芜的旷野上，地上除了石头和沙土，什么都没有，大地是黑的，天是黑的，连月亮和星星都没有，光线昏暗，依稀可以看见远方灰土土的山，山的那边隐隐冒着红光，忽明忽暗，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着股硫磺的味道。
　　她不明所以，努力回想，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喝下了现形汤，然后……然后……她是开始变形了吗？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和脚，和原来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再抓起一把自己的头发放在眼前，还是金色；没有镜子，她只能摸摸自己的脸，摸不出个所以然。她没变吗？还是说变化不大？
　　可恶，这鬼地方到底是哪里？自己的记忆怎么断篇了？
　　向四周看去，茫茫旷野，空无一人，死气沉沉，连虫鸣声都听不到，风中隐隐传来惨叫声，像幻觉般，听得不是很清晰。
　　她开始有些害怕，本能地朝地平线的那边-----冒着红光的地方走去。动植物都有趋光性，人也不例外。
　　正走着，忽然听见一阵小孩的哭声，循声望去，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正蹲在路边一块石头旁哭泣，尤蜜儿纳闷，从哪里突然冒出个孩子，为什么刚才她环顾四周的时候没有看见他？
　　按耐着好奇，她朝那孩子走过去。
　　“妈妈……妈妈……”孩子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哭得凄凄惨惨。
　　“小朋友，你妈妈呢？”尤蜜儿蹲下来问。
　　那孩子没有穿衣服，可以看出他是个男孩，肉乎乎的身体，四肢的肉肉堆得像莲藕一样，皮肤粉嫩雪白，一头卷曲柔软的银发格外显眼，他抽泣着慢慢抬起头，一双清澈水灵的蓝眼睛巴眨巴眨两下，长而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显得楚楚可怜。
　　“妈妈……不见了……”那孩子憋着嘴，牙都没长全，稚嫩的声音说起话来还咬字不清。
　　啊，原来是走失了。
　　“我叫尤蜜儿，你叫什么名字啊？”她挤着可爱的声音问。
　　“唔……唔……”那孩子歪着包子脸，想了老半天，最后慢悠悠地说：“我不知道。”
　　尤蜜儿扶额，敢情这孩子还在左右不分，连自己名字都不太记得的年龄啊。
　　她端详这孩子，发现他的眉眼竟和伊兹密十分相似，特别是那一头银发，不同的是伊兹密的银发是直，而他是卷的，尤蜜儿心里好笑，伊兹密小时候应该就长这个样子吧。
　　于是，她恶趣味地说：“姐姐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你小小伊好吗？”
　　他低头认真在玩自己粗短的手指，似乎在思考，由于脸上的肉太多，挤得小嘴即便在不做表情完全放松的时候也是微微嘟起，经过一番强烈的斗争，最后勉强地答应：“好吧……”

　　这孩子实在长得太可爱，尤蜜儿顿时母性大发，忍不住揉揉那孩子软软的头发：“小朋友，你好可爱哟，你爸爸妈妈是谁啊？”
　　他嘴一憋，很沮丧：“不知道。”
　　唉，尤蜜儿心里暗叹一声，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孩子，她就不指望她记得父母的名字了，于是安慰道：“不要怕，有姐姐在这里，姐姐带你去找妈妈好吗？”
　　“好。”孩子重重点点头，想都没想一口答应。小孩子真是天真单纯，容易相信人，好在她不是什么坏人。
　　“等等，姐姐给你做件衣服。”看着孩子赤裸的圆滚滚的身体，她撕了自己拖地的裙摆，给孩子披上，随意系系绑绑，做了件希腊式的衣服，看着自己即兴发挥的设计，她很满意。
　　“喜欢吗？”
　　孩子也很满意，咯咯咯笑起来，两只大大的蓝眼睛笑得弯弯的：“喜欢。”他用小胖手拉起衣服，也没发现自己拉得太高，圆滚滚的肚子露了出来，他开心的转个圈。
　　尤蜜儿忍住强烈想要亲他脸的冲动，帮他再次拉好衣服：“穿好，不要露肚子。”
　　她牵起孩子肉肉的小手，开始了旅程。
　　一路她都在纳闷，怎么就莫名其妙捡了个孩子。
　　有了这个孩子的陪伴，这未知的旅程似乎变得没有那么可怕，她感到身上的担子沉重，忽然获得一个方向，一股力量，一种使命：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这个孩子，直到找到他的母亲。
　　人就是这样，当你拥有需要保护的人时，就会变得强大起来。

　　走了一段路，她渐渐发现这孩子话特多，咿咿呀呀跟她说个不停，问题也多得不得了。路途遥远，她疲于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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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儿，这里是哪里？”这点大概是他第50个问题。
　　“不知道。”
　　“为什么这里一直都是天黑？”
　　“不知道。”
　　“看，那边有一闪一闪的红光。”
　　“嗯。”
　　“我们是要去那边吗”
　　“嗯。”
　　“为什么要去那边？”
　　“那边有光啊。”
　　“有光就要往哪边走吗？”
　　“那不然呢？”
　　“不能往回走吗？”
　　“……”
　　“蜜儿，你为什么和我一样是蓝眼睛？”
　　“是你和我一样吧。”某女压住暴跳的青筋。
　　“你对小孩子真是没耐心。”居然是老气横秋的语气!
　　“是你问题太多了。”蜜儿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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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娇弱，他胆子大得很，好奇心旺盛，不一会就甩开她牵着的手，即便步伐不稳，也总是充满活力地冲在最前面，摇摇摆摆的样子像只头重脚轻的小企鹅。
　　“小小伊，你别跑太快，危险。”尤蜜儿已经第21次唤道，她翻翻白眼，暗自抱怨，这是谁家孩子，怎么精力这么旺盛，管都管不住。
　　孩子停下脚步，从背后看，他一头短卷发像个银色的小太阳，头显得很大，几乎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他微微侧过头，背对着尤蜜儿，她只能看到他嫩嫩的半个包子脸蛋从蓬松柔软的银色卷发中探出来（自动脑补蜡笔小新的屁股脸），他叉着腰，小大人一样地说：“我要在前面保护你啊。”
　　尤蜜儿瞬间被他萌翻，心里又感动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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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我保护你不就行了。”伊兹密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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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那孩子的一头罕见的银发，也许是他与伊兹密十分相似的眼鼻，看着他，她总是想起伊兹密，莫名的喜欢这个孩子。
　　那孩子有一双干净的蓝眼睛，除了尼罗河女儿和自己，她没见过这个世界还有谁拥有这样眼色的眼睛。
　　如果她和伊兹密有个孩子，也许就是他这个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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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一小的人在黑暗的旷野中前进，他们走走歇歇，走了很久都没看见一个人。
　　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跑了一会就累了，抱着尤蜜儿的脚不愿再自己走路。
　　“蜜儿，要抱抱，脚脚累。”他扬起包子脸，嘟嘴眨眼，抱住她的膝盖，脸在她腿上蹭来蹭去，卖萌功夫可谓一流。
　　尤蜜儿瞬间被他秒杀，弯下腰抱起他，他莲藕一般的小手臂立刻勾上了她的脖子，趴在她胸口，和她很是亲昵。
　　抱着他走了一会，她就没有力气了，抱孩子是很需要臂力的，她两手发酸，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蜜儿累了，要休息一会，你下来好吗？”尤蜜儿把小小伊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大气。
　　“好。”小小伊乖巧地回答，懂事地蹲在她身边休息，然后举起一双小手，在蜜儿的腿上捶捶捶，咿咿呀呀地问“舒服吗”
　　她心里暖暖的，很满足：“舒服，小小伊真是太可爱了。”
　　小小伊做出害羞状，捂着包子脸说：“不要这样说啦。”
　　尤蜜儿被他逗得咯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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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蜜儿坐在石头上思考，感觉这一路的行程有说不出的诡异，无论他们怎么走都像是在原地打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小小伊休息够了，在旁边玩耍。

　　蜜儿正思索着这一连串诡异事情的来龙去脉，忽然，小小伊在前面惊慌地尖叫起来，大声哭喊：“蜜儿！蜜儿！”
　　不知何时前方如海市蜃楼一般，忽然出现一片灰蒙蒙的草原，小小伊站在草原的边缘，哭到脸色发黑。
　　尤蜜儿快步跑上前去，她隐约看见小小伊的脚被什么绊住了，就蹲下去想帮他解开，却赫然看见绊住他脚的不是草，是一只腐烂的手，而且还是只孩子的手——比成人细小一圈的手，手上全是土，从地里探出来。
　　尤蜜儿吓蒙了，还来不及想是什么回事，她抬起头，放眼望去，才发现她之前远远看见的这片草原不是草原，因为从地里冒出来的不是草，而是一只只手，密密麻麻，狰狞地伸在那。
　　她赶紧用力拉开那只抓住小小伊的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退后了好几步，突然脚一软，坐到了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她头皮发麻，一阵凉意从脊椎升起，蔓延到全身，她害怕到呼吸都不顺畅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小小伊扑在她怀里失声痛哭，随着小小伊哭声的响起，前方的“草原”陆陆续续响起孩子凄厉的哭声，最后哭声连成一片，震彻天际，在黑暗中好像拉响的防空警报一样让人心慌混乱，精神崩溃。
　　尤蜜儿紧紧抱着小小伊，强作镇定，用尽量温柔的声音安抚他：“不要怕，不要怕，蜜儿在这呢，我会保护你的，小小伊是最勇敢的，对不对？”其实她自己也在不停的发抖。
　　她回想他们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约莫有大半天的时间，不但没有遇见一个人不说，而且天居然一直没有亮。
　　她不敢相信，却不得不承认，这里不是人界，这里到底是哪里？难道真如缪塔丽丝所说，她是魔女，喝下现形汤后，她回到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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