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女儿]风起两生花》秋柏安

40、第四十章 分不开的手

　　经过那一夜，伊兹密，尤蜜儿和米达文仿佛消失了，比泰多王派了大量兵力在全国范围内搜捕三人，均没有结果。
　　经过那一夜，坊间流出了各种传言。
　　有传言说伊兹密为救美人放弃王位，与美人去过平静如诗的田园生活了。
　　有传言说伊兹密王子借口救美人，实则是想逼国王退位，不过当晚被王镇压了，现在潜逃在外，养精蓄锐准备东山再起。
　　对伊兹密一直抱有幻想的广大女性同胞们更愿意相信前者，而自称理性的男性同胞们则更愿意相信后者。
　　明显，比泰多王是相信后者的。
　　那一夜后，比泰多王才发觉自己的儿子在朝野的权力和威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伊兹密不知用了怎样的方法，没有废一兵一卒越过三万将士的包围，顺利离开了查塔尔，而此情况事先居然没有一人向他禀报；再就是朝中大臣联名上奏，冒死为伊兹密求情。可见无论是军权还是政权，伊兹密都在比泰多王不知不觉的时候深深渗透其中了。
　　人心归向，功高盖主，这是朝野大忌，即便是皇子也不例外。
　　比泰多王疑心重重，此时他人到中年，正是一个男人大有作为的时候，怎会轻易让位，他还没有做够帝王梦，即便伊兹密是他最骄傲的儿子，但只要威胁到他的皇位，他也绝不手软，在他羽翼丰满之前，折断他的翅膀。
　　于是，他在宫里掀起了一阵肃清运动，但凡与伊兹密交往甚密或是为伊兹密求情的官员，均被严肃调查，撤职的撤职，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放走伊兹密的三万将士，将领因失职被斩首，其余士兵都被发配边疆；包括那晚没有出现的禁卫军也被认定为是伊兹密的党羽，从上到下全部大换血，全部调离。
　　一时间，朝野上下动荡不安，人人自危。人们心中也开始暗暗怀疑，伊兹密帝国继承人的地位还能保持多久？
　　但事实是……
　　伊兹密与戴着头巾的尤蜜儿坐在凯斯城最高档的饭店里，面前的大圆桌摆满了美味佳肴。
　　菜式太多，尤蜜儿每样菜吃了一口，就饱了。
　　伊兹密从坐下到现在就晃酒杯，一副爱吃不吃的样子，他挑挑眉，语气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你现在什么意思？要我回哈图萨？过河拆桥？把我利用完了就一脚踹了？”
　　尤蜜儿掏掏耳朵，被他一连串的问题搞得眉眼紧皱：“瞧你说的，多难听啊。我不过是想去埃及找我的回忆。”
　　“那我陪你去不就行了。”伊兹密立刻接话。
　　“不行，不行，我这一找还不知道要找多久呢，你先回去，你离开哈图萨也那么久了，现在哈图萨大搞肃清运动，再不回去我担心你会被废，你还要不要当王子了？”她身子微微前倾，苦口婆心的劝他。
　　伊兹密垂下星辰一般美丽的眼眸，好像在思量，最后说了一句差点让尤蜜儿差点喷饭的话：
　　“原来你是嫌弃我了，见我大势不在，王子地位不保，所以才去找你的旧爱？”
　　“王子殿下，您别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可以嫌弃您啊。”尤蜜儿做出哀求状，“我是找记忆，记忆！不是旧爱！”
　　“你的记忆里不久有你的旧爱？”
　　“伊兹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知道，除了爱，还有责任。你懂不懂？”如果她有丈夫，她必须去履行妻子的责任。记忆中的身影依旧模糊，却深入她的灵魂。
　　“好啊，你对他有责任。”伊兹密转头看看窗外，很快又转回来，眯起眼望向尤蜜儿，眼神锐利“那我呢？”
　　“我……”尤蜜儿一下子语塞，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到时候怎么处理？他们已经那什么了，这样算什么啊。
　　她颓废地向后靠进靠垫里，转眼望向窗外，轻轻叹了口气。窗外的雪山，山顶白雪皑皑，阳光洒在山顶，将山头染成金黄色，在蔚蓝的天空下显得圣洁而神秘，微风吹过带来一阵冰山的清凉，驱走了夏日的炎热。
　　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男人们戴着腰刀，穿着向上带弯的靴子；女人们围着面纱，露出漂亮的眼睛；小贩卖力吆喝，花花绿绿，高矮不一的挡棚下是摆满商品的摊子；原来神圣和世俗可以如此贴近，这座比泰多的中部小城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尤蜜儿望着窗外发呆。
　　“那我们是什么？一夜情？”伊兹密用词狠辣，咄咄逼人，将她从美景中拉了回来。
　　心跳突然加速，她转过头吃惊望向伊兹密，他怎么会用这个字眼，她向来觉得“一夜情”用在一个人身上是对他的羞辱，因为这将本该因爱而生的结合，简化为追求快感的□□，是低等动物追求的肉欢，而她是人。性本来是神圣的，但若没有爱就是作贱自己，她讨厌这样的交往方式。
　　可她现在就要成为她讨厌的样子。
　　“不是一夜情……不是……”尤蜜儿小声说，垂下眼不敢看伊兹密的眼睛，我是真的喜欢你，她心里默默地说，却没有说出口，她有一种恐惧，恐惧自己一旦说出来，她的感情将不受控制，疯狂地爱上他，还好目前她还可以控制，就像现在她坚决不说喜欢他。只要还在控制范围内，都好办，她不能作出让自己在恢复记忆之后后悔的事。
　　她会找回记忆，找回自己的丈夫，然后一切归于原点。
　　就这样，很好。
　　然后她抬起头，望着他，做出愤怒隐忍的表情说：“前半部分是□□的情欲，后半部分是你强迫我的。”
　　“对不起，我愿意对你负责。”伊兹密语气缓和下来，态度诚恳。
　　“我不要你负责。”尤蜜儿冷冷偏过头。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
　　“哈图萨那晚为什么向我呼救？为什么抱着我，哭了我一身的鼻涕眼泪？”
　　“谁哭你一身鼻涕！？眼泪是有，鼻涕……鼻涕绝对没有！”尤蜜儿完全抓错重点，暴跳起来，因羞愧而涨红的脸粉嘟嘟的。
　　记忆回到那天一夜惊魂未定的她，灵魂仿佛出鞘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包括突如其来的伊兹密的怀抱。她以为他已经和别的女人结婚了，以为她就要葬送在一个荒淫无度，满脸胡子，大肚便便的猥琐老男人手中，可他就在这个时候像所有童话中的王子那样突然出现，将她瞬间带入一个温暖安全的世界，让她一度觉得这个怀抱是她的幻想或梦境。
　　一直到哈图萨城消失在地平线上，满山遍野的花草香随风飘扬，她才慢慢放松开来。
　　伊兹密抱着她喃喃地说：“还好来得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对她来说意义重大，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忍不住了，一股怨气上涌，她使劲在他胸膛捶打：“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现在才来？！我好害怕……”
　　她边打边哭，把所有的委屈，恐惧都发泄在他身上，伊兹密紧紧抱住她，一动不动默默承受着，后来她打累了，索性埋在伊兹密怀里大哭，那叫个哭得天昏地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生用泪水把伊兹密的华丽新郎服给毁了。
　　但实际上伊兹密已经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在尤蜜儿被父王囚禁的十天里，他打通了军队的人脉，突破三万人的重重包围，从婚礼上逃了出来，这期间还威逼利诱爱西丝签署了牵制托拉岂亚的条约，又一路日夜兼程地从查塔尔赶到了哈图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这些实属不易。
　　……
　　……
　　“这不是重点！”伊兹密白她一眼，样子真有些生气了，“回答我问题，不要岔开话题！”
　　“我……我……”尤蜜儿细白的手紧紧拽着裙子，狠下心，闭起眼小声说：“我不喜欢你！”她突然睁开眼看着伊兹密：“我不喜欢你！最讨厌你！一刻也不想看到你！”每一句都越来越大声，仿佛这样她就比较有底气。
　　伊兹密想了想，点点头，向她投来了冷漠的目光：
　　“好，那分手！”
　　他“砰！”一声用力放下酒杯，起身就走。
　　尤蜜儿整个呆住，没想到他会就这样离开，在她印象中他一直宠着她，顺着她，无论她对他说什么过份的话，他都会原谅她，一直爱她。他是那样渴望她，将她视若珍宝，小心保护着，怎会这样轻易说分手。
　　看着他快要走出饭店，她忍不住追上去：“伊兹密！等等！”
　　“还有什么事？”伊兹密转身头来冰冷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就被他的目光钉在那里，不能动弹，这不是她想要的吗？她还追上来做什么？可恨的自尊心暗暗作祟，她故作不在意，说了一句很想抽死自己的话：“饭钱还没付呢……”
　　伊兹密扔了一块硕大的金子给店里的伙计，又对她冷冷地说：“没事了吧？”
　　他转身又要走，她不知怎么的着急起来。
　　“你要去哪？”尤蜜儿向前迈了一步。
　　“这个你管不着吧？”
　　他语气冰冷如刀刃，拒人千里，不等她说话再次转身离去，毫不留念。
　　她愣在原地，他生气了吗？还会回来吗？直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她才感觉到身体里的所有能量好像随着他的远去被慢慢抽干，心脏也渐渐停止了跳动，身边闹哄哄的大街在她的世界里突然变成了一片静止的死灰。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她以为他会挽留她，就像以前一样，强行将她留在身边。这样她就可以躲在她的蜗牛壳里，躲过道德的审判，不用去做选择，尽情享受他的爱。
　　可他就这样放开她了，被一直囚禁惯了的鸟儿却舍不得离去。
　　她呆呆在街角站了很久很久，一动不动，高原天气变幻莫测，天渐渐暗下来，细细密雨从天而降，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银亮。
　　路上行人纷纷避雨，对站在雨里一动不动的女子投来好奇的目光。雨水洗净世界的铅华，让一切丑陋的，美好的，都暴露无遗，原来她舍不得他，他就这样走了吗？再也不见了吗？
　　忽然，她不受控制的朝伊兹密离去的方向奔去，在人群中疯狂的寻找他，千百人从她身边经过，却没有一个人是他的脸。
　　她像一个被遗弃的小孩，一边擦眼泪一边在雨中徘徊，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干什么。她反复想着，他走了，他走了，他真的走了……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再也见不到他了，可她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她慢慢蹲下来，捂着脸在雨中哭成泪人。
　　……
　　一只手臂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伊兹密不悦的脸映入她的泪水模糊眼眸，他全身淋得透湿，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流下，俊俏的脸更加柔和起来。
　　伊兹密望着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这样会感冒，走，回去把衣服换了。”
　　尤蜜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哭。不同的是，随着他的出现心中那团火又慢慢然起来，世界又有了色彩。
　　伊兹密抚上她的脸庞，用拇指擦拭她的眼泪，语气不轻不淡：“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哭了。我陪你去找记忆，找到后，我再走。”
　　尤蜜儿使劲点头又摇头，哭得更厉害了。
　　伊兹密牵起她的手，走在雨中，他在前面，她在后面。他说话时明明没有表情，可为什么背影会那么伤感；她紧紧回握他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她仿佛感觉到她的心已经被他包在掌中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