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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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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七月,可夜晚的手指轻轻触碰杜凌墨裸露的皮肤,在上面划出一月的温度。
杜凌墨眨眨眼,似乎还没有到天亮的时间——房间里透着冰凉的沉寂。
玛门像只蜘蛛一样盘踞在房顶的角落里,蜷缩四肢,只露出模糊的轮廓。
“你怎么挂在那种地方?”
”……“
‘蜘蛛’玛门蠕动了一下,发出粘稠的血肉蠕动的恶心声响。
杜凌墨抬手打开灯,光线诡异的泛着青苍色的电光。玛门被粘稠的丝线包裹,只能看到模糊的侧脸,双眼紧闭,面无表情,只是全身贴紧皮肤的表层覆盖着一层浓重的黑雾,像海浪般起起伏伏。
杜凌墨犹豫了下,起身举起双手触碰了下玛门。
可以看到他的身体轻微的动作,像是颤抖,可以听见他的心跳,沉闷的像窒息的鼓点,指间的黑雾躲避似的扑离杜凌墨的触碰,片刻后又像孩子认出了父亲般的犹豫着粘腻上来,妖娆柔腻的顺着杜凌墨的手指攀上他的手臂。
“玛门,能听到么?”
“……“
这次杜凌墨更清晰的听到了那种血肉蠕动的声音,可玛门本体却一动未动。
“喂。”
玛门的胸口亮起两点微弱的光,晃了晃,撕破表面的黑雾露了出来。
是那只黑猫,从莫名其妙的包裹里跳出来的九尾黑猫。
杜凌墨自那天以后的两天都没有见过这东西,还以为跑到哪里觅食去了,没想到现在藏在玛门怀里。
“小东西,你怎么藏在这里?”
杜凌墨抬手想把它捉下来,却被它的表情震到了——是的,一张猫脸,盯着他妖艳的笑。黑猫咧着嘴角,露出上下四颗尖长锐利的獠牙。
”嘶嘶……“
”……抱歉,我听不懂“
”……“
黑猫嘲笑似得眯了眯眼睛,转头伸出利爪,撕开纸张般轻易的撕开了玛门胸口的皮肤。
杜凌墨吓了一跳,转手掐住了黑猫的脖子。
”你弄伤他了!“
黑猫轻盈弱小,皮毛却滑手的像一尾刚出水的鱼,杜凌墨怕弄伤它,刚开始没用太大力气,可黑猫像玩儿般刨开玛门的胸口的时候杜凌墨终于意识到这猫玩真的!
”快停下!!“
杜凌墨拼命想掐住手里滑腻的皮毛拽出来,黑猫像是受到了阻碍,疯狂的跳动起来,像只水蛭一样把脑袋探进了玛门被撕裂的胸口。
”不!“
手心分明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缓缓沿着掌纹爬行,杜凌墨慌乱的把黑猫凌乱的九尾缠在手指上拽紧。
”别这样……求你了,快点出来,放开他”
黑猫缓缓扭动着和杜凌墨僵持了片刻,甩了甩身子,皮毛下的身躯剥离了皮毛,猛然钻进了玛门的体内。
杜凌墨浑身冰冷的看着手里被血液浸透的九尾皮毛,绝望又暴怒的徒手去撕扯玛门周身的丝网。那丝网坚韧如人发,杜凌墨扯了两下就发现完全是徒劳。玛门周身的黑雾已经散去,长发温顺的覆在身侧,胸口的伤口狰狞的裸露着,袒露出内脏的模样。
“开什么玩笑……你弄的这么血腥让我怎么把你养在家里?玛门,玛门……快醒醒……”
“哟!小东西,你身边的‘东西’已确认回收,我可以收工了。”玛门缓缓睁开双眼,咧嘴冲杜凌墨露出上下四颗尖锐的獠牙。
而他的瞳孔,是猫的细缝形状。
“呐呐,我可以不追究你拽我尾巴的事情,但是我觉得应该追究追究被你干扰工作被迫褪掉一层毛皮的事情,你知道我这身皮毛有多难得么?”‘玛门’缓缓从丝网中挣脱出来,落在地板上捻起落在一边的黑毛毛皮轻轻抚捋。“虽说这个身体我也蛮喜欢的,啊……感觉棒极了!”
杜凌墨后退两步,坐在床沿上低头扶住眉心。
“多管闲事。“
……
‘玛门’挑挑眉,跳到床上蹲坐在杜凌墨身边。
“嗨小东西,没心没肺可不是好习惯,本君帮你收了一只大~~妖怪诶,不如请我吃饭怎么样?”
“……”
“看,从现在起,你又可以开始正常的生活了,上班下班,泡泡妹子调戏调戏你的朋友,多么美好。”‘玛门’用指尖挑起杜凌墨的手掌,舔了舔上面粘腻的血迹。眉眼少了玛门本身的一份懒散的怏怏,显得格外明媚,只可惜杜凌墨心烦意乱,一点都没有心情欣赏难得一见的明媚恶魔。
杜凌墨甩手挣脱被拿着舔来舔去的手,“他在不在我身边对我怎么样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放他出来。”
“不行,这是我的工作。如果你有任何意见与建议……请上诉我的上级,在你死了之后。”
杜凌墨愈显烦躁,“这是你们可笑的正义感么,没人求你们做英雄,也没人哭天喊地的说我他妈身边有一只恶魔我生不如死我每天就像生活在地狱所以来解救我!……放开他,离我远点。“
玛门勾起嘴角,生硬的捏住杜凌墨的下巴偏转过来,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我说过,上诉请在你死掉之后。既然你这么急……那么如你所愿。”
那不是猫眼,它在旋转,它如光影的折射般旋转,逐渐幻成三副对称的雪白瞳孔排列。
杜凌墨的眼前发花,似乎被蒙住了呼吸。心跳如同暴躁的协奏,震耳欲聋的折磨自己的耳膜,下雪了?下雪了……暴风雪从额头灌入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冻结每一个细胞,抽走每一份力气。
意识像被泼进浓墨的清水,迅速被黑暗填充。
‘玛门’看着软倒在床边的杜凌墨,伸手帮他擦了擦溢出的鼻血。
“事情不太顺利,也许我们太心急了……只成功了一半,我只能送他去那边,如果能活着出来再说后面的事情吧。”
玛门抬手扔出一只小巧的玉符,那玉符盘旋了两圈,发出莹莹的温润绿光,‘簌’的飞出窗口不见踪影。
……
幼年的杜凌墨只有一个愿望,如果母亲不会说话就好了。
杜凌墨稚嫩的额头抵在冰凉的镜面上,身后的水幕滚烫刺痛。
“还没洗好么?”
母亲敲了敲门浴室的门,杜凌墨应了一声,也不顾依旧喧杂的水流抱着浴巾走出浴室。
“让我看看,还疼吗?”
母亲翻转过杜凌墨的身体,露出后背的青紫,和被他自己用热水冲的红的透亮的皮肤。
似乎是有点疼的。
杜凌墨眨眨眼。
母亲在自己面前落下泪来,扬起脸哽咽出生,面目掩在凌乱的长发内,分辨不清。
似乎是……有点疼的。
这是小时候么?杜凌墨低头张望着母亲的脸,六岁?时间会流动,我不是六岁,也许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长大了。
杜凌墨迟钝的想着,看到自己慢慢变大,母亲依旧跪坐在面前,房间里黑了下来。
“杜……你……嗝。“
母亲晃了晃,散发出浓重的酒精味道,缓缓站起身,抓住身边所有可以拿的动的东西扔向杜凌墨。
“你这个畜生!你一走就是十一年!十一年!我……嗝……我每天都带着你的孩子……看着他和你越来越像……你在哪?我恨你,恨不得把你抽筋扒皮!“母亲摇晃着拍打杜凌墨,竭斯底里的像头母狼。
似乎是有点疼的——我想起来了。
杜凌墨木然的承受着身体的疼痛,抬手握紧母亲的肩膀。
母亲惊慌的抬眼直视杜凌墨,像是终于发现这是儿子,是影子,是那个人的影子。
”凌墨……墨墨……呜呜……“
杜凌墨抱着扑在自己怀里哭号的母亲,只能收紧手臂,紧一点,再紧一点,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
我已经长大了。
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
如果母亲不会说话就好了。
那样她就不会把我当做另一个人,不会对着我歇斯底里之后再哭的像个小孩子。
我也不会再疼了。
可是我不是十七岁,时间会流动,我已经不是十七岁。
母亲在怀里碎裂成纷乱的蝴翅,一点点覆在杜凌墨的脸上——轻柔的,无法抗拒的,一片片,一层层,厚重到杜凌墨无法支撑的重量,直到他沉沉扑倒在地。
那之后很多年了。
很多年了。
记忆以来不及看清的速度疯狂膨胀,在大脑深处,越来越快,带来无法忍受的刺痛,杜凌墨痛苦的闷哼一声,自己发出的声音惊醒了自己。所有的触感和痛觉噗的如粉尘飞散,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是梦境吗?
杜凌墨坐起身体喘定了呼吸,抬手看了看掌心的血迹,这才把被梦境打散的记忆重新连贯起来——高中毕业后6年的记忆,遇到的玛门,温润如玉而单纯快乐的母亲,钻进玛门胸口的黑猫。还有……
“既然那么急……那么如你所愿。”
……
死了?
“等等,这剧情也结尾的太心急了,我还没准备好,还没有任何征兆……”杜凌墨喃喃的自语“……如果不算玛门的话。”
还真不如遇到车祸什么。
说不定还能挣扎着说‘等等其实我还有救。’
不知道自己突然就这么没了,老杜会不会在失去机会以后才能真的像个失去儿子的父亲一样后悔一次,后悔和杜凌墨针锋相对,后悔自己从不在乎杜凌墨想要什么而已一贯命令他去做自己决定好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突然就这么没了,马少杰会不会想念自己,想念在公司被自己欺负,会不会在结婚有了小孩子以后告诉小孩子‘爸爸以前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可帅了,比爸爸还帅’
不知道自己突然就这么没了,母亲会不会从一个执念陷入另一个执念,会不会看到彭一白这个继子小白就会想起自己。
不知道……玛门……会不会找回自己剩下的身体,回他自己的地盘以后会不会想起有这么一个一闪即逝的人类。
杜凌墨呆呆的坐着,眼眶发酸。
自己就这么突然不见了,有多少人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