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一万年太久 ...
-
倏尔百年
今天有个非常重要的面试,关乎到我下个月是继续住地下室还是改住公园长椅。呜呜呜不能想象这么可怕的未来,工作和前男友都是前闺蜜的了,一定要成功找到工作才行。
早晨四点起床,用了两个小时整理仪表,仔细化了个淡妆,步行到公交车站,赶往应聘单位的面试地点。四个小时之后,我看到有人从公交车的窗口跳出去,用力碾死一只蜗牛,理由是这只蜗牛从三号路追到一号路,现在居然超车。
太过分了,四个小时,竟然还没出三环!突然好期待我前面的竞争对手多一些是闹哪样?我的天,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我赶紧下了车,顶着七月的烈日试图走到目的地。
用人单位突然打电话过来,告诉我前一位应聘者表现得十分出色,我不必去了。呜呜……人家不要身无分文地被房东赶出去,连忙问问还有没有其他岗位招聘新人。声音十分慈祥的孔经理似乎很好说话,表示四天后人事部招新,我的简历很合适。
天无绝人之路,感谢上天。
四天后的下午两点,我准时敲响……这个门,看起来怎么那么像古装恐怖片常见的红漆大门?闹市中的宾馆弄这么一扇门真的大丈夫?
开门的是一位相当有富贵相的……道士。那位大师对我笑眯眯地说:“贫道稽首了~第五姑娘与我门缘法颇深,贫道乃肯迪斯广告公司人事处主任,空虚子是也。您的考题是角色扮演几个小桥段,几位考官会隐藏在演员之中为您打分,看到东墙的门没有?里面通往考试地点。明白了吗?明白就去吧,不明白也不用回答我,这是例行公事,请自便。”
“……”真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我还是赶紧去吧……话说为什么那个侧门感觉很吸引人似的,忍不住……忍不住就……
当我回过神来,我……嘤嘤嘤嘤天国的妈妈!出家了的爸爸!上帝!为什么我会变成七八岁的萝莉!呜哇好可怕……才、才不要穿越!说好的角色扮演在哪里?
抱着被子缩在床角,呜呜一张床而已,干嘛大得像一间屋子?救命!我要回家!
梳着电视剧里丫鬟发型的十岁小女孩掀开帘子,问我:“十七娘,是该给请安的时辰了,……咦,十七娘哭了?是教梦魇住了么?如何不唤人?山竹!你怎么照顾的?”
不管她,继续哭。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角色扮演一个娇小姐——可是这和人事处有什么关系?嘤嘤她好凶……十七娘?怎么跟我重名?
哭着哭着我就睡着了,梦里见到那个自称空虚子的混蛋,跟我道歉说忘了装载系统,这就装上。脑袋疼得不行,醒来时多了一份好像游戏设定似的记忆——
便宜老爸是节度使,便宜老妈是五姓七家的世家旁支女,封为郡夫人。本人是家中独女,家族中大排行十七,——我穿越前也叫十七。姓第五,名淑君,今年九岁。家庭和睦,极为得宠,性格温婉贤淑,胆量略小。昨天哄着邻家四岁的小郎捉迷藏,郡守家的小哥儿从树上掉进了水缸,吓得尖声惊叫引来侍婢,自己却昏睡了一天一夜。
默,有什么不对吧?为什么晕过去和被穿越的会是第五十七啊!明明郡守家那位四岁的小哥儿才是遭了意外的好么?怎么说被穿越的也该是他呀……
妈妈救命!这个世界不科学,我要回家!
老老实实跟着这具身体的母亲崔夫人去邻居家赔礼道歉。郡守丧妻,膝下仅此一子,不愿续弦,于是府中日常由如夫人掌管。如夫人不敢受郡夫人的礼,又担心郡守之子安危,垂泪不已。第五节度使和郡守关系不错,据说曾经是同窗,两家早已结为通家之好。
四岁的奶娃娃躺在床上,发起了高烧,眉头紧蹙,冷汗一滴一滴地滑下,好生可怜。崔夫人一看不行,满眼悲哀地望了我一眼,拉着我去了花厅。便宜老爸和郡守如出一辙的愁眉苦脸,一声不吭。
崔夫人带着我行了礼,噼里啪啦脆生生道:“博望叔叔,我这小冤家好不晓事,竟是惹出这天大的祸根来!弟妹去得早,恕己也算是我带大的,便是亲子也不过如此。如今他躺在那里,我这心里,像刀割一样啊……两府离得这样近,两家又交好,淑君比恕己大五岁,你要是不嫌弃,今个儿咱就攀个儿女亲家,日后好与不好,让他们小字辈儿自个儿折腾去!”
节度使便宜老爸似乎想说什么,看看我又看看崔夫人,再看看郡守,闭了嘴。
郡守苦笑:“大郎淘气,我如何不知。嫂夫人休要如此,十七娘闺阁弱女,娇怯文静两府尽知,很是与她无关。只是敝姓东方,亡妻向氏亦非一等世家,如何高攀得起博陵崔氏的孙小姐?”
便宜老爸劝道:“博望,十七娘与恕己自小交好,今日一番波折,孰知不是上天恩赐的缘分?愚兄看来,夫人提的这门亲事极好,你便应了罢。”
郡守继续推脱:“寒柏兄,非是兄弟不愿,小儿发热,如若有什么不好,小弟非但对不住亡妻,更对不住贤伉俪。贤伉俪胸怀坦荡,一片君子之心,小弟怎敢不领情?只是大郎素得嫂夫人疼爱,又与十七娘相爱,假若许婚,十七娘……怕是耽误了。”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管郡守家那个小孩病死还是烧坏了脑子,我都注定要嫁给他了。话说刚穿越就要为前任的错,还不是前任犯的错负责,直接付出终身幸福,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角色扮演!
见他不松口,崔夫人用一种诱哄的语气问我:“淑君,喜不喜欢恕己弟弟呀?想不想恕己弟弟一直陪着你?你看,恕己弟弟因为和你捉迷藏生病了,要不要照顾他?”
九岁的女孩子在古代好像不小了,崔夫人的语气……嘤嘤嘤嘤你到底是谁的亲妈?细声细气回答:“十七娘不要恕己弟弟生病,十七娘愿意照顾到他好。娘亲,娘亲?”
……原来我表不表态根本不重要,我刚说了第一句,崔夫人直接拍板,我和那个四岁的正太“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以相伴百年。
郡守取了一对阴阳双鱼玉佩,阳鱼予我,阴鱼吩咐了给我竹马佩上。崔夫人则取了一副锁钥,金锁片挂在我颈上,玉钥匙也给我竹马挂上。
于是在我穿越第二天,多了一位比我小五岁、很可能在高烧中烧坏脑子甚至干脆病逝了的未婚夫。他的名字是东方恕己,是个粉嫩粉嫩的正太。
穿越第三天,深夜,马匪通敌屠戮我家镇守的一州。东方叔叔把烧退了却异常安静的东方恕己托付给崔夫人,跑去加入便宜老爸的抗敌阵营。敌方势大,城破,匪徒进攻节度使府。崔夫人无奈给我和东方恕己换上粗布衣衫,往我怀里塞了一把碎银子和几支簪环,把我们放进后院的井里——不是枯井,只是水位不高,一尺来深。距井底三尺有个侧开的洞,里面藏着少许干粮和几坛水。
恕己很乖,不哭不闹,一双大眼睛黝黑清澈,真是个可爱的小正太。他的平静感染了我,平时遇到小事都怕的不行的我竟然也没有哭。紧紧把豆丁大的他抱在怀里,他的体温还是有点高,我解下裙带,汲了井水给他降温。饿的时候就着冷水啃干巴巴的饼子,渴的时候喝坛子里的水,他从不抱怨,也不挑食。
我摸摸他的总角,强笑着哄他:“恕己乖,爹爹妈妈还有东方叔叔在和我们捉迷藏,十七娘会带着你藏得好好的,不让别人捉到你。”
恕己自落水后便不怎么出言,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半晌,默默颔首。
七天后,崔夫人亲自吊下水桶载我们上去。她衣衫破碎,发摇鬓松,身边都是死人。殷红和黑色的鲜血铺开一地,我扁扁嘴,眼泪刷地掉下来,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她叹了一口气,悄声道:“敢进我们府里的贼寇都叫妈妈毒死了,东角门可以走。淑君,你已经九岁了,是个半大姑娘了。妈妈等不到你及笄,先给你个字,‘莫愁’,愿我儿今后顺遂,便如卢妇,再无哀愁。”
“带着恕己走罢,远远地走了,越远越好。我十七岁弃婚逃家与寒柏私奔,博陵崔氏已经将我除名,你父第五氏向来人丁稀疏,你并无亲眷可依。我本想带着你和恕己一起上路,终究不敢负了寒柏与博望叔叔的一世情谊。恕己是你未婚夫婿,你们逃罢,能逃多远逃多远,我夫妇唯一骨血一世陪着博望叔叔的遗孤,尽心竭力而已。”
言毕,我早已泣不成声,她却含笑挥手,背转过身去,仰头太息道:“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寒柏啊寒柏,妾已不洁,不敢希冀与你重圆,只盼轮回井前见一面,告之郎君妾已为你复仇!”踉跄一下,跌落井中。
我正要抑制不住地放声大哭,恕己小手牵扯我的衣襟,糯声糯气道:“十七娘,爹爹和第五伯伯怎么不见?我们捉迷藏赢了没有?”
不能哭,还有这么个小孩子是我一生的责任。说不定带他成功逃生后任务就能结束——落难千金也是应聘单位的角色扮演之一,一定如此……
眼中的泪收回去,心中的火却在燃烧。抱起恕己往东角门溜出去,到底还是要去博陵崔氏试一试,不然两个小孩子如何活得下去?躲到深林里当一辈子野人么?
再不能、再不能这样软弱……公寓有人违规用电引起大火……妈妈抢出缩在屋子里哭的我……妈妈的葬礼重度烧伤的遗体依然那么美……爸爸离家出走说要出家……推荐的工作因为莫名生病被闺蜜顶上……谈婚论嫁的男友嫌我太懦弱分手……前闺蜜和前男友婚礼的请柬……应聘电话……侧门……穿越……
精明能干的妈妈,五大三粗的妻管严爸爸,和我自己的爸爸妈妈多么相似……仿佛回到小时候的幸福生活……结果呢?毁了!全毁了!连一天的好日子都不让我过!
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绝望吧!绝望吧!这个绝望的世界——需要一个新的秩序!
低头看见懵懵懂懂只为出府上街游玩欢喜的恕己,我揉揉他柔软的发丝。这个纯良的孩子就像当初纯良的我自己,一定要好好守护他的这份天真,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
博陵崔氏不肯承认我,情理之中,没什么好说的。作为我外祖父的旁支子到底不忍心看着女儿的唯一血脉客死街头,遣了老家人送我和阿沚到第五氏的祖居。那里紧邻边境,朝廷鞭长莫及。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祖居只居住几房家老,得知第五氏一脉,仅余我一人,忍不住老泪纵横。我的要求,他们莫有不从。我打着为战死的父兄复仇的旗号,以‘三代为将’第五氏的名义招兵买马、抚恤孤儿。
地处边境,西北游牧民族常常南下劫掠,民间仇视情绪极为强烈,听闻有人愿意出头,不免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空虚子给我灌输的记忆包括战争和政斗的攻略,不然我恐怕早就只能等死。从开挂程度来看,这确实是角色扮演的一部分。
…………
创业艰难,熬过去便好。
十六年之后,我二十五岁,却已经是百战不殆的“第五节度使”“秦国夫人”,我朝一员割据一方的女将。昔日马匪尽斩,屠九族,与马匪勾结的外族诛灭,寸草不留。戍守边关,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这时我站得足够高,得知一些旧年讯息便不会太难。便宜老爸和崔夫人之死始终是横在我心头的一根刺,不研究个水落石出,始终无法安心。
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出的真相太过残忍,竟然是第五氏的英勇善战碍了朝中幼子亟待战功升迁的大臣的眼么?还是碍了幼子亟待战功升迁的……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件裘皮斗篷披在我肩头,我头也没抬,直言道:“恕己回来了?也不派人送个信,你今年是二十岁,游山玩水近十年,可愿意定下来了?”
长大了的恕己更是好看,温文尔雅,不急不躁,一手琴艺堪称宗师级别。他不喜战乱,在我稳定下局势之后,便要求游历天下,增长见识。刀剑无眼,我也怕重演昔日节度使府惨事,派心腹卫士暗中保护,任他往盛世无兵戈的南方出行。他和一位游方郎中习得好医术,悬壶济世,说是为消除我的业孽。
倒是每年新正清明中秋重阳,以及我们同一日的生辰,他会回来与我共度。如今他年已弱冠,愿意履行婚约,我嫁他便是。这些年杀戮太过,有时业火焚心,恨不得冲进敌阵斩下千百头颅,鲜血喷在身上才舒服。唯有他在我身边,清澈见底一如昔日井中幼儿的双眸注视着我时,我心‘安然’盈满,再无空虚。
恕己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立在我身后把玩我随意扎成马尾的长发,下巴搁在我肩甲,柔柔的气息吹拂着我头颈,连带心也痒痒的。他说道:“三月之后七月七,卜之,大吉,诸事皆宜。女儿节嫁女,莫愁卿卿可舍得别了第五归东方?”
脸烧红一片,这孩子惯会柔声细语哄女孩子开心,听说江都花满楼有个七八岁上的清倌人,染了病让他救回来,至今感念“东方先生”情谊?啧啧,这种事……还是假作不知便是。
反手捉住他的手,拉到面前咬了一口。闷闷道:“我年已五五,将将错过花信,你小我五岁,当真毫不介意?”
“淑君与我又不是头一日相识,”他不以为然,“我可还记得某年月日,长我五岁的第五氏十七娘抱着我一介五岁幼童痛哭流涕呢~”
“闭嘴!”又咬一口,恨恨道,“偏你记性这样好!我跟你说正经的,我为两家父母复仇起家,如今割据一方,骑虎难下。若是弃了兵权,下场必不比桓温,若不弃,你可忍受得日后行至一方,总有无用腐儒指指点点‘畏妻如虎’、失了男人颜面?”
恕己又是一笑,哼了一声,安慰她道:“朝廷与你的封号都是‘秦国夫人’而非‘秦国公主’‘秦国郡主’,怕是早就认了你我为夫妇。更何况,我岂是畏惧人言之愚人?你亦言及,‘骑虎难下’呐。”
原地反应了一会儿,什么“骑虎难下”?……我去难道是我刚才说的那个“畏妻如虎”?喂!你是睚眦转世吧?心眼儿能宽广一点一点就一点么?
我甩手,佯怒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谷雨、处暑,怎么守得门?还不快快叉出去!”
门外遥遥地有人回应:“谷雨内急,处暑腹泻,先生与了他们丸药治病,又准了半日假,夫人可是要小可自茅房揪了他们回来——来扰了夫人与先生的兴致?”
恕己嗤嗤闷笑,勾得我恼火不已,扭身抱住他的脸就啃。一个时辰后,他顶着满头满脸的牙印抱头鼠窜,逃出我的书房。
伸手将压在折子最底下的字条拿出来反复看,每一个字都铭刻在心,然后将字条凑到烛台之上,冷眼觑着它化作灰烬,松手,闭上眼睛思考勤王路线。
所有罪孽我来背负,为我们的父母复仇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我不愿你眼中染上阴霾,你只要如此恣意欢笑便好。
恕己啊恕己,你的名字是你早逝的母亲取的,取自《论语》“子贡问曰:‘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真希望你能如你母亲祝福的那样,恕己如恕人。
————
我正蹲在书房绣嫁衣,心腹卫士长哭着进来求抱大腿,让我一脚踹开。他带来一个坏消息,让我差点没忍住让这货欲练神功的坏消息。
恕己失踪了。心腹卫士同他一起踪影全无。
莫不是我动静太大走漏了消息,让朝廷那群尸位素餐的废物看穿了什么?
也罢,没有恕己的世界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又有这一世的父母大仇未报,准备了十年,便是不那么充分,也有七成把握一挥而就。
————
史载,某年夏,昏君祸国,奸臣当道。乞巧,秦国夫人起兵勤王,以“诛佞臣,清君侧”为号,自西北而南下。重阳,半壁江山相随。昏君伪令一日三迁,秦国夫人血书谏君,昏君深感其诚,欲改过从新,奈何妖妃奸臣勾搭成奸,弑君焚宫杀尽诸皇子。
旧朝断绝,诸臣感秦国夫人受命于天,迎请为君。秦国夫人辞不受命,诸臣再请。三辞三让,秦国夫人登基。立国号为‘秦’,定都咸阳,新正改元,是为长安元年。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持剑的手会教导拿笔的手如何正确书写历史。
————
长安元年,上巳。我觉得短时间内三省六部制的行政模式可以暂时没我的事,所以我追着自称知道恕己下落的符鸟出了宫,果断进了符鸟停留的东方杏林小店。
恕己本人就在里面!
我哭着扑进他的怀里,大半年前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奄奄一息地躺在床榻上,一副随时可能归天的模样?我翻遍了大半个天下,也没找见他,只好坐在咸阳的大明宫,等那些只会喘气儿的废物送来有用的消息。
“淑君,莫哭。”他蹙眉,抬手拭去我的眼泪,艰难道,“如今你身份不同,我不愿耽误你,还是另觅良缘罢。”
这么说会让人哭得更厉害好不好你个混蛋!“恕己可还记得娘亲过世之前说过什么?‘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我这些年能活下来都是因为你,你在一日,我陪你一日,身份算什么?——若你不在,我立时便追着你去了!”
他沉默,忽然眼中出现极为严厉的审视,却柔声道:“若我换了身份形象回来,淑君可否记得今日之事,今日之约?”
我点头,拔下束发的玉簪掰断,起誓:“若违此誓,便如此簪。你我阴阳双鱼与金锁玉钥为凭证,日后你持此二物相见,无有不认。”
“等我。”
“好。咸阳大明宫,我等你。”
他伸出手,似乎想抚摸我的头发,但是力量不够。我赶紧低下头,往他眼前一凑。耳中模模糊糊听到他的声音,不甚清楚:“……早几世……遇见……蓬莱……定不会……”
他的手滑了下去。清澈的黑眸,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一切的承载体的那双眼睛……阖上了。唔,他累了,睡着了。瞧,连手都冷了。
无声无息地流泪,洁白的床单竟然染上点点斑驳——殷红的,是血。可能我前世是两个人,后来她们感情太好,觉得凑合凑合用一个身体就行,以后还不用姊妹共用一个男人。
这个操蛋的世界果然没有存在的意义。
我滚回皇宫,继续我单身贵族的政治家生活。勤政、爱民、不贪、不渎,我会好好干的。
催婚的闭嘴,我在等我的爱人回来,他答应了我的。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今天要我择良人充实后宫明天是不是要我立你家小郎君为太子?哦~你并无此意,那你管我是不是单身主义?
外祖父也不行,朕贵为天子,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先人定下的婚约已守二十年,再无毁约之理。我母死时丧葬之礼唯有我夫婿与我担负,娘舅何在?舅家兄姊何在?舅家既然无人代先人教养于朕,自然无人有资格责令朕毁弃答应亡母之诺言。
还有谁有废话?如天晴无雨,统统去绕着大明宫跑十圈!为何如此?——干卿底事?
终于清静了。妾扫榻以待,恕己几时归?
————
不愧是我家恕己,玩失踪都玩个灵异版的。长安四年,我御驾亲征南苗叛逆,大获全胜,心情好极,回归途中路过琴川看见了他。
或者说,一个非常像他的正太。六岁,眉清目秀,妹妹头,娃娃脸,大红衣裳,可爱犹如无锡大阿福,腰带上佩着莹润的阴鱼玉佩。小孩子正从药店出来,一位气度不错的老仆妇跟着他。
现在的我想知道的问题,答案会排着队来找我。片刻之后,我坐在客厅正堂,正太回来,看见他的爹妈各自向我行礼,也跟着行礼。我招手让他过来,摸出他颈上挂着的玉钥匙,八风不动地笑问:“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正太的母亲福身道:“犬子欧阳少恭。”
欧阳小哥儿黝黑黝黑的大眼睛看着我,让我想起井中那个废物萝莉和冷静正太。
“夫人养得好孩子,朕喜欢他,割爱与朕,可好?”
满屋子都震惊了,跟着欧阳小哥儿的老仆妇咳嗽几声,让满屋子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回到该回的地方,给有可能下一次集体掉落的下巴挪地方。
“……犬子……”欧阳老哥儿准备推辞。
我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此生最讨厌“高攀不起”,尼玛老娘被同一个人用这个理由拒绝三次,要是再来一次果然不如去毁灭世界来的痛快。
“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恕己,我们走。”我蹲下来,让身高和额角青筋直跳的小正太平齐。
小正太一本正经地逗我:“在下欧阳少恭,并非‘恕己’,陛下。寂桐跟不跟我们一起?”
我顺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手感不错,随口道:“赠你的字。夫人这孩子着实对朕胃口,正好朕膝下空虚,此子与朕有缘,说不得,朕百年之后,江山社稷尽付与,一二老仆,留于家中颐养天年多好。同我走罢。”
——这群没见识的,怎么,没见过皇帝耍赖抢孩子啊?少见多怪。
那个让我有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的老仆妇寂桐跟上来,我在她开口之前打断,竖起眉毛质问小正太:“可读了书?”
小正太谦虚:“刚念了四书。”
回身掐着他的下巴,冷笑道:“那好,曾子曰‘吾一日三省吾身’,反省什么?”
“禀陛下,是‘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小正太的礼仪横看竖看都挑不出来错,找茬失败的我越发无趣。
“哦,原来你知道‘与朋友交而不信乎’~愿不愿意跟我走?咸阳大明宫,我等你。”
小正太颇有意动,可惜斟酌片刻,毕竟还是摇了摇头,但是许诺道:“及我成人,若陛下等得,与我为妻可好?”
欧阳老爹老娘当时就震惊了,满屋子下巴掉了一地。老仆妇寂桐的情绪却不稳定起来——身上气质明显与底层熬出来的人物不同,又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小正太,想不注意她都不容易。
这么一描述,怎么觉得小正太真不容易呢:一个三十岁的女皇和一个保守估计六十岁的老仆妇争相示爱,就算深宫老嬷男人最爱也不至于这么重口。
我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下手很轻,没捏出痕迹,点点他的额头,叹道:“别叫陛下,我名淑君字莫愁随你喊。一句支开十四年——加起来就是三十年了,恕己。我问你,人生有几个三十年,女人又有几个三十年?”
他眼中带了怀念,语气诚恳的多:“我想遍访仙山,寻一个长久相守的法子。莫愁如此急切,可是我生得似你故人?”
这是在给他一头雾水的父母解释?顺着他的梗接下去,慢慢点头道:“是啊,我幼时与东方大郎订婚,婚期既定,东方辞世,我走遍(打遍?)天下,只求寻得他的转世,你活脱脱便是六岁时的东方。”不直说他相似,他分明是本人。既然我能穿越,他怎么不能来回穿几次?
“待我手头事了,还你百年便是。”他许诺,“爹爹妈妈,莫愁不以我年幼,愿青春相守等我长大,二老可许我陪伴莫愁百年?”
欧阳夫妇:……【死机未重启中】机械点头。
寂桐:…………【同死机中】垂下视线,强颜欢笑,恭贺少爷天赐良缘。
————
十年后,发现少恭继承了恕己拈花惹草的习惯的我忍不了了。一个风骚妖娆的花魁还不够,家中老嬷、满脸唏嘘的胡渣子的酒色汉子,你的审美死了么?那个青玉坛讨人嫌得很,不遵循出家人的避世法则,出世弄死普通人,还扣着少恭不放,是在挑衅我的政权么?【到底是哪一项挑战了你的政权
发兵,打。
没想到我这办公室兼卧室二合一的宫殿竟然有人敢闯。厚重正红帷幔后转出一位十六岁的美貌度五颗星的妹妹头少年。
我直接扔了笔,张开双臂欢迎他:“少恭长大了,来践诺?”
他阴着脸:“为何无故攻打青玉坛?”而是一群凡人是怎么说服蜀山为首的八大门派干掉同属修仙门派的青玉坛的?
我沉吟思索,推测出一个答案:“……天凉了,所以雷氏集团破产了?”
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你知道我是东方恕己,不怕我是夺舍重生的妖怪?”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扇了他一耳光,怒骂道:“你知道你是东方恕己还不早点滚回来?我都四十岁了,迟迟不婚,朝中那些没事就喜欢盯着别人后院研究的死老头子给我列了百八十个有资格继承我一切的幼儿!想把我挣下了的天下留给我和心上人的孩子是多过分的要求?你是不是要等到我老死,才会假模假样地感叹一声‘时不我待’?”
“如今天凉了,火气小些为好。虽说这位妹妹泼辣了些,若是夫君喜欢,巽芳、巽芳便是认下莫愁妹妹……亦无不可。”这话当然不是欧阳少恭说的,帷幔后又转出来一个人,粉色衣衫,美貌度……反正我才不和她比。
一番感人的久别重逢戏码后,我弄明白两点:第一,这位女士是恕己前妻、恕己还和她藕断丝连。第二,从她“妹妹”的称呼上,是不是有人把我归类到什么了不得的分类?
这位姐姐,我穿正红,你穿粉红,我四十岁,你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直接叫“妹妹”合适么?
我问:“何人闯宫?”
她福了一礼:“蓬莱公主巽芳。”
我盘算一会儿,确认道:“蜀山掌门好像提到过,海外三岛十洲的蓬莱——”她面露喜色,我补上后半句,“毁于天灾那个?”按年龄来讲,别说妹妹了,就是叫我小姑娘我都得认了。
欧阳少恭:……
她的眸光黯淡下去,低声说是。然后问道:“敢问妹妹芳名?”
我摆摆手,“姑娘客气,朕复姓第五,夫姓东方——先下正要换作欧阳。大秦开国皇帝名讳天下皆知,姑娘何必明知故问?”
欧阳少恭一副见鬼现场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想要立刻落荒而逃的样子。我忽地扯出一抹笑,有了个完美的想法:“正好朕后宫空虚,姑娘加入如何?后位可为你虚悬。”
唔,这下不止少恭,连巽芳都一副见鬼现场的表情。
真麻烦。“既然你也舍不得他,我也放不开他,或者干脆遣了侍婢拿了大锯来,我们平分如何?”敲敲案牍,“脚踏两条船,就要有分#身两条船上的觉悟!”
巽芳捋了一捋额前碎发,也笑道:“陛下莫开玩笑,巽芳来寻夫君,不是为了寻得一半夫君的——想来陛下亦是不愿分享?”转头向少恭,说她服下了雪颜丹云云。
少恭的脸都绿了,看得我好不忍心,刷第一下掣剑横于面前,长叹一声,“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少恭的前世是恕己,恕己的前世是蓬莱驸马。你是前蓬莱公主,恕己前世之妻,少恭前世之前妻。我是恕己之妻,少恭前世之妻,亦是少恭今生亲口许婚之未婚妻。如今我二人寻回夫婿,皆不愿退让,亦不愿一人一半(遗憾状),唯有——”将剑柄塞到少恭手里,“你选罢,去一个留一个。”
巽芳:……
少恭:……
伴随,少恭握着那把忘了叫紫电还是青霜的古剑,甩袖薄怒道:“荒谬至极!淑君,巽芳身体不适,我……”
“哦~不叫莫愁叫淑君了?知道我无法不愁,不想背负停妻再娶的名声,要我自尽是不是?”我冷笑,端起案牍上的九仙望月壶狠狠灌了一口冷酒。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不知道哪辈子的前妻冒出来,你还记得两辈子答应我的事么?不记得也罢,君若无心我便不死不休,我看你敢带着她走出我这门的!
巽芳无奈地抚上面颊,“妹妹何苦如此咄咄逼人,巽芳亦不愿夫君另有所爱,更不愿夫君为难。夫君心中既是有妹妹,如何下得去手?不如……”
“不如怎样?三句话解释清楚,解释不清便按照朕之意志行事!”我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把蓬莱废墟整体炸掉了,话说应不应该立法确认分居三年……五十年婚姻关系自动解除?
巽芳苦笑道:“巽芳无计可施,便依妹妹所说,巽芳与夫君皆入妹妹宫中!”
少恭终于承受不了现实的打击,紫电青霜(其一)宝剑坠地,满头#字暴起,怒发冲冠,双目赤红,整个人都……如魔似幻。
我……我可能也幻听了……手里的酒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殿外候着的八位女官亦步亦趋蹿进来,为首者请示上级指令:“陛下唤我等有何吩咐?”
看到少恭五彩缤纷的脸色,心头诡异地升起一股愉悦感,一指巽芳:“朕得觅良人,此乃蓬莱仙女巽芳,系出名门,娴静仁爱,堪为国母,着礼部安排立后大典。”
女官们毫无疑义地执行命令,巽芳笑容愈发宛若谪仙,少恭……依然如魔似幻中。
本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过得好的思想,我又指了指少恭:“然誓言不可违,此子名为欧阳少恭,持有东方信物,即为我夫婿。位分么……贵妃?”
被瞪。
狞笑:“姿容昳丽,体态婀娜,当得起‘美人’二字,便封美人!”
女官们似乎完全失去了“惊讶”这种情绪,坦然领旨,鱼贯退去。
……我开始考虑这次角色扮演的关键点在哪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哪里都不对好吗!
罢了,既然每次想要毁灭世界的时候都有意外打断,还是放弃这个伟大又崇高的理想吧。像现在,我有房有车有钱有权有夫有妻(……),过几年再有子有女,人生就圆满了。
少恭医术再好也救不回前妻,巽芳到底不敌药力,七日后逝去。少恭心痛难掩,几乎疯狂,拆了椒房殿。由他去拆,我传令下去,只要给我留一处寝宫,整个大明宫都拆了也没关系。
能让你消气,皇宫拆了就拆了。反正为了让我自己消气,我已经将蓬莱废墟变成蓬莱遗址,为了不让你更加生气,就不告诉你了。
又是九年过去,欧阳美人(……)继任为欧阳皇后,他大半时间都滞留丹室炼丹,小半时间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我懒怠再管他的小爱好,不离开我就行。
二十五岁的少恭告诉我,他本为仙人,因获罪于天,魂魄分离。一半藏在一把名为焚寂的凶剑之中,另一半辗转求生至今,魂力将要耗尽,需要找回丢失的一半魂魄,我问他另一半魂魄在哪里。
他本不想说,却中途改了主意,道:“昆仑天墉城。”
不知为何,我的时光似是停伫在重遇少恭那年,十九年来分毫不差。朝臣已经换了一代又一代,我高踞庙堂之上,随着登基日久,威严渐重,令行禁止。——也就是以前那群动不动就跳出来反对我的命令来刷存在感的老头子老的老死的死,现在的官员与女官们以执行为主。
所以我敢问他:“要我帮忙么?”
他摇头拒绝,忽然道:“淑君,我一直以为你不同。天下女子恐怕无人如你一般,轻易为将为君,是否不能且不论,她们想都不敢想违逆天命‘牝鸡司晨’,你却从未犹疑。凡人知我渡魂,总会畏惧,便是巽芳,起初亦曾怕过我,你却从来不曾。我原以为你胆大,但如今却难以这样认为。”
……我能告诉你,其实我只是参加一次面试的么?面试中的角色扮演,遇到再可怕的人,对我造成切身伤害之前,又怎么怕得起来?
“那你现在怎么想?”
“你当真在意过我么,淑君?你当真在意过你的父母臣民么?恕己四岁时落水,醒来后的是我,你与第五十七性格极为相似,奈何第五十七从未看过兵书战策,更不解如何建国立业。轻易坐拥江山,却视天下如消遣时间之棋局——姑娘何人?”
……这个世界说不定只是类似全息网游的世界,我眼前的你,我打拼出的基业,甚至你眼前这个‘我’,也说不定只不过是一组数据,这让我如何当做真实?
思忖片刻,我坦然答道:“少恭,在我眼中,这世界或许并非真实,可你我相识以来,我一片心意可有半分虚假?”
“世界并非真实……淑君的意思是,‘梦中梦’?”他低眉沉吟,得出结论,“此世确实如你手中消遣时间之棋局,纵然你只身入局,依然无法当真,却爱上棋子?”
我揽住他的腰,默认了他的猜测。
“呵呵~既然如此……当真是、美妙~至极——既然一切皆为虚幻,我何必再顾虑天道,何必再隐忍等待!窃取了的我的东西,提前收回来便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出门去,转眼不知所踪。
三日后,入夜,他回来,告诉我魂魄已补全。
那可不是再好不过。我牵了他的手入床笫,放下帘幕。
翌日睁开眼,完全陌生的一张圆脸吓了我一跳。摸索身上,穿的还是穿越前的职业套装,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回忆了半天,迟疑不决道:“孔经理?”
“第五姑娘竟然还记得贫道,贫道不胜荣幸。”空虚子挤挤眼睛,“算起来,三五分钟便攻略成功任务对象,第五姑娘天资过人呐~”
哈?
这老流氓还好意思问我,“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秦太祖陛下昨夜过得可好?”
???!!!!
空虚子却换了个话题,拿出合同:“恭喜第五姑娘,你被录取了……”
我却没心情细细看,话说那上面的“黑化值EX”“霸气值EX”“神思维EX”什么意思?脖子上冷冰冰的,拉出来一看,是一个金锁片的项链。
“我还能回去么?巽芳死了,要是我也不回去,那个人……那个世界……总之,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送回去吧——”
“回不来了也要去?”他略微严肃地问一问。
我点头。
“第五姑娘可要想清楚,人生如梦,纵使梦中百年,醒来不过倏尔片刻。以此后一生换得倏尔百年,值不值得?”
自然是值得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既然姑娘心意已决,去罢。”
再次穿越侧门,落在床榻上,被衾半掩胸脯,身边睡着一人。见我睁眼,少恭笑问:“是你?今晨你忽然魂魄出窍,不承想还会醒来。”
我捧着他的脸,一口咬上去。百年之约已过二十年,余下的时光自不能虚度。含含混混回答他,承诺道:“少恭,这次我把后续问题都解决了,再不会离开——还记得我们的百年之约么?”
—Fin—
——————————————————————————————————————————
真相篇:
东方恕己落水前就被老板渡魂了,所以老板知道“第五淑君”和女主第五十七相似不相同。
东方恕己婚前失踪→_→发现蓬莱废墟,连婚礼都忘记了。结果挖坟失败,打击过度,决定报社,譬如“死”在第五淑君面前。
巽芳公主依然完美,有些呷醋,没有弄死情敌或情郎的意思。第五十七是真心想干掉情敌或情郎,只不过下不去手,所以改变主意全收入后宫(喂)。
第五十七拿错剧本,在言情文里拿了沙场鏖战剧本和朝堂斗争剧本,为了回归言情主线,空虚子将其他副本的平均智商调节到25,这挂开大了~
第五十七属性软妹,后来被大宇宙的恶意污染黑化,转病娇系。她一直以来真的以为东方恕己是个纯良正太→纯良少年→纯良青年。也是一眼就认出欧阳少恭,根据欧阳少恭身上佩戴的定情信物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后来知道欧阳少恭本质是黑的,对于病娇软妹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
欧阳少恭到底爱谁……这个真相已经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