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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溯前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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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元殿尘封百年的大门终于打开,长玥走出殿外从扶栏望出去,雾霭滕光的云泽真境在这百年间似乎完全没有变化,而且因为她在沉睡,身为护境童子的瑾童和妙童是不会让外界人进到云泽真境里来的。
“瑾童,你们是故意把我的凡身引进真境来的吧?”
瑾童跟妙童一道紧随长玥出来,闻言笑嘻嘻道:“天君让君上沉睡百年,神识入凡世修养心元,结果百年已过,君上心元已得却仍是不醒,只滞留那红尘浊世之中。我们担心之下便传书请教了太上老君,老君回信道君上若将凡世所历全都过一遍大概就能醒了,所以我们才引了君上凡身进到真境观梦。看来老君果然所言非虚。”
凡世所历?长玥倒还隐约记得她做顾氏长玥时的情形和她进的那三个梦境,所以说那三个梦境其实是她这百年间入凡尘经历的三世人生?
见长玥又看过来,瑾童不等她开口已经信誓旦旦道:“老君交待过我们不可妄自干扰,我们只是引了君上进到真境,其余的都是像对寻常有缘人那样,没有半分泄露暗示,君上进的三个梦恰好是君上三世所历,实在是缘该如此的。”
长玥便不再多问,回头看往云烟深处时,抬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
这个地方,已经有一颗心元了么?
可她本是孕化于天地鸿蒙间的神珠,得天河瑞气甘霖万年润养而生,生来仙胎,无心无情。天君闲得没事突然叫她修心元做什么?
本该空荡无物的胸中似乎确实多了些什么,却像是个沉闷无声的赘物,不知道修来有个什么用处。
长玥费解之余又觉得有些茫然若失,本以为可能是她刚刚自长睡中醒来,还有些昏蒙惘然,只是醒了半天后,依然觉得好像忘掉了些什么事情。
“天君为何要降旨让我沉睡?”
仙者虽永寿,但某些时候也会沉睡以休养静修,此是养护修为的修炼法子之一。不过一般都是仙者自行决定是否选择沉睡以及沉睡的时长,为什么她是遵天君的旨意才长眠休养的呢?
瑾童妙童听罢对视了一眼,露出些吞吐无措的表情。
“我们也不了解太多的详情……君上自己……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么?”
长玥皱了皱眉,她印象中并不记得相关缘由细节,但玉帝天君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做出如此决定。
“看来我是忘了不少事情。”长玥说着抬头望向迷蒙天际,她遵旨沉眠醒来却不知为何而眠,而她作为镇守云泽真境的元君,未经传召是不能随意前往大罗天向玉帝天君询问的。
若想知道自己忘掉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忘掉的,她该怎么办呢……
妙童见长玥久思不语,倒是又想起一事:“对了,老君信中还附了司命星君的一张简函,说是等君上醒了以后亲阅,我们就一直留着没动。”说着隔空取来信件,递给了长玥。
司命星君?她跟这位遥在九天之上司掌命格的星君似乎并不大熟吧?
然而那张轻简信函上,一笔洒脱缭乱的字迹却好像颇为眼熟:“欲知前事,不如入墨泽一观。”
司命星君这话似乎是预知到她眼下境况而提的建议,不过……“墨泽?”
云泽真境中集的是各界生灵梦境,但素青黛墨四个蓄梦泽中,其实只有前三个是集众生之梦,而最后的墨泽,稍微有些常识的仙者都该知道——
墨泽无梦,唯有本心。
她原本无心无情,沉睡之后才修得的心元,若进了那墨泽,岂不是只能看到一片混沌?
虽然对司命星君这个建议不以为然,但长玥也同样起了好奇心,她以前从没想过要进墨泽,权且就当做是个消遣进去看看吧。
于是醒来不到半日,长玥已经站在墨泽的入口处。
墨泽中玄黑云烟沉缓的堆叠涌动,越发衬得里面如同黑洞般深不可测,仿佛是个昏暗无边的幽境,不知道里面会突然蹦出什么来,让人往里面迈步之前都忍不住斟酌再三。
长玥看了半晌,一横心一头扎了进去,顿时觉得自己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脚下不知道是怎样的路面,周身又是怎样的环境。长玥漫无目的的走了几步,隐约见着黑暗深处似乎有个发光的点,便朝着那亮点走去,那亮点渐渐变大变亮,长玥更是加快了脚步,直直朝那个方向过去,
终于走到近前时只觉光线无比开阔明亮,习惯了黑暗的长玥一时不能适应,遮着眼走出混沌黑暗,只听得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拍水声。
似乎是……河边?
眼睛终于适应了周围光线后,长玥放下手环顾四周,只见眼前瑞气祥云,霞光万丈,滔滔碧水在烟波浩渺中奔涌流淌。
这里不是九霄之上的天河么?
不远处天河浅滩一处水中,正抱膝坐着个浑身赤.裸的少女,如云长发披散在身上,和河水一道半遮半掩着少女如玉的胴体,此景映在水光烟霞里,颇有些曼妙。
然而长玥看在眼中却觉得有些神思恍惚,定了定神靠近些再细看那水里的少女,脑子里便有些嗡嗡的响——这不就是她自己么?
长玥看到水里的自己恍如初生般一脸空茫,想起她本就是化生于天河边。
所以……这里看到的是她的过往么?
长玥没想到墨泽竟还有这样的作用,心想自己化生之初神识不稳并不太记事,只留了些模糊的印象,正打算靠近些好仔细看看,这时身侧远远传来脚步声,长玥闻声看去,就见一抹和暖缃色自云波雾海中从容而来。
来者似乎是个闲逛路过的仙君,等看清他的相貌时,长玥却忍不住皱了眉。
想她之前入梦看到的自己的凡尘三世,几个气度脾性完全不同的男主角,却长的都是同一个模样。当初她是在梦中,所以没留意过这本该不正常的一点。而她之所以现在突然想起这一点来,则是因为正朝她这边走来的这个仙君,长得也正是那么个模样。只不过他此时周身浩朗仙气,便又多了那凡世俗人远不能比拟的超然气度。
这仙君莫非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在长玥费神琢磨着的时候,那仙君已经到了她近前,却完全无视就在眼前的长玥,直直擦身而过。
……看不到她么?
被无视的长玥有些囧囧的,又想既然如此那她在这里就是个没人瞧得见的旁观者,可以大胆放心的随便看,于是又放下心来。
那个已经走过去的仙君此时突然咦了一声,停了脚步,原来是瞧见了水里的长玥。
只见他定睛一看,立刻露出目不忍视的神色别开了视线,显然被如此赤身裸体的女子震撼到了,而水里的长玥也听到动静抬眼朝他看过来,却依然是平淡无澜的空茫表情。
“姑娘……你在天河边这样泡着做什么?”
那仙君开口,虽然十分尴尬的语气,视线也只看着旁边的河水,但仍是彬彬有礼的姿态。
水里的长玥眨了眨眼:“不知道。”
“……”仙君愣了愣,再顿了顿,“你是谁?”
长玥又眨了眨眼,露出些茫然的神色反问:“你是谁?”
仙君便大方道:“我是大罗天景照宫司掌礼乐的少越神君。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不知道。”
“……总不至于连自己名字也不知道吧。”
“不知道。”
“……”
看起来十分有礼有度的少越神君终于露出些崩溃的神色:“姑娘你若是想让我走开直言便是,何必找如此牵强借口。”说着像十分受打击一样,打算黯淡离开。
水里的长玥平淡的看着他走开,却突然认真问道:“借口是什么?能吃么?”
少越脚下一绊,终于回头直直看到了她脸上,打量了片刻,眉目舒展开来:“原来是个天河刚刚孕出的玥珠仙胎,难怪一问三不知。”
说着转身踱了回来,近了仍是无法直视的样子,望着天扬手变出一袭披风,柔和如暖云的织锦布料轻缓落到长玥身上,沾水而不湿,将她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少越这才近近到了长玥跟前,缃色衣袍腾着仙气隔在水面之上,俯身笑看向她:“既然你懵懂初生便与我遇见,可见是缘分。你若没有名字,我给你起一个可好?”
说罢见长玥依然毫无动容的看着他,没拒绝也没答应,少越便又有些尴尬。他既然是大罗天上有所司职的神君,自然仙阶不低,想来很少遇到如此不给面子的交流对象。
“唔,你化生于玥珠,那就叫你……”少越边思忖着边看了看后面浩瀚悠长的天河,“叫你长玥,怎么样?”
水里的长玥没什么反应,旁观着的长玥倒有些吃惊——她的名字原来竟是这个叫少越的神君给取的么?
少越大概也是没见过刚刚化生出来的仙胎,颇有兴趣的开始逗长玥说话,纵使长玥并不怎么回应他。
对于长玥如此反应少越不以为忤,却是她披头散发的造型让司掌礼乐的神君看不下去,变出了一只月白玉簪递到她面前,正说要让她把头发绾一绾,却见长玥看到那凝白莹润的物件,不等他说话已经一口啃了上去。
“喂喂……这个不能吃,你松口……”少越惊得瞪眼,一边说一边忙把簪子从长玥嘴里拔.出来,看到她因为被“夺食”而露出些哀怨不满的神色——这还是她露出的第一个表情——抚额默然片刻:“难道刚化生出来的仙胎也是要先喂食的么?”
说着看看手里的玉簪,再看看仍直勾勾盯着玉簪的长玥,认命一般捞起她长发简单簪好,站直身道:“我去给你寻些仙芝甘露来,那些才是能吃的。你在这里等着我……记住不许吃头上那支簪子。”
长玥看着少越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直到瞧不见他身影了,才动了动,抬手摸上发间的玉簪,像是想拔下来,但动作带起了碧水涟漪,她又被水波吸引低头去看,看到了倒影中的自己在摸着那玉簪,垂眼看了一会儿,却是收回了手,乖乖的攥着披风呆在原地。
还没等去给长玥“觅食”的少越回来,天河那端却涌起五色仙云万丈霞光,有仙者乘銮驾凤而来。原来是之前长玥化生时的动静惊动了日游神,便禀告了天君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