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尉]蜃影》蚂蚱_Amon

1、第1章

　　狄仁杰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梦境已经熟悉得他知道会在走第几步时踩中脚下的狗尾巴草，会在第几个转角被一截枯枝绊个脚朝天，会在哪里看到那片氤氲的水汽中永远都看不清的湖泊……于是他一如既往小心翼翼的前行，说不清第几次的听到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狗尾巴草发出呻|吟，然后转弯，眼睁睁的看着那截枯枝欢快的伸到自己脚下，再一次清晰的体验脑袋朝下的失重爽感。

　　一切都发生的有条不紊。

　　狄仁杰坐在地上揉了揉脑袋，然后踢开了那截枯枝。

　　枯枝挟着泥土一路打着滚掉进草丛，一只蚱蜢被惊飞，慌不择路的跳到了狄仁杰的膝盖上，狄仁杰低头与它对眼，与上次一样，位置分毫不差。

　　他伸手弹开那只蚱蜢，想要爬起来尽快结束这个既定的梦境。

　　下一步他该走近那片氤氲的湖泊，然后带着好奇宝宝的求知欲掉进森冷的湖水，在预想的窒息中回到他熟悉的大理寺卧房。

　　只是这次有了一些不同，他看到了一条船，一条小小的乌篷船，船头对着他，似在邀约。

　　这跟预想的不一样。

　　当真有趣。

　　狄仁杰这么想，然后踏上了那条船。

　　撑着船篙，小船稳稳的向湖中心划去。船头拨开悬在湖面的迷雾，逐步深入，他开始担心这条水路的尽头是不是从未见过的冥界，又或是突然的沉没带他回到现实，亦步亦趋，迷雾似乎散了些，隐隐有丝竹声传来。

　　还有低低的人声，熟悉到让狄仁杰哪怕只是一个尾音都能分辨出的声音。

　　尉迟真金。

　　似有笑声，又似有痛苦。

　　说不出的熟悉与陌生。

　　狄仁杰开始讨厌船下的聒噪的水声，于是他收了船篙，任由船只随着水流向着声源漂去。

　　有星点的灯光在雾中闪现，慢慢的描绘出一只画舫的轮廓，待再靠近些，狄仁杰已经能瞧见那画舫廊檐下踮着脚走路的狸猫，还有那扇半开的窗子上，绰绰的人影。

　　再熟悉不过的影子，哪怕此刻正背对着他，也能一眼分辨出那醒目的赤红。

　　只是那红发的主人此刻与以往大不相同，层层叠叠的紫袍黑衣此刻都已半挂在腰间，并且随着那人的动作又渐次的向臀胯滑落，红发散了大半，落在起伏的肩胛上，转瞬又因着顶撞的动作滑落在那人半躺的书案上……

　　狄仁杰站在船头，瞧着那扇窗中的人影，竟一时失了反应。哪怕此刻身在梦中，他也觉得太过反常。

　　然而没等他惊愕回神，伏在尉迟身上的人似乎不满足这样的姿势，单手抚上尉迟的额头，拨开挡在他眼前的乱发，然后握住了他脚踝更近的拉向自己，挺身把尉迟整个压在书案上，案上的书籍纸张散了一地，两枝瓶中的梅花被撞翻翻滚着落进湖中，零落的花瓣飘出几缕冷香。

　　那两人浑然不觉，狄仁杰愣在船头，眼睁睁的瞧着那人压着尉迟凑近他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换来尉迟一声不知是骂是笑的低语，音色暗哑得几近勾引。

　　或许那便是勾引，然后在那人猛然的顶撞里成了变了调的呻|吟。

　　画舫的窗子半开着，狄仁杰眼前似乎只剩下两人纠缠的身影，说不上是惊是怒的看着尉迟身上的那人，而那人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他一手遮了尉迟的眼，吻了吻他的唇，然后抬头对上了狄仁杰……

　　几乎是同一瞬，站在船头的狄仁杰瞧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天旋地转。

　　他几乎是窒息一般的惊醒，床头的蜡堪堪燃尽，狄仁杰盯着漆黑的屋顶半晌不能回神，他开始回忆方才的梦境。

　　黑夜里的大理寺安静得堪称寂寥，梦中的旖旎此刻压得他喘不过气，终于忍不住披衣起身想去院中透透气。

　　时已入秋，屋旁的一株桂花开了满枝，甜香的桂花味随着凉风冲进鼻中，让他头脑清醒不少。狄仁杰敲了敲脑袋，像是要把方才的梦境全都敲出去一般，他搓了搓手指，指上沾染的烛泪一片滑腻，然后他感觉到院中有人，抬头看时暗暗叫了声苦。

　　树下的石案旁坐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在梦中出现的紫袍黑衣，半散着头发，单手支着下颌看着狄仁杰走的方向，似乎在这黑漆嘛乌的夜里坐在黑漆嘛乌的后院瞧着敲着脑袋夜游的狄仁杰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狄仁杰瞧着尉迟真金，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也许还在梦中没醒，生怕眼前的尉迟再散了头发冲他勾手指。

　　他眼睁睁的看着尉迟把脸转向他，碧蓝的眸子此刻在月光里越发剔透，然后皱了眉，开口道：“我做了个梦。”

　　狄仁杰心道好巧我也做了个梦，但此刻气氛诡异他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对着尉迟真金坐了，“尉迟卿梦到什么了？”

　　尉迟真金抬头看了狄仁杰一眼，难得带了一丝窘色。于是狄仁杰便明白了，明白的同时也就释然了，既不是有心亵渎，那便是有人作祟，想到这一点，狄仁杰便又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狄仁杰了。

　　他举起沾着烛泪的手指凑到尉迟真金眼前：“尉迟卿可见过此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