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你》回忆里的泉

9、遗失的美好

　　李静开着车，在霓虹灯闪烁的大街上，一切都是那么的热闹和繁荣，可是李静却觉得像吃了一块冰到胃里，到心里，感觉每一处都透着凉。四十五年来，他第一次对现实感到无能为力。他甚至无法责怪徐莉莉，是岁月，这个无情的杀手让他们渐行渐远。即使他努力做好一个丈夫的角色，却无法让她幸福快乐起来。她这个强大的女人，也许只有在让她感觉比她更加强大的男人面前，才有了做小女人的感觉吧。
　　如果算上大学时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有二十多年了。他的眼前闪过徐莉莉曾经痴情的样子。从高中开始暗恋他的徐莉莉，跟着他一起到了同样的大学，为他做很多事情，但是他那时候还真没有心动的感觉。他记得有一次下很大的雪，徐莉莉和他一起回学校，在一个陡坡上，她主动跑过去给一个推着一车煤的老人家推车，两个人合力帮老人家把煤推到坡上，然后徐莉莉对着他灿然一笑。他觉得其实这个女孩挺可爱的，于是两人越走越近。
　　他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两人相视而笑的样子了，可是回忆里这个清晰的笑容此刻却刺痛了他的心，他居然流泪了，在这样喧闹的大街上。他让车一直开一直开，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停在了窃窃茶语旁边。
　　或许只有这里，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觉得这里就像他的壳，可以把一切伪装的放下，还原最真实的自己。
　　或许每个人都会在尘世间给自己找一个歇息的地方，也许在家里，也许在某个角落。只是如果那个歇息的地方是家里，那一定是一个幸福的人。
　　这个窃窃茶语，它也许成为了很多很多人歇息的地方。那些将软弱的、易感的自己留在里面，将坚韧的、冷漠的自己放在了门外那个世界。
　　包括伍萌，伍萌曾经也想过，这里是它的壳。
　　李静在窗前坐了下来，他没有喝茶，而是拿了根烟抽了起来。他闭着眼睛靠到椅子上，朦朦胧胧似乎看到很多平时没有回忆过的事情，回忆里他和徐莉莉都是幸福的，为了生活，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所谓的精神追求，所谓的心灵相通。那时候想着，如果物质生活有了保障，他们该是多么的快乐，过得多么的惬意。他们有过很多美好的憧憬。可是什么时候把这些美好的东西给忘记了呢，李静想不起来了，在不知不觉中就都给遗失了吧。
　　他又想起坐在他对面慢慢品茶的那个小女人，像梦一般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带给他的却是难以忘记也不舍得忘记的留恋。她怀抱着他年轻时候所有的美好憧憬，忧伤的，快乐的，都是透明的，一尘不染的站在那里，让他忍不住靠近。
　　徐莉莉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她一定知道了什么吧，倒是父母、儿子打了好多个电话来。李静打开手机，给儿子回了个电话。听到电话里儿子关切的声音，还有父母在一旁的唠叨，他的心稍微的好受了些。
　　李静给自己洗了个澡，想着去渭江边吹吹风，让自己清醒清醒。一出去，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那里。
　　此刻已经深夜了，除了点点灯光，渭江上没有了人影。所以她站在那里，单薄的样子。李静感觉就像是在他面前铺开了一个长轴画，画的背景是寂寞，画的主题是骄傲和孤独。
　　骄傲的、孤独的那个人，是徐莉莉。
　　李静走到徐莉莉身边，与她并排站着。江面上还有点点渔火，闪闪烁烁。淡淡的光影下，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容，连彼此呼吸都很熟悉的两个人，此刻却感觉像两个陌生人。
　　“你问吧。”徐莉莉开口说道。
　　李静沉默着。
　　“你问吧，我都会坦白的。”徐莉莉再次开口说道。
　　李静还是沉默着，他不愿意撕开那平和的表面，那两个人这么久以来刻意营造的幸福的感觉。
　　“那个副市长你认识的，刘广祥，你不想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还是你已经知道了，想装作不知道？”徐莉莉激动起来。
　　李静的心抽痛起来，他想离开这让他感到难堪的地方，可是脚却像钉在了地上，一动不能动。
　　“我们，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多久了你知道吗？从我们公司准备上市开始！你没有想到吧，你感到很恶心吧！可是你知道吗？一个女人独自撑着这么大的公司有多困难，那一笔将近一个亿的无息贷款是他给拨的，我们上市准备所有的关系，所有的人脉梳理都是由他出面的。而你在做什么呢？你在研究你的茶叶，你的茶吧，你的茶书，或者，还有你的茶女？”徐莉莉声音越来越大。
　　李静感觉自己的心直直的往海底沉了下去，他看不到尽头在哪里，只觉得面前无边无际的黑暗像幽灵般将他吞没。
　　“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已经名存实亡，反正你也是要过那种蜗牛般的生活。我们离婚吧。”徐莉莉颤抖着声音说道。
　　李静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徐莉莉，他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理直气壮的理由，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如此的骄傲。
　　“这个事情，等儿子出国后再讨论。”李静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转身走回窃窃茶语。
　　走到十米开外，他又停了下来，说道：“在儿子回美国前，你还是一位母亲！”
　　徐莉莉却在他走进窃窃茶语后，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