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流水落花春去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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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答应了李煜，但在他即位之前，容君的教书生涯还是要继续的。
因生敲着容君这几日的状态尚好，平常教导学生的时候也一贯的自若，并没有什么为难或者反悔的心思，便觉得此去南唐便已经是定势了，话说回来，他家先生倒是很珍惜他跟李煜的这段交情啊。
“因生，”大概是察觉因生已经在自己身后了，容君招招手，“过来。”
因生乖乖地走过去。
“你在疑惑，想什么呢。”被他这么盯着，看个书也没有办法安心下去了。
估计也只有容君先生能从这张面瘫脸上发现“疑惑”这两个字了。
“……”因生想了想，才慢慢开口，“先生对李煜，很不同。”
容君依旧是侧着脸，盯着手中的书，不甚在意的模样：“自然，他是我年少时少见才学卓识的友人。”
因生看着先生俊秀温文的侧脸，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容君一直保持匀速翻书的状态突然停止，转过头挑眉，似笑非笑：“那你觉得？”
因生是个老实孩子，立马说出自己的感觉：“先生喜欢他。”
于是名满天下的大先生突然清咳了起来，有些窘迫，但是模样倒仍然是淡定从容的：“草木无心，你从何知晓？况我与重光，呃，太子皆为男子，此话大谬。”
“我知道。”因生看着先生颇瞧不起他情商的模样，极其认真地看着容君，“男子为何不可相爱？”依旧是没有什么面部表情的美丽容颜，容君又从中间看出了鄙视的意思——先生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扶额，虽然他很开心能够转开话题，但是这个走向怎么看也是不对的：“因生曾经历过？”
本来是调笑的话，容君目的也没想得到因生的回答，他从来都对自己无心冷情坦诚得很，所以容君也没有料到因生认真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就直接开口：“当然。”
“……”
当然……
当然……
……
又忍不住咳了一声，尽管心中好奇谁会驯化这无心的桃妖，也做镇定状：“桃花仙？”唯一能够触及到因生过去的那幅画上的那副桃花仙，如果是他，倒是跟因生极为相配的，两人气质卓绝，相貌无双，想到那副景象，也该是赏心悦目吧。
“嗯。”因生承认了。
容君一向觉得自己对外物应对自如，不过自从遇到了因生，这个例外就一破再破——这么坦诚的态度是怎么回事？那他对因生的故意避开都成了什么啊：“你……下凡之后不是忘记了以前的事么？”
这是他自己说过的。
因生的表情并没有因为提到自己曾经的“爱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有丝毫柔软的迹象：“自从画以后，慢慢想起一点。”桃妖是没有心的，所以情绪往往很少，特别是“爱情”这种情感，但近日，画了那副《桃花仙》以后，就一直深陷梦魇。
梦中的无一不是那个眉眼精致，气质脱俗的男子。
他看到他轻柔地替抚摸自己的枝干，笑起来的模样，温柔又美好，只想让自己为他满树花开，偶尔他会抬起头，跟自己轻声说些什么，大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印象，只不过，那一幕总是让自己的全身战栗。
转而又是他冷漠看着自己，跟他旁边那些模糊的黑影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些人就把刚修成仙拥有人形的自己拖到天罚雷霆柱上绑好，他很难过，却一刻不停地挣扎想要看清那个人的容颜，看他脸上，究竟是残忍的冷淡，还是极致的温柔。
这两幕反反复复地出现，因生就像一个旁观者，淡漠冷视，无爱无恨。
但是梦境中自己的情绪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是眷恋的，爱慕的，尊敬的，崇拜的，伤心的，难以置信的，悲痛欲绝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树木化成的仙为什么能有那么深刻的情感，几乎在喧嚣着告诉现在的他，桃妖曾经那么深刻地爱过一个仙人，却被弃之敝屣。
因生或许真的爱过那个仙人，但是那些都是已经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他不爱，也不恨，只当是看了一场别人的故事。模模糊糊中有些印象，说的是，有些仙人在成仙后还是要渡劫的，他这大概就是情劫了，了结恩怨情仇，倒也是好的。
这时他分析自己当初的情感堪称冷静，而且，也真的摸到了以往那些事的边边角角——的确与情劫有关，不过，那是另一个人的情劫，而他，只是顺带捎上，折损了一身仙力，从头再来几百年而已。
“因生？……因生？”容君的声音逐渐清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因生随即收敛心神，不管如何深刻，那都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是无心无情的桃妖，今后也不会有任何纠葛……倒是眼前的先生，才是他需要在意的人。
这种建立在了解因缘上的在意，才是他觉得安心又稳定的。
“先生。”他垂下眸，掩去那瞬间的动容。
但是容君还是发现了，他打量了因生一眼，然后有些叹息，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也最是动人。在因生报恩以来，他曾经替自己戏弄他人，也跟自己你来我往了两回，不过，眼底总是带着凉薄的，仿佛在他眼中，没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容君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段因缘罢了。
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桃妖无心，但是从刚刚那刻看来，大概是自己不是那个能让因生动摇一分的人。
这样的感情，看起来也颇为动人。
“那真是不错，”容君仰起头，享受了一会阳光，慢慢开口，“跟因生比起来，我的确是不甚诚实——我的确是喜爱过重光的。”
喜爱，这个词很微妙，又喜欢，又有爱，但是实际上，好感却没有两者那么深。
过，这又是个更微妙的词了，代表着已经过去，和……没有将来。
当初在金陵听说那个“无双公子”的时候，本来是没有丝毫在意的，他生来天资卓绝，当世无双，非他自大，只是知道他这个人的人都道，“无双”之名，除了他，其他人担来倒也真是虚妄了。
不爱参加那些文人相聚的流觞曲水，他总是乐意一个人呆在一边，拿着一本书，饮一杯茶，淡然地看着世间变幻，人事沧桑。
有一次父亲的故人来访，却不想正遇到那群文人在酒楼相聚，在那里有一个曾经在天子祭天的时候出现过的皇子，灵动俊秀，眼底却压了些不知名的沉郁，这么矛盾的气质很是吸引人，比当初看到的毫无城府倒是强多了，他便多看了几眼，直到他们开始喧闹着叫“无双公子”作画一副送给店家，才知道对方就是师傅曾经提过的“无双”。
多了几分兴趣，他便注意到对方开始作画。
当真是少年风流，一时无二，偏他生得好，又如玉动人，自然吸引了众人目光，直到画作完成时，被人夸赞得上了天，皱皱鼻子，挥笔写下一首诗。
那诗做得并不算好，自然被众人视为“败笔”，只是顾着他的面子没有直接说出罢了，只有容君，愉悦地笑开了，旁边父亲故人也在看那边热闹，见他嘴角含笑，眼中欣赏难以抑制，不禁好奇地询问。他就指了指那首诗第一句的第一个字，第二句的第二个字，第三句的第三个字，第四句的第四个字，正好组成一句“众人欺世”。
或许是怕别人仔细看了觉出异样，才故意写得不出色的吧，书画一家，那皇子的水平应该不算差，就是这一次碰面之后，这个人开始在自己心中留下印象。
之后偶然在师傅家碰面，一个月的相处，两个人的关系顺理成章地变好了，然而，他也发现自己的感情好像偏的不是地方，按理说，这样一个满腹才学的少年，应该让他产生惺惺相惜的情感，可是自己心中的，不是“惜才”的“惜”，而是“怜惜”的“惜”。
怜惜他身在皇家，不得自由；怜惜他才华一绝，不得张扬；怜惜他命悬一线，岌岌可危。这样的感情是很不妙的，对方是皇子，又是他厌恶的南唐朝廷的人，所以他曾经在继续沉沦和立马拔足中很是纠结了一阵，可惜，不待他作出决定，南唐皇帝就派人来“警告”他了。
可怜那个傻少年，还以为自己的父亲不知道。
这倒也方便，替他做出了决定，本来还犹豫要不要离开的心情马上安定，听到那句“不知你所求为甚”的时候，竟然心情颇好地想回一句“吾能助君取天下，与重光于吾，何如”，当然，被他强行压抑住了。
他终究是不愿意躺进这一趟浑水的。
后来离开，重光也曾说过，如果他能熬到他大哥即位，就陪他教书，一辈子做个闲散先生，不料，那太子，思虑过甚，聪明反被聪明误，堪堪把本来要逃出生天的李煜拉进了沼泽。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只是悄悄叹息了一声，拂去不小心洒在书页上的茶水，默默地放下了心中那最后一丝牵念。
又到李煜以情相逼，便再也产生不了半分爱意。
如此变幻，两人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可能了。
不过这些容君自然是不会跟因生提起的，就像因生不会告诉他自己梦中所见一样，他只是向因生展开一丝释然的笑意：“不过往事。”
因生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识相地转移了话题：“先生，适合。”先生真是他这几百年来见过最有才华的凡人，虽然谦虚自然，又不露声色，不过，他的感觉向来敏锐。
容君现在已经能够从因生三言两语中揣测出大概意思：“你是说我适合出仕？”
因生又点点头。
容君：“与我行酒令？”
因生：“？？”
容君：“胜了就勉强同意了。”
因生：“=_=|||”他才不想写N首桃花诗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