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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   第三章

      白微不知道自己这样跑跑停停已经多久了。
      从神策军营到太行山脉,这一路,他都已记不清到底杀了多少追兵。
      挑衅、放毒、杀人,尽可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拉到自己身上,为的…只是这声东击西之计能为颜师叔与墨染师妹多挣些逃离的时间。
      但如今,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知道狼牙军的箭上有毒,也知晓,底下那群已经开始烧山。但他已没有多余的真气可以去施针解毒,也再跑不动,再没力气杀人了。
      呵,死前还能一试太行之伟黄河之壮,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春兰秋菊夏清风,三星望月挂星空;不求独避风雨外,只笑桃源非梦中。
      只愿…来世还能再做万花弟子,再入正意门下……

      ***********************************************

      “清岩你干嘛呢?”
      话说这头,白芨好容易等来了那位吃饱了晃来的胡家大少。
      可刚用水化完药,头一回,就见那位闲着没事的大少爷也不知在瞧些什么,挺标致的脑袋一个劲的往床上那位嘴边凑,听得还挺起劲。
      “瞧稀奇啊。”收回脑袋给白芨让了个位,胡大少笑得一脸趣味。
      按说他也算是行了十多年医了,加上白芨偶尔带来的伤患,大大小小也见了不少,这样奇怪的却当真是头回:“要说这病人伤患我也算见得多了,不喊疼不喊渴也就罢了,你带来的这位倒好,都昏迷不醒了居然还惦记着念诗。”
      不过真别说,怪是怪了点,长得还真挺一表人才的。
      “白小六,你说他这又是望月又是桃源的,念得都哪一出啊?”
      “管他呢。我这两袖清风一身贫寒的,哪懂这些富贵大少的风花雪月。”虽说救人是自觉本分,可论及其他,白芨就没那多招惹的闲心了。听了好友这话也不过笑笑,只一手端了汤药,让他帮着扶人一把。
      “来,帮我搭把手。”
      “说起来,那取下的箭头我刚看了。铁倒是好铁,锻造工艺也非出自寻常铁匠之手,只是那样式…却不像现下官家军营所用的。”
      说话间,胡清岩方想起白芨适才托他细瞧的箭头,便又提了起来。只不过他虽与官府中人有些来往,可到底不是专精此道,实在也只能摸出个大概来。
      “要不,明儿带去给我那小舅子瞧瞧?这兵器的事儿他懂得比我多。”
      “你是说……叶家那位大少爷?”说来也是两人关系颇佳,家中之事常有书信来往,如今经此一提,白芨便就想起胡大少这位喜好舞刀弄剑的妻弟了。
      叶家是杭城望族,家底殷实,更与杭州知府朝中大员结有姻亲,真有什么也好早作安排。而这位叶家的问水少爷白芨也曾见过几回,虽是富家公子,却是个赤子之心的好男儿,若他能瞧出个缘由,当真再好不过。
      “让他瞧瞧倒是好,可你家老丈人不是不喜欢他碰这些么。”
      “不妨事,正好明早上我得过去请趟平安脉,私底下问问就是了。”
      看着白芨喂完药将人安置回原处,胡清岩无所谓的笑了笑,他对这些暗道问活的事向来在行,是以才应下说了两句便把话题转到八卦上头去了。
      笑得…颇贱。
      “不过还真别说,我这老丈人那是真成,这都第八胎了。”
      “这有什么。他们叶家富甲一方,生多少个不都能精贵养着?”着手收拾着桌上的针囊药罐,白芨不太在意的应着话。从大前天起直到现在,他才刚刚得了点空闲喘口气休息一下,现在只想找点东西垫垫肚子打个瞌睡。
      调理了整三天,又吃了清岩的药,夜里该不会再像最初两日烧得那么厉害了。
      “就这么着吧,明儿你帮我问问。若真是跟官家有什么干系,我也好再想办法安置他。到底是条人命,我虽不能见死不救,却不能牵累了你们家。”
      “都十多年兄弟了,说这个做什么。”
      说话间,却是不愧做了十多年兄弟的人,就这么来回了几句,胡清岩便觉出白芨今日这三言两语简洁明了中的不对之处了:“对了,顺子说你刚掌灯的时候就驾车带人来了,这大晚上的你吃了没啊?”
      “光顾着那位主儿了,哪有功夫。”
      虽说白芨素来体力不错,却也经不住这三四日的饿着肚子夜里不睡。如今总算有了胡大少闲着没事可以帮把手,终于能松口气趴在桌上不动弹了。
      “刚好你闲着没事,帮我去马车上把窝头和咸菜坛子搬来。趁着他还睡得沉没啥事,我垫垫肚子眯会儿,晚上还得守夜呢。”
      “又是咸菜窝头……”
      回想起白芨每回出门的干粮标配,胡清岩就忍不住嫌恶地抽了抽嘴。
      那种不泡水就跟石头一样涩硬的窝头,杂七杂八的腌菜,也就白小六那一门的汉子们能回回眉头不皱的咽下肚:“走,西街的胡姬酒肆来了新厨子,羊腿烤得那叫贼香。这人反正烧也退了,叫顺子看着就得了,我请你喝酒去。”
      “无事献殷勤,又是哪张新想方子不对了?”打着呵欠,白芨话里虽有笑意却仍旧显得有气无力,显然是这几日不睡的,当真有些累惨了。
      “我是怕你在我这儿累死了,回头官府告我虐待雇工蓄意谋杀。”噗的一下笑出声来,胡清岩这才动手把人拖起来,也亏了白芨瘦,没费他太大力气。
      “少贫嘴了,知府是你姐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白芨微微扭头看了床上那人一眼,再次确定已然暂时无碍,方才直起身子:“走吧,我都快饿死了。这几天借着人家的地方救人,脸都笑僵了不说,饭我都没敢吃饱。”
      “我就说你今个儿怎么没跟我斗嘴,果然是饿的。”见白芨终于被自己逗出了些许精神,胡清岩方才暗自松了口气。他这好兄弟打小救起人来不要命,几天不睡不吃都能死扛着一声不吱,真不知道这都打哪来的好毅力。
      “走走走,我让酒肆的厨子给你烤上两只大前腿,咱吃痛快了再说别的。顺子,把床上那位少爷顾好了啊,真要有事就来西大街找我们。”
      “欸,晓得了。”
      “我跟你说,那儿还新来了几个金齿族的舞姬,鼓舞跳得……”
      真是,吃饱睡好才有力气照顾人嘛,老吃窝头咸菜怎么成。
      小六也是,非亲非故的,分神吃顿好的又死不了人,这么拼命做什么。
      说笑着,搭着肩便出了门。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床上的那人却在无人注意时,微微动了动……

      *************************************************

      白微醒的时候是已过子时的深夜。
      床头边点了一截不亮的蜡烛,但微弱的光线还是刺得他紧闭多日的眼睛有些涩疼。本想动一动,可那捆着夹板躺了许久的身子实在酸疼无力的厉害,只得费力眨了眨眼睛,在目所能及的范围内缓缓打量着。
      最先看到的,是一只燃着银碳的火盆,在离床…或者该说离他不远的地方安置着。火烧得很旺,却因为位置恰好离窗不远,所以丝毫不会呛着他。
      往左些是几张木质的矮凳。
      有人穿着月白的袍子坐在其中一张上,稍长的衣摆拖曳及地。衣裳料子只是最普通的粗布,虽不算新却洗得极干净,目所能及之处也没什么缝补磨破的痕迹,大约家境还算不错。否则…这乱世之中,衣裳如何能够如此整洁。
      再往上些,就能看出那是个身形清瘦的男子,背床靠桌正在记录着什么。肩不宽,墨黑的发用一方月白纶巾整齐束着,不见丝毫凌乱,岁数大抵是不大的。
      桌上…有药瓶、纱布、针囊……
      原来是这人救了他……
      正这般胡乱想着,桌旁坐着的那人却突然有了起身的动作,下意识的,白微闭上了眼睛。倒不是因为心虚什么的,只是刚从重伤昏迷中醒来,无论是他人的关怀还是询问他都没有心情面对,更不想回答任何的问题。
      所以,还是暂时装作重伤未醒吧。
      只是想法虽是如此,身上的伤痛却又是另一回事。
      刚醒的时候身子和脑子都还昏沉沉的,伤痛也就没那么磨人,可一旦清醒过来状况就大不相同了。手脚的擦伤和肩头附近的刀箭伤倒还算好,肺部的刺伤也不过就是痛罢了,忍忍就过去了。
      但肋骨上的伤就大不相同了。
      已接好的肋骨需要固定,所以一直夹着木板捆着绷带,而之前几天又因为发烧流了不少的汗。夹板绷带不能拆就擦不了汗,就这样湿了干干了湿地闷在绷带里头,不过几天,那一块就长了红疹痱子。之前一直昏睡着才没有太大感觉,现在清醒过来,当真是又痒又痛,让人抓心挠肺的难受。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约是昏睡的这些天都有被好好的翻身,背上才不至于长出褥疹,当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既然忍得难受,何必还要继续装睡。”原本侧躺的身子被他人的手扶着换成了仰躺,刚刚坐到床沿上的那人声音温和清缓,口吻中亦无拆穿他人的得意或是被人欺骗的怒气,只是轻轻淡淡的,听着让人很是舒服。
      “是不是胸口长了痱子,痒的难受?”
      “………很痒。”良久的沉默之后,白微暗暗叹了口气睁开眼。
      眼前的救命恩人,官话之中带了些许苏杭口音。长相亦如他猜测的那般,温文、清雅,甚至可以说很是干净漂亮,却丝毫不带一点阴柔与女气。
      那样的长相,便是在人才济济的万花弟子之中,怕也是分毫不会逊色的。
      只是与其说他像位大夫,倒不如说……
      更像一名家教优良的世家公子,举止之间颇有涵养。
      “深表理解,爱莫能助。阁下的伤至少还要五天才能洗澡换绷带。”
      一声低笑,白芨却并不去追问对方的来历与姓名,反是握起白微右手,将之掌心朝下放上自己手心,开始检查有无其他未知创伤。而手,则更是一名大夫最为珍贵有用的部位:“手指试着动一动,右手拇指先来。”
      刚刚那顿全羊宴吃得爽饱,所以白芨现在的心情很好。
      现下既然人也醒了,依他的意思和素来的经验,不如就顺道把检查做了以防万一。毕竟曾经中过毒,就算现在已经清干净了,也不能确定不会留下暗疾。
      “很好,就这样,一根根慢慢来。痛的话就说……”
      手指,腕部,五感,记忆。
      待到白芨将白微全身上下都通通检查了个遍之后,几乎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而关于白微本就想要避而不谈的问题,他一个都没问,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兴趣去探听了解。更甚者,他连白微的姓名住处都没有打听。
      “你…不打算问清我的姓名来历?”虽是原就打算避而不谈,可一旦做足准备对方却完全没问的兴趣时,那种感觉反而就变得特别奇怪了。
      就像是费尽心思做好了一桌酒菜,结果临开饭了才收到消息,其实人家打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来,完全是你自作多情了一样。
      那种感觉…真的是非常非常之别扭。
      “问那些做什么?又不是要相亲合八字。”
      低声一笑,白芨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反应,回答的可谓是理由充沛进退得度可圈可点,总之一定要用两个字概括的话,那就是——淡定。
      “更何况,如果阁下命案在身又或是钦命要犯,在下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如此一来上了公堂在下才有推辞可说。”
      “………有道理。”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是白微听过最条理有据思路清晰的理由之一,但正是因为太有道理了,听在耳里反倒让人异常的不习惯。
      “不过,若是公子不想欠在下人情,坚持往后还清诊金药费,那便记着苏州神医门就成了。在下姓白,排行第六。”微微勾起唇角,白芨素来都知道怎样笑得温良无害,也素来清楚…留下怎样的台阶与距离方才最为合适。
      谁都有落难的时候,多留一分情面就是多留一条后路,不是么?
      “还有,公子的针囊衣饰在下都洗干净收起来了,什么时候要来取便是。”
      “多谢。”

  • 作者有话要说:  胡大少真是大萌物,以及,花哥你终于正式出场了2333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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