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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

  •   不归做了一个梦。
      他很久不曾做梦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自他踏入圆都那一刻,圆都曾问他三千道境你愿修哪一个?他独独选了太上忘情,心如止水无波无澜,怎会有梦呢。
      但他确实开始做梦,在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梦境已经将他拥住。
      满眼是稠白的飞雪,天地如洪炉,融万物为白银。沉默的狂风将他漆黑的头发打散,舞动,凌乱地覆满全身。
      世界非常安静,非常寒冷。
      身后有人踏雪而来,鞋子将松软的雪层踩实,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慢慢转身看去,却有疾风卷起一缕长发遮住眼帘。他茫然立着,甚至不知伸手拂去发丝,茕茕如不慎滴在宣纸上的一点墨色。
      从远处席卷而来的惊鸿刀罡削断那缕长发,他便看到璀璨光芒驱逐所有霜寒,势不可挡地飞向他,却停在眉心再无寸进。
      如同丈夫为妻子画眉般温柔。
      面容模糊在风雪里的男人丢下刀,竭力朝他伸出手。一角紫色衣袖被风灌满,鼓荡起凌烈弧度。
      这时飞雪忽而大作,转眼包裹住他们。不归忽然发现这并不是雪,而是柔软的花瓣。
      之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绛惊醒。
      他勉力撑起虚软的身子跌跌撞撞走向浴室。镜子里白发男人像是游荡人间的孤魂野鬼,眉间有血不停淌下,濡湿他的睫毛,他的面颊,他的嘴角……最后滴在雪白袍子上,像雪地里开出的曼陀罗花。
      他伸手沾了沾脸上的血,怔怔指尖那抹鲜红。真的有那么一剑能穿越时间与空间,伤及他的灵魂,将他的道境触破一丝裂缝吗?
      他想得太入神,没有注意到有人走进来。那人见沈绛的睡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一边甚至完全滑下去,露出线条优美的肩头,眼神不由一暗,待视线触及他身上的血迹又是一顿,慢慢走到他身后将他环抱在怀里。
      沈绛毫无反应。
      周玄吻了吻他裸露出来的冰凉肌肤,拉起滑落的衣领遮住沈绛的肩膀:“怎么不穿鞋。”他将白发男人带回床边坐下,半蹲下来给他套上鞋子,又拿来棉签沾着双氧水给他擦手和脸。
      沈绛回过神,想接过来自己擦,周玄笑了笑将棉签扔掉,道:“只有最后一点了。”他低下头,唇瓣贴着伤口摩挲片刻,伸出舌头舔了上去。
      滚烫湿热的舌尖带来的是难耐的刺痛,沈绛无力地搭着周玄的胸口想将他推开,周玄屈起一条腿跪在床上,抓住沈绛的肩稍稍用力将他压在身下。
      沈绛完全使不上力,只能拼命扭头避开他的□□。周玄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撬开他的唇齿交换了一个充斥着铁锈味的吻。
      沈绛几乎觉得男人的舌头要探到他的喉咙深处,再加上血的味道更是让他反胃。周玄放开他的那一刻沈绛立刻俯在床边干呕。周玄峻铎的眉目沉下去,在阴暗的屋子里有了阴鸷的味道:“厌恶我么?”
      他钳住沈绛的腕子笑道:“还有更恶心的呢。”说着扯起沈绛往外走。沈绛被他扯得趔趄,膝盖跌得发青,几乎是被他拖出去的。难以言喻的慌乱袭上心头,沈绛拼命想抽回手却哪里是他对手?
      “你喜欢铁线莲对不对?”周玄揽住他的腰往窗外指去,“看,我为你建了一个花房。”窗外阳光炽烈,巨大的玻璃花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映得他不得不紧闭眼睛。
      “一年四季,时时都能看到。”周玄给他喂了一粒药,“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花房里的温度比外面湿热很多,阳光透过玻璃照射下来说不出是更刺眼还是温和了,沈绛一直闭着眼睛,但是眼睛还是微微红肿。
      “喜欢吗。”花房里根本没有路,全是开得雪白茂密的花朵。周玄将他丢在地上,眼底划过一丝晦涩。沈绛缓缓蜷缩起来,衣袍早已散开堪堪堆在腰际,几乎要融入无边花海。
      “为什么?”沈绛喃喃,像是在问周玄,又似乎只是自语。
      周玄解开衣扣,沉默地覆了上去。十指交缠间,周玄一点一点将他的躯体展开,一寸一寸吻遍。他看着沈绛被迫打开身体迎接他的侵略,被进入的那一刻白发男人胡乱抓紧花藤,忽然睁开淡红眼睛死死看着天顶垂落的阳光。即使被明亮光线刺激得不停地流泪依然没有阖上眼帘,像是被钉在铁线莲刑架上的无罪者。
      周玄咬住他的脖颈,动作狠戾如同要杀死他一般。

      屋子里很暗,即使如此床上依然拉着厚厚的帘子,像是一个不透光的铁笼。
      周玄将托盘放在一边,轻轻掀开帘幕在床沿坐下。房间里很暖和,沈绛像小孩子一样踢了被子。他的睡姿像猫,柔软的被褥只略微盖着腰腹,露出布满青紫的冰白背脊和双腿。
      周玄觉得这样的沈绛像是一抹薄薄的玉片,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他伸出手慢慢抚过凸出的脊柱,在被子掩住的地方停下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脸:“吃点东西好吗。”
      沈绛微微蹙眉,但依然没有醒来。
      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药性彻底爆发,加上之前没控制住……周玄叹了口气,将沈绛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端起碗喝了一口粥哺到他口中。
      沈绛似乎感到难以呼吸,慢慢转醒。他还沉浸在迷离的梦中,蔷薇色的瞳孔微微涣散。
      “你的眼睛刺激过度,这几天……可能看不见。”周玄亲了亲他眉心的伤口,声音低沉。
      沈绛缓缓眨了眨眼睛,面容茫然。
      “做了什么梦?”周玄轻声问,像是在诱哄一只野鹿,让它走进自己布下的陷阱里。
      沈绛盯着虚空看了良久,似乎在思索,又似乎想透过层层时空看见什么:“……无妄天,下了很大的雪…………”
      “……还有……一个人。”沈绛突然露出些许悲色,那悲色如同晚霞里划过浅黑剪影的孤鹜,眨眼间看不见了。
      “那是谁?”周玄低下头将脸埋在他颈间,轻轻呼吸着。
      沈绛迟迟没有回答。
      周玄抿了抿唇,又问:“无妄天……在哪里?”
      沈绛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在极北,冰原。”
      “在北方么?”
      “在天上。”沈绛呓语。

      沈绛渐渐恢复些许意识,但始终闭着眼,一言不发,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他被环境磨砺成了一个骄傲非常的人,孤洁傲岸,矫矫不群,兼之走的太上忘情的路子,一直追求心境巍然不动,几乎已经修到了极致。
      但那只是几乎。他如同潜匿在深山老林修行的人,之前遇到的许多人物对他也算手下留情,并未真正让他尝过红尘种种声色犬马,情爱痴缠,所以他的道心虽然剔透洁净,其实十分脆弱。
      那些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沈绛不知不觉间慢慢消磨着他的心防。而周玄这人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沈绛撞到他手里也算是遇上了克星,让周玄捡了个便宜。
      但这对沈绛来说是致命的。用上一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他心境破了,生了心魔。
      平常人碰到这种情况说不定就当被狗咬了一口,过去就过去了。但是沈绛不行,他对“洁”,对“无”的追求是超乎想像的,那是他立身立命立心的根基,是他的“道”,是他回家的路。
      修心的人可以在术与法上被人打败,但绝不能被人破了心境,那是身死道消绝无二话。沈绛现在就徘徊在走火入魔一身修为毁于一旦的境地。
      因为他动情了。他动了怒,生了恨,而更深次的,他还想不透,或者说不愿想透。
      黑暗中沈绛回想着很多很多他有意忽略的人和事,那些隐而不发的感情层层铺垫终于在这一刻,在这个名为周玄的男人手中绽放开来,开出了致命的花朵。
      那些若隐若现的神情,那些若即若离的触碰,那些暧昧苦涩的话语……报复般的淹没了沈绛,逼迫他徘徊在那些人的求不得与不得求之中,折磨般的一遍遍放大,一遍遍重复,拷问他,鞭笞他,逼问他:你真的毫无感觉么?
      你真的,忘情了么?
      他又想起了最初的自己。拨开一层层的冷漠,淡然,骄傲,强悍……最初的最初,他也不过是那个懦弱得要靠“忘情”来压抑自己的思念与惶恐的普通人罢了。
      从一开始,他的无情,就是为了掩盖他心底最深处的感情——他从未真正超然物外。
      毕竟,有人对他好,他怎能不去报答。
      毕竟,有人朝他伸出手,他也会想要努力紧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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