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75、第七十五章

　　沈绛刚摘下帽子，便被楼清接过去挂在衣架上。这些年来楼清对他一直都是这殷切模样，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还要仰仗他对付他哥不是？
　　时至五月，即使是晚上也透着丝丝暖意，沈绛在这熏人夜色里困倦起来，浑身提不起劲。楼清见沈绛一副不爱搭理他的样子，跟他搭话也就哼出几个鼻音，就知道是困得狠了。要是别人敢无视他怎么也得施以颜色，但对沈绛偏偏心头一麻，像被小猫挠了一爪子似的。
　　“困了？”楼清凑过去帮他摘下墨镜，“这个都忘拿下来了。”
　　沈绛懒懒抬眼看他，又轻巧垂下眼帘，淡红眼瞳被一根根雪白的睫毛筛得细碎。楼清呼吸不由一缓，静静看了他片刻才道：“早点休息吧。”
　　沈绛揉了揉眉心，点点头：“你也是。”说着起身上楼。楼清生怕他迷迷瞪瞪磕到哪里，一路尾随到门口，然后“嘭”地被锁在门外。
　　楼清摸了摸鼻尖，忽然想起还有件正事可以跟他讨论，便奋力扒门：“等等，等等！还有件事忘了说！”
　　沈绛淡定地泡在浴缸里，假装没听见。等他泡得舒服了开始洗头发，楼清还在外面叫魂，让他手一抖把泡沫揉进了眼睛。
　　沈绛抿着唇，冷静地，迅速地洗完澡，披上浴袍猛地打开门。靠在门上的楼清一下没站稳往后栽去。沈绛顺手扶了一把：“什么事？”
　　楼清盯着他道：“怎么不擦头发？”
　　沈绛：“……”
　　“别，真有正事。”楼清见他要把他扔出去的样子，叹口气，“一边擦一边说好吗？”
　　沈绛在床边坐下，挑过一块毛巾慢慢擦拭着：“……说吧。”两年来他一直没剪头发，雪白的发丝几乎盖过肩背。他低垂着头，颈后一小块脊骨微微凸出，似乎要将那片薄薄的肌肤刺破。
　　楼清忽然按住他的手：“我来。”
　　沈绛实在太困，任由他接过毛巾。轻柔的力道按压过湿漉漉的发丝让他更加昏昏欲睡。
　　“夜火帝的人选没定下来。”楼清的声音也柔和地如同大提琴。
　　“……慢慢选。”沈绛慢半拍道。
　　“那种人物普通人里怎么可能选的出来。”楼清停了手，“趴下来，不然不好擦。”
　　沈绛看了他一眼便乖乖趴在床上：“你的意思是？”
　　楼清在他身侧坐下，开始给他擦拭发梢：“那夜火帝不是天生白发么？”
　　沈绛几乎要睡着了，声音捂在枕头里模模糊糊：“……我不演。”
　　“为什么。”楼清松开毛巾，手掌慢慢抚摸他的长发。那人过了好久才回了三个字：“……找周玄。”呼吸彻底平稳下来。
　　楼清无声地笑了笑，然后缓缓俯身，吻住他颈后冰白的肌肤。
　　灯光幽微。

　　第二天沈绛醒来后觉得有点不太好。首先他虽然盖着被子但是浴衣挂在旁边，然后就是因为睡姿问题他落枕了……上千年没落枕过的大剑客有点茫然。于是沈绛一边穿衣服一边决定以后再也不趴着睡。
　　洗漱完来到楼下，就见楼清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新闻。沈绛在餐桌旁坐下让佣人端来早餐，然后指了指楼清道：“他起的很早？”
　　长相秀美的女佣摇摇头：“楼先生昨晚通宵处理文件了。”
　　“他吃过了吗？”
　　“还没。”
　　“下去吧。”沈绛不置可否，盛了两勺南瓜羹喝起来。除了南瓜羹还有一碟徽墨酥和一碟热腾腾的袜底酥。
　　沈绛刚安生地吃了两口，楼清便坐到他旁边道：“我饿。”
　　沈绛懒得理他，自己吃自己的。楼清见他心情不太好，心里一沉，不会是发现了……面上却是笑吟吟的：“怎么了，起床气？”
　　沈绛微微蹙眉，抚了抚颈后：“没有，似乎落枕了。”
　　楼清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又陡然落下：“要我帮你按摩吗？”他笑道。
　　“不用。”沈绛将最后一口羹喝完，“我帮你约了周玄，十一点半去阿房宫。”
　　阿房宫是近几年新建的酒店。它不建高楼，只圈了小半清凉山建些亭台楼阁，曲水流觞。菜色极尽奢华，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吃不到的。曾经有个煊赫一时的富二代说除非做出《红楼梦》里所有出现过的菜色，不然砸了这阿房宫。结果阿房宫没被砸，那个富二代倒是出了国。最重要的是，那些菜也真的都被做出来了，围观的人也表示——还真的挺好吃。
　　虽然那富二代一口都没吃到，全被砸在了脸上。
　　顺便一提，这酒店是周玄的。
　　楼清跟周玄在沈绛看来就是未来的情敌，现在的合作伙伴，所以毫无压力地让他们组队折腾去。而且沈白怎么认识周玄的？就是通过这部戏认识的。
　　楼清跟周玄原著里算是好友，楼清请周玄帮忙演个戏，然后闲的蛋疼的周玄真的跑去演反派boss，再然后因为一件狗血的事情和沈白勾勾搭搭不清不楚了。
　　最后两个人为了个男的反目成仇也真是酸爽……
　　沈绛缓和下神色，同情地看了楼清一眼。
　　楼清表示虽然眼神略微妙不过阿绛心情似乎好一点了，于是回以灿烂微笑。
　　沈绛有点想把碗糊在他脸上。

　　眼见到了中午，楼清关上电脑道：“我出门了。”
　　“嗯。”沈绛翻着书的手一顿，不知为何心中微悸，神色便有些怔忡。
　　“怎么了？”楼清想去握他的手，却见沈绛避了开来，眸色不由一沉。
　　“没事，你路上小心。”沈绛淡淡道。
　　楼清这才笑起来：“不过去吃个饭，我很快就回来。”
　　沈绛道：“明天周一，你直接回学校吧。”
　　楼清点点头：“……好。”
　　去车库取车的时候，楼清倚着车门枯站许久。他看了看自己那辆普通的，毫无亮点的商务车，缓缓扯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阿房宫十足豪奢古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长桥卧波，复道行空。更有许多少女手捧珍馐来来往往，令人惊叹。
　　楼清来到跟周玄约好的地方，正见周玄坐在椅子上喝茶。
　　“周先生。”楼清在他对面坐下，客气地打招呼。
　　周玄开门见山：“剧本带了吗。”
　　楼清点点头，把剧本递给他。周玄随意地翻了翻，忽而笑道：“他倒是惫懒，来折腾我。”
　　楼清放在膝上的手掌握紧，然后慢慢放松：“不知您意下如何？”
　　“可以。”周玄把剧本摊开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行，“不过我有个要求。”
　　楼清看了一眼，眼底有恍然之色：“这是……”那是出场时间比夜火帝还短的，仅仅露出一个背影的人物。
　　未白头乔装改扮混入龙庭时无意间闯入那人所在的禁宫，他与夜火帝一般满头华发，正倚着软塌喂一池锦鲤。那人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未白头是谁，只让宫人送他们离开这禁宫，留给主角的，只有那个背影罢了。
　　但是剧情的最后，未白头等人识破傅玄婴的阴谋，大闹群芳宴，龙庭夜奔，虬武卫倾巢而出，仅差一步便捉拿到他们的时候，龙庭一隅燃起喧天大火，几乎要将整个夜空撕破。
　　起火的，正是禁宫。
　　而冷酷残暴的夜火帝竟生生召回所有虬武卫去营救禁宫中人，让未白头逃出生天。
　　“他演这个人，我就演夜火帝。”周玄漫不经心道。
　　楼清苦笑：“如果他不愿意呢？”
　　周玄道：“据说这部电影有第三部？”
　　“是的。”楼清点点头，“而且剧本已经快写好了。”
　　“夜火帝以后的出场率会越来越高，但是这个角色只会隐在幕后，戏份极少，他一定会同意的。”
　　楼清心道没想到这人竟也如此了解沈绛的心思：“好，我尽力说服他。”
　　周玄似笑非笑：“麻烦了。”
　　中饭十分丰盛，楼清却硬是没吃出什么滋味来。周玄也没吃几口便说有事，起身欲走。正在这时，楼清浑身一寒，下意识喊道：“小心！”
　　周玄反应比他还快，迅速趴伏在地。随着玻璃窗爆碎，他身后的墙壁上多出一个冒着青烟的弹孔。
　　“跑。”周玄眼眸微眯，像头猎豹般冲了出去。楼清这时也展现了超出他年龄的冷静与隐忍，紧跟着周玄跑向外面。
　　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吓到了附近的食客，阿房宫顿时混乱起来。周玄的保镖从四周窜出将他们牢牢护住。
　　“去开车！”周玄吩咐其中一人，然后对着另一个面容黝黑的汉子道，“联系十三个堂口。”他冷峻的面容露出阴森笑意，“这回，把他们一网打尽。”
　　楼清沉默。他就算这时候跟他们分道扬镳估计也会被认为是周玄的人，隐在暗处的狙击手也不知会不会狙击他，眼下手无寸铁还不如跟着周玄走。
　　“楼先生随我上车？”周玄淡淡扫了楼清一眼，“是我连累了你，此事了结之后必会赔偿。”
　　“周先生能保住我的小命就好。”楼清面色苍白。
　　“好说。”周玄和一个保镖互换了外套，“走大路，往市里开。”他坐上副驾驶座，楼清坐在后面。
　　然而刚出了清凉山周玄就敏锐地发觉方向不对，但是他不动声色地摸上腰间的小巧手枪，余光打量着开车的保镖并透过后视镜观察其他人。
　　楼清似乎什么都没发现，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一路竟安静平稳地可怕。
　　楼清忽然道：“现在不过五月，这空调开着怪冷的，能关上吗？”
　　周玄一愣，空调？他垂眸看去，便见汽车空调正轻轻吹着风。他暗道不好，浑身却已没了力气，而开着车的保镖将车缓缓靠在路边，朝周玄轻蔑一笑。
　　“小公子，马上就到……”说着他已晕了过去。而周玄体质再好也不过又强撑了几十秒，失去意识前他想到的是：他演不了夜火帝的话，沈绛会生气吗？

　　当晚，沈绛接到楼清和周玄失踪的消息。
　　动手的是鲸门前掌权者的小儿子罗兆颖，当年周玄篡位做掉了他父母和大哥，而罗兆颖在心腹的保护下逃往外地。如今罗兆颖卷土重来，联合三个堂口和周玄的亲信，活捉了周玄。
　　但是，这个剧情提前了太多，而且另一个被抓的应该是沈白……按理是楼清联合其他几个堂口救出周玄他们，然后一鼓作气除掉罗兆颖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现在这是闹哪样……沈绛口中发苦，认命地让手下去搜寻周玄的消息。要是不管他们的话，他们在罗兆颖手里三天都撑不过。
　　剧情偏了还能挣扎一下，主角死了那就彻底没戏了。而且相处这么些年，他也把他们当成了朋友。所以无论如何得把他们救出来。
　　无论如何。
　　沈绛眼底划过锐利的光。在这个靡艳的世界他已放松太久，但从未忘却自身的锋芒。

作者有话说

　　绛哥要发威了，怕！不！怕！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