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132、第一百三十章

　　进了城堡便觉得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壁炉烧得正旺，几个血奴围上来想为艾兰德和昔拉解下披风，却被勒森拔挥退。
　　“回你的房间去。”勒森拔冷淡地对艾兰德道。艾兰德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瞄了一眼自家哥哥，夹着尾巴逃走了。
　　勒森拔看向昔拉，缓缓开口：“你跟我来。”
　　昔拉跟着他穿过漫长的廊道，回到了自己房间。昔拉记得走的时候把窗户关上了，这会儿却开着，窗台上落了几片深红的花瓣。壁炉里的火已经熄了，旁边花瓶里插着玫瑰，睡莲与白薰衣草。花瓣娇艳，犹带霜露。
　　料峭的风吹进来，寒意逼人。
　　勒森拔袖口微动，窗户“嘭”地合上，窗帘拢得密不透风，屋里猛陡然暗下来。下一秒壁炉里的火焰轻柔蹿起，影影绰绰照亮他们的面容。
　　银发男人的皮肤如同葬礼上堆簇的百合花瓣，阴冷惨白，散发着死亡的香味。昔拉莫名忌惮，似乎离得近一些就会沾染上男人冷腻的气息。
　　“展开你的翅膀。”银发男人垂眸注视着他。少年沉默着，这沉默本身便是一种拒绝亲近的暗示。勒森拔殷红眼瞳微黯。
　　昔拉忽然感到血液深处传来了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下位血族无法拒绝上位血族，更何况那是来自于赐予他永生的父的命令。昔拉眉头蹙起，不由自主地转身背对男人，抬手拉开系带。
　　黑色斗篷婉转落地，蹭出若有若无的声响。斗篷下是灰红长袍，款式跟勒森拔的几乎一模一样，上半身紧贴少年腰身，下摆绽开，好似欲凝未凝的水银。
　　长袍落地，散在少年脚边，像是被不慎打翻的葡萄酒。最里层的丝绸长衫在火光中跃动着光润的色泽。
　　勒森拔悄然走近。昔拉却没发觉，只解开颈间的珍珠扣子，缓缓将领口拉开。丝绸流畅地坠落，堆积在手肘与腰间。少年尚显纤细的肩膀与脊背如同拨云见日的山峦，凸起的脊骨便是积雪的山巅。
　　冰雪似乎也是有香味的。
　　“张开。”勒森拔声音低哑。
　　漆黑羽翼破开肩胛舒展，柔软而蓬松的羽毛随着呼吸微微抖动，如同幼兽惊惧的眼神。勒森拔抬手搭上凉滑覆羽，若有若无抚弄着。昔拉浑身一颤，翅膀不由自主扇了扇，却被男人捏得更紧，只能无力地垂下。
　　手掌顺着优美的线条向下滑动，缓缓游走到翅根部位。那里的羽毛更加细软，软得像是一团棉花。而在咫尺之外，就是少年冰白的蝴蝶骨。
　　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把蝴蝶捉在掌心。
　　勒森拔垂下眼帘，昔拉的后颈毫无防备地闯入眼中。几脉淡青血管藏在冰白肌理下，诱人附耳过去，聆听鲜血流淌的声音。
　　“我饿了。”勒森拔低下头，理所当然地在少年耳畔呢喃。不待昔拉同意，苍白嘴唇已经贴上他细长的脖颈，犬牙慢条斯理碾磨着皮肉。那感觉与其说痛，更像是痒。
　　昔拉绷紧背脊，翅膀挣动想要远离男人，拉扯间脚下一绊跪倒在灰红衣袍间。勒森拔眉心一蹙，强健手臂箍住少年的腰肢，冰凉宽大的手掌覆上单薄胸膛，在心口按下沉重指印。犬齿刺破肌肤，将鲜血引入口中。
　　昔拉微微张开口，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勒森拔克制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轻轻拔出尖利的牙齿，温柔地舔舐昔拉的伤口。待伤口愈合后就着从背后环住他的姿势给他拢好衣襟。
　　勒森拔沉默地划破手腕，将冒着血的伤口送到昔拉唇边。昔拉面色惨白，慢慢推开了他的手。
　　至高亲王皱紧眉头，昔拉再次感到了血液深处无法抗拒的力量，逼迫着他去吮吸鲜血。但是这回昔拉只从喉间挤出痛苦的呜咽，伏在地上手指死死扣住地毯。
　　勒森拔立刻收回血咒，深深凝视着昔拉的身影。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少年，又陡然缩回来，在他身边静默地站了良久，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昔拉缓过来后，见勒森拔已经离去，顿时松了口气。他翻了个身懒懒躺在地上，注视着壁炉里的火焰出神。
　　壁框上小蝙蝠的宝石眼珠流光闪动。

　　“勒森拔，我想到个办法可以辨别他们究竟谁才是真祖。”午时刚过卡帕多西娅翩然来访。她今天穿着重重叠叠的塔裙，肩头笼着毛皮坎肩。金黄卷发在脑后挽起，压着一顶小巧别致的百合王冠。
　　“……勒森拔？”卡帕多西娅发觉了男人的心不在焉，皱着眉又唤了一声。男人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淡淡道：“说下去。”
　　卡帕多西娅缓缓走到勒森拔身边坐下，若有若无凑近，涂着嫣红口脂的嘴唇轻轻开合：“真祖之血。”
　　勒森拔目光不动。
　　“传说罗默教的主神曾窃取了三滴真祖之血，两滴用去，一滴留存至今。”罗默教就是圣教。教徒出于尊敬称之为圣教，这群血族却不买账，“真祖之血，自然认得出自己的主人。”
　　“真祖之血是否存在不能肯定。”勒森拔不置可否，“这件事交给眠影吧。”
　　“他潇洒了这么多年，也该出出力了。”卡帕多西娅轻轻一笑，款款走到窗边，“他也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窗户正对中庭，往左看能看到火焰般的玫瑰田。庭中花架下支着几把座椅，两个少年正坐在那里谈笑。不知说了些什么，艾兰德笑容灿烂，而背对窗户的昔拉微微侧过头，露出一片雪白的下颌。皎洁若雪。
　　卡帕多西娅皱着眉移开目光：“过两天我们去山里打猎吧，再冷一些就什么都打不到了。”
　　勒森拔想起了什么，点头同意。

　　天气越来越冷，不过深秋便降下了第一场雪。远山苍白，草木刁萧，唯有万亩玫瑰依旧卓然而立，几欲把雪也映红。
　　尽管每天早晨都会有一杯血跟着早餐一起被送来，昔拉却从未喝过，而勒森拔也没有再饮他的血。
　　明明住在同一座城堡，那人男人却仿若不存在似的，只有在晚上共进晚餐时才能见到。艾兰德有一次无意间问斯费拉杜，大亲王也跟红夜亲王一样喜欢人类的食物吗，怎么会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斯费拉杜神情不变说了句是的。
　　“想不到大亲王也挺有人情味的嘛。”艾兰德笑道。老管家眼皮子一跳，“其实陛下他不仅喜欢吃人类的食物，还……”
　　“斯费拉杜。”不知何时那位亲王陛下已经站在他们身后，殷红眼瞳冷冷盯着老管家，“明日要与二位亲王入山狝猎，还不去准备。”
　　斯费拉杜推了推眼镜：“哦，我正想带二位殿下去马厩挑马。”勒森拔又看了他一眼。斯费拉杜当即改口：“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没办，我这就去。”
　　等他走了，勒森拔道：“跟我来。”
　　马厩和马场在外庭，勒森拔带他们从正门走，一路穿过护城河与吊桥。护城河里生着几株橙黄睡莲，在风雪里凋尽了。
　　马场有些泥泞。马厩里除了高健的骏马，还驯养着异兽。昔拉看到一只很像狮鹫的生物，但是通体灰白，羽毛生着白斑，卖相实在差远了。
　　“这里所有的马都可以选吗？”艾兰德两眼放光。勒森拔沉默片刻：“你们会骑马么。”
　　艾兰德：“……哦，不会。”昔拉没吱声。
　　“我记得有几匹温顺的母马。”勒森拔道，“选好了教你骑术。”艾兰德哪有注意到他说的是你不是你们，等兴冲冲选好一匹漂亮的小红马后，勒森拔只扫了一眼，点点头：“一会迈卡维过来教你。”迈卡维是守卫城堡的一位血骑士，据说很快就能进阶贵族了。跟艾兰德玩的不错，让他来教也算合适。
　　但是这不能掩盖你懒得理我的事实！艾兰德憋屈极了，但一看自家哥哥同样有点不好看的脸色，又默默为他点了根蜡。大亲王气场太可怕，还是跟迈卡维学轻松。
　　昔拉还是红非镜的时候被金洛阳拐着什么没玩过，别说骑马，那骑术都能翻出花来。相马也算过得去，逛了一圈便相中一匹漆黑骏马，四肢修长，皮毛油亮，神采奕奕，昔拉一见之下便生了几分喜爱。
　　“它叫尼尔德。”勒森拔走到昔拉身后，“在古语里是风神的意思。”
　　昔拉摸了摸尼尔德的脖子，它亲昵地低下头磨蹭他的手掌。勒森拔唇角微勾：“也是我的坐骑。”
　　昔拉收回手，淡淡道：“抱歉，我重新选一匹。”
　　勒森拔道：“不用。”他伸出手搭上昔拉的肩头，低声道：“我教你骑马。”昔拉看了他一眼，拒绝了：“我会。”
　　大亲王唇瓣一抿：“……那就让我看看吧。”说着把尼尔德从马厩里牵出来，又牵出另一匹雪白骏马。两匹马凑在一起耳鬓厮磨，看来是情侣。
　　“这是珂俄涅，古语里的雪神。”勒森拔道，“我扶你上马。”昔拉再次拒绝了他，扶着马鞍轻而易举坐上了尼尔德，不待勒森拔上马，便一夹马腹冲了出去。勒森拔眼神一凛，毫不犹豫拍马赶上，远远就见少年已经勒紧缰绳转过身来，眉尖若有若无斜斜飞挑：“如何。”
　　天际是蒙昧的烟灰色，远山黑白交叠，如怒涛万顷。马是漆黑的，少年的发是漆黑的，唯有眼睛是艳烈的红。
　　勒森拔停住马，静静看着他。昔拉离得远，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那目光有如实质，让他不由一寒。
　　“哥，我会骑马了！”艾兰德策马过来，笑道，“一起去远一些的地方怎么样。”说着偷眼去瞧勒森拔。大亲王转开视线看向迈卡维，撂下一句：“跟紧他们，受伤的话明天就不要去了。”便回了城堡。
　　兄弟二人在马场跑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斯费拉杜喊他们回去用晚餐才意犹未尽地打道回府。
　　城堡灯火通明。他们走后不久，天上开始飘起细雪。

　　写生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