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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局中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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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
楚凤宸终于在宫婢的簇拥下出了寝宫,上了花轿。
喜乐声中,花轿在宫墙里穿行,最终徐徐落到了议事殿外。
公主出嫁,礼节要比寻常女子出嫁多许多,除了最早的皇陵祭祖,到神官府的祭神,还需要再议事殿上听候册封。这也是沈卿之留着“宸皇陛下”的性命的原因,外姓驸马入皇室,始终是需要一个最正式的册封的,否则即使他有驸马之实,也会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下场,即使他手握兵权,也终究会有一些老臣心意难平。
“公主嫁到——”
花轿被掀开了帘子。
沈卿之就站在花轿外,婚服如同血染的一样鲜艳。对上楚凤宸的目光,他略略扬起了一丝笑容,躬身行礼:“公主。”
喜乐声悄然而止,金色的殿堂两侧站着盛装朝服的文物百官,华服的宫婢手捧着册封的文书跪在帝座两侧,昂长的阶梯尽头是燕晗当今宸皇。
“公主请。”
沈卿之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万籁俱静中,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似乎压抑不住真实的心思了。
沈党喜笑颜开,零星的裴党愁眉不展,高座之上的宸皇陛下目光淡然,眼底却尽是憎恶。
楚凤宸垂眸,柔顺地把手交到了他的手心,跟随者他的脚步,一步一步朝议事殿迈进——她从登基那一天起,就害怕着这一天的到来,也许就是因为怕久了,真到了今时今日的局面,她有的只是麻木和迷惘。
沈卿之在阶前三步停下脚步,缓缓朝殿上的“宸皇陛下”跪倒。
楚凤宸也随之跪倒,淡淡打量殿上的“宸皇陛下”。在过去的五年里,她在镜子里看过无数次自己身穿帝袍的模样,其实还是和连织有一点点不同的,更何况两个人的声音也有一些不同。连织很聪明,为了避免让人听出她和楚凤宸的声音不同,她似乎用了什么让声音变沙哑的药物,看起来就想是哭泣过头或者是染了风寒一样。而沈卿之显然已经被壮志冲昏了头脑,他显然一丁点都没有察觉,坐在高座之上的根本不是楚凤宸。
“臣,沈卿之,叩见陛下。”沈卿之清越的声音在殿上响起,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他虽然跪在地上,却没有叩首,眼中早已经不复当年的谦恭。
“沈卿免礼。”连织开口,声音果然还是略微有些沙哑。她道:“颁旨。”
“……是。”
帝座旁的宫人俯首行礼,毕恭毕敬取过了宫婢托举的锦卷,徐徐展开了。还没有开口,他的脸色已经白了又白,最后变成了铁青。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目光颤颤巍巍掠过殿上的群臣,像是在做垂死的挣扎似的——可惜,殿上没有人开口。
宫人用力眨了眨眼,嘶声开口:“奉天……帝诏,我燕晗受天地福祉,国泰民安,值此盛世,又逢公主和宁花蔻之年……沈卿之少年俊杰,乃、乃我朝中顶梁之中坚……今、今朕特下旨赐婚……封沈卿之为驸、驸马都尉……承天地之福祉,开我燕晗……燕晗盛世之鼎……”
昂长的一道旨意,宫人念到最后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沟壑纵横的脸上老泪纵横,几次哽咽之下才终于把最后一句话念完。在殿上的老臣中也有不少红了眼睛,官服之下的手指止不住地颤动。不敢动,并不是不懂。今时今日殿上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匹夫之力,无力回天。
沈卿之的眉眼间的温润已经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张扬,他直勾勾盯着座上的“宸皇陛下”,忽然站起身来,朝前迈动了两步连上几级阶梯,几乎要走到帝座上!
“大……大……”宫人吓得窜了出来,一个“胆”字却卡在喉咙底,无论如何都挤不出来了。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曾经的丞相,如今的驸马都尉以很缓慢的速度一步、一步来到了帝座旁边,微微俯身,一字一句道:“臣,多谢陛下恩赐。”
“下去。”“宸皇陛下”沙哑的声音响起。
“哈……是,臣遵旨。”
沈卿之转了个身,却并没有下阶梯,而是居高临下看着文物百官,锐利的目光如同猎鹰一样。
百官没有一个敢动弹的。
片刻的静默之后,所有人像是恍然惊觉似的,忽然齐齐跪倒,高声呼喊:“叩见驸马都尉——”
“平身。”沈卿之淡道。
楚凤宸呆呆看着这一切发生,荒谬的感觉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
没有理法,没有尊卑,没有君臣,沈卿之疯了。
又或者,是这个世界疯了。
她出神的时候,沈卿之已经缓慢踱步下了阶梯,来到了她的身旁,牵起了她的手,然后在她的耳边俯下了身。
他说:“如果你听话,朕就给你一个母仪天下的结局,让你就此飞上枝头,如何?”
“……好。”
半晌,她听见了自己微弱的声音。
沈卿之大笑!
他大步踏出议事殿,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一片光亮,就像一只一直生活在暗处的蝙蝠忽然张开了羽翼。
殿上已经有人轻声啜泣,宣旨的老宫人忽然跌坐在了地上,陶陶大哭起来。“先皇在上,老奴有罪啊——”
楚凤宸冷眼看着他离开,不落痕迹地回了个身,与高座之上的“宸皇陛下”对了一个极淡的眼色——连织脸色阴沉,嘴角却挂着一抹奇异的笑容,眼里的光芒璀璨如同闪动的火苗!
议事殿上册封典之后,众人启程去往皇祠。
皇祠位于宫闱的最东方,往日不太有人烟,花轿在宫中弯弯绕绕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终于落定。楚凤宸坐在轿中,看着一路的景色,心里说不出的平静。她在花轿上静坐了一会儿,才缓步下了轿,来到皇祠前,仰头望着上头硕大的鎏金楚字。
“公主请。”也许是她耽搁了太久,沈卿之已经开始催促。
“站住!”
忽然,一个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飞快冲出,直直地朝沈卿之冲去!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有所反映,他就已经到了沈卿之的身边,举起了手里的一抹雪亮,用力刺向沈卿之——裂帛声一瞬间响起,却是从他身上响起的。
叮。
佩剑落地。
“住手!”连织惊呼。
一支雪亮的箭插在他的右胸。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看地上的剑,忽然发了疯似的用力伸手掐住了沈卿之的脖颈,嘶声嚎吼:“乱臣贼子!太祖在上,我誓死不会让你脏我燕晗皇祠!你这个、这个……唔……乱臣……”
沈卿之没有用多大力气就推开了他。
他倒在了地上,身体不断地挣扎滚动,最终仰天躺倒了,艰难地望向了楚凤宸,沾满了血的手用力拽住了她的嫁衣:“公、公主……臣对、对不……住……”
楚凤宸呼吸颤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这个人她还有几分记忆的,他当年是瞿放的副将之一,后来瞿放的兵权收归皇族,他作为两成兵力之一被她送给了瞿放。在之后的一系列变故中,他帮沈卿之做了不少事情,却没想到在这最后关头,他终究没能和其他官员一样冷眼旁观。
“公主……”
沈卿之冷笑道:“不自量力。”
那人却目光一闪,忽然站起身来,用力钳制住了楚凤宸的身体,急急后退!
“保护公主!”“抓刺客——”“来人——”喧哗声顿起。
楚凤宸只听得见耳边浓重的呼吸,入鼻的是浓重的血腥味。她很清楚自己是安全的,因为他根本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所谓钳制不过是一个虚假的架子,他几乎有一般的体重是倚在她的肩头的。
“瞿放派你来的?”她低声开口。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理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策反沈卿之身边的人,除了他的旧主瞿放。
肩头一股温热洋溢开,是那个人的血。
“公主……”片刻后,极轻的声音响起,“沈卿之……总共埋伏了三拨人马,第一波是暗卫,就是射伤我的人……在……皇祠中也有……第二波禁卫,总共两千余人,已经包围宫闱……第三波……臣、臣也不知道……”
“好。”
“公主,千万保重……”
“……好。”
“以前……失责……之处,替、替卑职向瞿将军……请罪……”
“……好。”
最后一声好,已经是从喉咙地挤出的哽咽。然后,她被那个人用力推了开去。
那人用力拔出手中匕首再次冲向沈卿之!几乎是同时,守卫之中跳出十数道身影,四面八方冲向沈卿之!
利箭划破长空,那几个人还没能接近沈卿之,就被射中了,一个个相继倒在了地上。
鲜血染红了地面。
在这一片血色中,沈卿之的笑容如同地底归来的妖魔。他道:“公主请。”
楚凤宸木然跨越重重尸体,跟在沈卿之的身后,一步踏入皇祠,再也没有回头。
那些年轻的生命并不是白白地牺牲,没有他们这一场性命献祭,沈卿之如何安下心来,埋伏的人如何知道暗卫的所处位置?
她明白,她的禁卫,她的子民,正在血肉之躯堆砌着她通往最后的结局。
大恩难报,唯有不相负。
她已经无所畏惧。
皇祠中的烛火明明灭灭。
沈卿之伫立在殿上,一身艳红的喜服在烛光下成了墨灰色。在他的身后,数列宫婢举着灯,朝中的重臣站成两排,一侧为首的史官跪在案前,另一侧站着大祭司姜泱,站在最前面的是“宸皇”连织。
“跪——”老宫人哽咽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两侧官员纷纷跪地,宫人举着卷宗嘶声念:“我燕晗百年基业,有公主蕙质兰心,今逢东床,天公成美……”
这祭礼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过场,它有两个目的,一,在先祖证明下由史官记下当时的盛况;二,由大神官见证,皇裔嫁娶之后,将有新人入楚氏族谱,从此荣辱皆于一体,算是真正地让驸马都尉入了皇室的仪式。
漫长的宣读在殿内回荡着。
楚凤宸往连织所在的方向探望,发现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如同白纸。她似乎已经没有办法独立站立,必须要依靠着宫婢扶持才能站住。昏暗的烛火之下,她的胸膛用力起伏着,额上的汗珠已经濡湿了耳边的鬓发……而在她身旁扶着的人,是阮语。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哗,却只有片刻功夫,然后皇祠之中的烛火闪了闪,暗沉了许多。
所有人都惊慌四顾,却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皇祠的门被人阖上了。昏暗的室内一下子变得阴测测的,只有人影和盔甲的声音凌乱响起。
不一会儿,一列宫灯由远而近,一盏小榻被几个人抬着缓缓来到了殿中。榻上的人支起了身子,冷笑声随之响起:“本宫怎么不知今日楚家多了个驸马?”
“太妃娘娘,不是已经……”百官中响起窃窃私语声。
楚凤宸的心跳狠狠停了片刻,随后激越地跳动起来——真的是瑾太妃!那一日分别,瑾太妃无奈留在皇陵,之后她回宫中也曾打听过却没有任何人肯说,她现在是能够自由行动还是……她正雀跃,却发现瑾太妃的眼睛毫无光彩,即使是亮着灯,她也只是茫然看着前方。她的眼睛——?!
沈卿之淡道:“太妃身子不适,本可以不来这场合。”
瑾太妃巧笑:“本宫身负先帝遗旨,想来看一看驸马都尉是否遵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