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软妹乱歌》纪二秋

11、第十一章

　　她活了二十几年，甚少有过什么心软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几次中，最后一次直接让她去见了阎王再睁眼重生。

　　可是她咬咬牙，心中还是有些动摇。

　　方洛青算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个认识的人，她仍旧记得，一片黑暗中这个小姑娘安慰自己不要害怕，信誓旦旦的说她要逃出来给她爹报仇。可是她现在和另一个女人被捆在那方祭坛之下，头顶飘摇着藏青色的“孟”字大旗和金色的“唐”字大旗以及西鹰军和东风军军旗，身下还沾着暗红色已经有些胶凝的腥臭血液，瘦小的像一根芦苇。

　　她上辈子别人总觉得她活得肆意又风光，唯有她一人知晓背后的不堪回首。其实也没什么不堪回首的，只不过这算是卿家的机密，走漏出去又是一堆麻烦上身。她是活在黑暗中的那些人之一，靠着用别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性命，听着难以接受，久了也就无所谓，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没得选。

　　现在不同了，她好歹有了选择的机会，虽说她还是打算干点杀人的活计安定下来，却也打算发挥发挥江湖义气。卿长安这次没见着阎罗王，却难保下一次见不成，积点阴德也不是坏事。但是她现在体内中毒，且周围可是有两万多人的军队，自己的小命都不知道能不能在出营之前保住，更别提救下众目睽睽之下的方洛青了。

　　这点子在几个小时内建立的微薄的革命情谊，着实让想要洗心革面的卿长安思考了一下。

　　两万将士在后面巴巴的看着，军队里底层士兵多数都是没什么文化的家伙，上头说美人祭旗那就祭呗。底层人民对于怪力乱神之说总是愿意相信的，也没谁能想到朝堂政治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也鲜有人察觉到这次祭礼有什么不妥。

　　若是祭了真能为这支军队求得点上天庇佑，说不定还能保得小命的从战场上回来。当初来投军入伍的时候，愣是谁也没想到这支军队能有上前线的一天，充其量就是在陛下阅兵的时候能好好的捧捧场，走个过场，哪想着今日居然还要倒霉的开赴西燕边境。

　　按照唐军礼，祭旗是出征前祭礼的最重要环节。邺唐虽然重古法礼节，却还是不改铁匠的务实风范，祭天祭地倒地不过是祭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祭旗那就不同了，祭旗祭的是死去的将士英灵，以求战场上死去的烈士保佑，同时也是是鼓舞士气的一个步骤，就连祭祀时用的香，也都是旗纛庙里特制加持过的。

　　整个祭旗礼分四步，先是皇帝派专门的宦官念悼文，感念追悼往昔在邺唐战争史上死去的士兵，再是上祭品，随后是鸣礼炮三声，最后便是斩杀祭品。

　　此时此刻，祭台前便站了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一张有些浮肿的老脸上白的似擦了浮粉，奄奄的让人生闷，翘着兰花指的手里呈着一幅黄绢龙纹卷轴，拉着尖利细长的腔调，慢悠悠的念着祭文。那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又尖又细的尾音却有点沙哑，却念着文绉绉又雄浑激昂的文字，说不出的别扭。

　　卿长安心想这下可真是长见识了，重获一辈子没想到还真的见着了太监。至于那太监说的什么，她没怎么在意去听，不过她也不太听的懂，那祭文文绉绉的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只是那祭文并不怎么长，一会子功夫也就结束了。

　　随着唱礼的一声悠长的“上祭品——”，方洛青和另外一名女子被人像破布包袱一样丢上了祭台。

　　紧接着鸣炮的唱礼传出，在城门下待命的十二门从海外纳斯达传入的红口大炮齐齐点火，对着蔚蓝的天空接连鸣炮三声，震耳欲聋的炮声震起了远方朝琊山中的一片鸟飞，一阵带着浓重火药味儿的青烟弥散在空气中，随着风向吹向城门外列阵的士兵。

　　卿长安闻着空气里浓浓的硫化物燃烧后的味道，被白烟模糊了的视线中可以看见晕厥中被捆在祭台上的方洛青，一时有些呆愣。她看见唱礼的人正在呛人的烟熏中用袖子捂住嘴巴，尝试了几次喊“斩杀祭品”却被呛了回去。

　　而蒋飞，正捧着长匣子，准备上前呈上英灵香。

　　她在一片青烟中捏紧了拳头，原本鑫光熠熠的双眼笼在眼波中明灭，说不出的情绪在其中纠缠。

　　也不过是眨个眼睛的功夫，卿长安咬咬牙，趁着那阵烟还没散去，迅速的从身上摸出簪子攒在手中，然后像一只正在丛林中狩猎的豹子无声无息的跟着蒋飞的步伐，走了出去。

　　风向变了。

　　硫磺的气味在风的驱动下逐渐散去，视线变得清晰，唱礼的官员扯起被烟熏过的嗓子喊着“行刀——”，礼部派来的人正看着风向举起受过供奉的大刀，蒋飞正站在祭台前。

　　而卿长安紧捏着簪子的手骨节突兀泛着青白，猛然使力，长安是何等腕力，虽然这幅身子不如从前，可也不容小觑。那支银簪尖锐又锋利，虽然带着森然的风声，精准的穿过了蒋飞捧着盒子的左手手背，一时间鲜血四溅。

　　蒋飞左手被贯穿，一时吃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同时左手陡然失力，那匣子又是选的是上等花梨木所制，不仅长还很重。此刻他手上负伤，盒子骤然摔落在地上，里头装的东西，撒了一地。

　　卿长安不起眼的个子以及她那不起眼的服制让她匿在蒋飞后头，此时她深深低下头，嘴角笑的森然。

　　祭坛上和点将台上的人都看得分明，那匣子里洒出来的除了英灵香，还有玄色锦缎下漏出来的一抹泠然的锋芒。

　　分明是一把剑。

　　没错，卿长安此前就猜测他是个杀手之流的人物。哪怕是古代人，她还是能够敏锐地嗅出这种气质，她太熟悉这种人了。但是很明显蒋飞并非是个高明的杀手，他很轻易就选择了暴露自己而不善于隐藏，同时近身功夫并不如何超群。

　　在卿长安看到他手中宝贝的长匣子之后她就开始猜测其中装的是什么，因此她在来的路上借着和蒋飞套近乎的时候趁机将匣子拿在手上掂了两下，那重量以及盒子晃动时发出的声响，让她确定了里面不止英灵香，而一定有一把兵器。

　　接下来完全就可以猜测到了，荆轲刺秦王用的把戏，这里拿出来也没什么好新奇的。那么出征前，眼前这位仁兄，要去杀谁呢？

　　其实杀谁卿长安并不关心，她只需要通过蒋飞来制造混乱罢了。于是就像刚才那样，她用从青楼里带来的银簪刺穿蒋飞的手掌，让他暴露计划，逼他提前行动。就算他决定放弃行动，可是在场的重要人物那么多，还是必然会引起混乱，那样就足够让卿长安趁乱救下方洛青。

　　她居然无私了一回，卿长安心下有些惊异于自己的选择，这可不像她的行事风格，她一直是个无论何时保全自己优先的人。现在却不是想这个时候，因为蒋飞如她所料，趁着所有人都愣了的那一瞬间，心下一横，脚尖挑起银剑，挥了个剑花，口中大喊：

　　“宁王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