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沁雪》衿睿太子

2、第二章

　　乐竣山终年寒气缭绕，喜暖之物除非被逼无奈绝不靠近半步。故而一直平寂，显有人烟。
　　但雪蛛喜欢的，就是它的静。早晨的乐竣山山腰，有很多山中精怪来回走动。
　　雪蛛是喜寒之物，冬天才是活跃期。这种冰冷入骨的天气正好是雪蛛法力最高修炼速度最快的时候。半山腰处有许多蛛类同族，看到他便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
　　“王。”
　　“嗯。”
　　“蛛王殿下。”
　　“嗯。”雪蛛点点头，挥了挥手。周围的妖怪赶紧俯身行礼，渐渐散去。
　　他是雪蛛，也是雪地中的王。不论是山中虎兽豹精，还是蛇妖虫鼠，都比不过区区一只雪蛛。只因雪蛛有毒，只不过毒不在它的身，而在它的心。
　　乐竣山上的雪蛛之王，其心剧毒。但毒中之王，也是药中之圣，若能让它心甘情愿而死，噬其心，天下至毒全都不在话下。乐竣山哪有什么仙药，有的，不过一只雪蛛的蛛心罢了。
　　凡是在雪中生长的精怪，都要记住一个准则，永远不要得罪雪王。
　　他不需要有名字，他的称谓就是王，雪王。天地间唯一一只雪蛛，他于天地灵气中诞生的身体就决定了从一开始，他就有着世间少有的尊贵。
　　当老的雪蛛意外死亡，才会有新的雪蛛从天地之间诞生，循环往复，从不多一个，也从不缺。

　　“救命，救救我。”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倒在雪地中，半边身子被埋在了身下积雪中。
　　雪蛛叹了口气，果然，到了冬天，受难的人就多了。
　　“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我没有粮食，也没有钱。”
　　那人充满愁苦的脸上渐渐弥漫上了绝望，雪蛛淡淡的一句话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雪蛛终是不忍心看着他眼中好不容易渲染上来的期待缓缓熄灭，皱了下眉，将手搭在他堪堪从雪中露出的头上，淡淡的青光从指尖溢出，“但我可以让你不冷。”
　　中年人叹息着笑了一下，抵不过脑中浮上来的眩晕，重重倒在皑皑雪地中。
　　“为何救他。”身后传来淡淡一声甚至算不上问句的话，突兀的穿过纷飞的雪透进耳中，不过雪蛛只是平静的转过身，默默的对上那双冰冷的不露一丝感情的眸子。
　　“想便救了。”
　　暹罗没有多说，扫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人类，面无表情。“你救错了。”
　　雪蛛还未回过神来，暹罗就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乱舞飞雪中。
　　雪蛛摇摇头，“真是个无趣的人。”

　　雪蛛看着山下不断向上爬山的人们，眼神一如往常的平和，好似没有皱着蹙紧的眉头。
　　屠夫就是那个被雪蛛救下的人类，被抹去了当时的记忆，却奇怪自己爬上山后，为何能够平平安安的倒在雪地里整整一天一夜，而且毫发无损，甚至体力更甚从前。
　　思来想去，必是遇到了什么圣人神明的，才能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一条命。满心欢喜的找了山下某个比较出名的道士，算算究竟怎么回事。没想到那无名道士一眼便看出他遇到了贵人。
　　“既然他能让你活下来，那一定能够让全村受灾的人不再受苦，为何你不带着全村的人一起上山找神仙呢？”
　　也是，屠夫点点头，如果能让更多人活着，那他的家人们就能活下来了。甚至，他也将成为村子里的英雄。
　　屠夫越想越开心，好像已经受着一干村民尊敬的眼神。便是单单这么想着心里就已经忍不住了，迫不及待的回了村里带着众人上了“仙山”。
　　屠夫没有回头，道士也没有掩饰嘴角的嘲笑，额前长长的碎发遮住透出来的眼神，却好似已经透过浓浓风景，看到了千米之外的那个人。
　　“玙璠，我现在越来越期待，这次你会如何了？”

　　乱舞惊雪中。
　　“这次，你会如何？”
　　暹罗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好像天下众生，万事万物都与他无关。雪蛛真的看不懂他了，神仙都像他这么事不关己吗，那为何凡人中渴望成仙的和尚都讲究菩渡众生？
　　只是他永远不会在暹罗开口之前多说一句话，别人的事与他无关，除了第一次见面偶然的那次以外。

　　“我不会如何。”
　　雪蛛学着他的样子静默的看着山腰上不要命的向上爬的村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近乎疯狂的期待，好似只要上了山，就有世外桃源等着他们。但这不是世外桃源，而是冷的能冻死妖精的雪山。山上有的也不是神仙，而是一只敌得过天下万毒的雪蛛之王。
　　只可惜，他能够救的了一个人，却救不成更多人。他不是救人的神仙，也没有受过人类的供奉，他的法术不是仙术，不是为了救人的。更何况他的体内都是毒，若是要救人，还需吧体内毒素压制住，才能逼出一丝妖术救人，若是人多了，他不死也要耗费大多数法力，还要费时费力平息毒素复发的心脏。
　　得不偿失。
　　没有人愿意做没有用的事。
　　何况是为了毫无关系的人送命。他也不觉得村民看到他法力不济变出本体时，对着他的蜘蛛身子还能迸发感激之情。

　　真想看看他们知道我是妖怪时的表情。
　　雪蛛语气中有些嘲笑自己的意图，但神态中并没有苦涩的表情。
　　“也许他们会杀了你。”
　　暹罗扭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中涵盖了许多不明的意味。
　　雪蛛一愣，没想到刚刚心里想的话竟然说了出来。但听了他说的话心中一惊，随即笑开。
　　“会吗？我毕竟救了他一命。”不过也许他说得对，看着村民脸上疯狂的表情，当一个人充满绝望的希望落空，必会更加不可理喻，由此生恨的确有可能。
　　甚至带他们来的屠夫，会成为被他们吞噬的首先目标。
　　暹罗再次将视线放回了雪山山腰，没有再回答。
　　也许是因为觉得回话也没有必要。
　　乐竣山是有名的冰寒之地，从未有人会来这里，更不可能修路。就算到了夏天也只能比现在好上一点，如今是冬季，乐竣山的山势是下平上陡。如果再往上爬，依照乐竣山山腰上几乎直上直下的陡峭程度。
　　也许，就会掉下去。
　　不过，这又与他何干，这一切，身边的神仙都没有出手。他一个妖怪，为什么要着急。
　　突然身边的人身影动了一下，不过雪蛛知道，他只是要走了。
　　果然，暹罗习惯性的用右手拍了拍左袖，就在雪蛛以为他会走的时候，突然出声。
　　“今后我该叫你什么？”
　　雪蛛没想到，暹罗竟然会有问他名字的一天。愣了一下，笑着应道，“我没有名字，如果仙君不嫌弃，就随意称呼吧。”
　　雪蛛压根没有等暹罗回音的打算，照他来看，神仙一般都不屑与妖怪为伍。
　　暹罗紧接着的一句话却让他再次怔愣。
　　“玙璠。暹罗，我的名字。”
　　静静的说了一句，也不管雪蛛有没有听见，转身走了。
　　也许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冷漠，也没有那么无趣。
　　雪蛛摇摇头笑了，这才只见了三次面，哪来这么多感觉。好久才反应过来，今后，自己就叫做玙璠了，玙璠似玉吗。一向平和微笑的脸上终究浮出了苦涩，心狠手辣的雪蛛，怎么配得上这么温雅的名字。

　　一直看向山腰众人的玙璠没有回头，自然没有看到暹罗脸上此时慢慢染上的疑惑表情。
　　虽然只有淡淡的一丝，但出现在身为天界司法神君的暹罗身上着实令人称奇。
　　暹罗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雪蛛脸上长年不变的淡笑表情，脱口而出的一句，玙璠。
　　自然的不真切。
　　但似乎，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想到此，暹罗不禁再次回头，看着背对着他面向村民的雪蛛，眼中神色莫名。复又转头看向爬山众人，过了许久，眼里好像有什么渐渐归于平寂，面无表情的施法消失在原地。
　　一只纯白似雪的白狐柔柔的从茫茫白雪中窜出来，走过方才暹罗停留过的地方，来回走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