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之焰》冬暝

4、其名为莱特

　　火堆的另一边，精神好了很多的小姑娘正用树叶容器中的水洗着脸，冰凉的水浸到手指上的伤口，痛的她一咧嘴。洗干净脸后，她瞅着身上破烂不堪的裙子发起了愁，想了一会儿干脆狠狠心将不必要留下的地方都撕开来，扎成了利于行动的短裤样式，然后用撕下来的布条沾着水将身体上的血污擦干净，伤口也一一包扎好。
　　整个过程她的动作迅速而熟练，痛的狠了也只是咬牙忍着，看上去像是经常自己处理这些事。

　　“那个……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清理完毕，又将一头白色的长发理顺在脑后束了个马尾，被救起的小女孩终于走到了火堆前，提着已经不存在的裙子，弯腰向旅者行了个的大礼。
　　那是南大陆贵族阶层之间流传的礼仪，表示自己无上的感激与忠心，是用来觐见圣明明晨的至高荣耀。
　　但是旅者并不喜欢这个礼。他几乎本能的厌恶关于那个光明之神的一切。

　　也许是感觉到了旅者的目光，小姑娘的动作僵了僵，似乎也想到了南大陆的礼仪并不适于用北大陆的人，有些无措的立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抬头观察对面之人的动作。
　　旅者这才注意到，这实在是个漂亮的小家伙。没有了血污与伤口的脸白白嫩嫩有些小肉，像只圆乎乎的包子；眼睛又圆又大，正用先前那一闪而逝的光看着他，果然漂亮的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鼻梁小挺，樱色的唇瓣虽然还有些干涉，却并不影响那张看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的可爱小脸。
　　真是个美人胚子。旅者愉悦的在心中感慨到，刚才那一点的不快在那双翠绿眼瞳的光波攻击下早已荡然无存。

　　“先吃点东西。”旅者将烤热的干粮丢到了女孩脚边。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进食的肚子在闻到食物香气的同时就响了起来，小家伙原本还想问什么，却抵不住胃部一阵阵饥饿的蠕动，还是先接过干粮狼吞虎咽了起来。
　　因此吃的太急将干粮的面屑呛进了喉管，小姑娘一时间咳的天昏地暗，快要窒息之前一个水壶递到了她跟前，她没有多想便接过来一饮而尽。
　　“咳咳……”艰难的咳出了面屑，女孩侧头，却看见救了自己的旅者正保持着递水壶的姿势看着她。
　　“对……对不起。”长久的教育让她觉得这在对方面前是很失礼的事，不禁有些手足无措。面对需要感谢之人，行错了礼又还做出这么难堪的举动，对方不会讨厌她吧？
　　她绝对绝对不要再被送回那个地方。
　　“慢点吃。”黑发的旅者弯了弯唇角，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洛德露西娅。”小姑娘顿了顿，有些犹豫，却还是道出了自己的姓氏，“洛德露西娅·梅尔兰斯。”
　　“太长了。”
　　“诶？”洛德一怔，有些意外旅者对自己的姓氏毫无反应，却在关心一个不相干的地方。
　　“太长了。“旅者顿了一会儿，微微皱了皱眉，“很麻烦，记不住。”
　　而后又看了小姑娘一会儿，似乎像在思考，“叫你洛就行了。”
　　“……”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被关在那种地方？”
　　闻言洛德咬了咬嘴唇，眼底先前还有些兴奋的光也渐渐的淡了下去。
　　“是因为，元素精灵？”旅者摸了摸下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之前说那个笼子能吸收所有的攻击，除非你感知到新的元素。所以有人把你关在这里，是希望将你的精神状态逼到极限，从而召唤出圣系或者暗系的元素精灵？”
　　洛德没有回话，只是垂下目光看着自己将衣角抓的死紧的手指，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将你带了出来，我就不会把你送回去。”看着小家伙有些发抖的身体，旅者伸手揉了揉那头白发，“不用这么害怕又小心翼翼的。”
　　“……真的？”洛德抬起头，小声问。
　　“真的。”
　　“那你……您，为什么会救我呢？”犹豫了一下，洛德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再此之前，也并不是没有这样的实验。那些‘亲人’焦急的出现说要救她，让她仿佛看到了逃脱的希望，下一秒却又让她如坠深渊——据说这样能造成情感的剧烈波动，会增加感知出新系别元素的几率。
　　如果，如果这次也是的话……
　　“你跟我有一样的眼神。”旅者笑了笑，凝视着她的眼睛，“想要自由的眼睛。而我也才刚从某个笼子里逃出来，作为自己生活了不到十天。所以，我想帮助你也逃出来。”
　　旅者顿了顿，抬头看向了无际的夜空，“没有谁能强迫我们做什么，没有谁能劫持我们的人生。我们该为自己而活着，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不是吗？”
　　身旁的洛德没有回答，旅者侧过头，看到她还怔怔的看着自己。

　　“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名字么？”许久，洛德露西娅深吸了一口气，站到了他的跟前，“虽然对您来说也许只是心血来潮的行为，却是影响洛德露西娅一生的恩情，我——”
　　“没有名字。”旅者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回答。
　　“诶？”
　　“忘记了。作为逃出那个牢笼的代价之一。”
　　旅者又往火堆中添了些柴，夜风下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黑色的长发衬着妖冶蓝紫的眼睛，与此刻在漆黑夜空中泛着紫色光辉的月焰一模一样。
　　“那……我可以叫您莱特么？”洛德露西娅不禁脱口而出，望了望夜空，“是‘夜’的意思，因为……很像呢。对不起，如果您不喜欢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
　　“莱特？”旅者摸了摸下巴，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两遍，“听起来还不错，就用它了。”
　　他低头看了看因此而有些雀跃的小家伙，伸手将那颗白毛的脑袋揉乱，“再吃点东西，只有这么一丁点儿，风也能把你吹走了。”
　　“我已经十一岁了，莱特大人，不是‘一丁点儿’。”洛德露西娅有些不满的鼓了鼓脸颊，“不过……谢谢您的食物。”
　　莱特不再说话，看着洛德小口却快速的吃着手中的干粮，觉得很像不久前在荒野里遇到的一种叫做荒仓鼠的动物。

　　莱特，是夜的意思。因为眼睛与头发的颜色，很像在漆黑夜空中燃烧的紫色月亮。
　　还真是通俗的命名方式啊，如同在黎明出生，就叫做道恩一样。与这个世界大多数人一样，与四周息息相关的普通名字。
　　很意外的，并不让人讨厌。

　　莱特用手撑着下巴，有些好笑的看着眼皮打架，吃东西吃到一半几乎要睡着的白毛小家伙。好不容易吃完，洛德露西娅已经抱着膝盖自顾自的睡着了，看上去累坏了。
　　夜间的温度有些骤降。北大陆的气候就是这样阴晴不定，刚才还是有些微凉的温度，现在几乎已经能看见呼出口的白气了。小家伙也感觉到了骤降的气候，却并没有醒来，只是皱着眉动了动肩，尽量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抱成一个球。
　　眼见对方的双脚渐渐冻的发红，连那些伤口都快要裂开卷起，莱特终于看不下去，伸手将她拎到了怀里。
　　“莱特大人……？”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洛德露西娅睁开了眼睛，有些无措。
　　“算是你给我名字的回礼。”莱特将下巴搁在洛德头上，闷闷的解释。
　　洛德顿了顿，看着眼前火堆，“其实……不用管我也没关系的，之前的每个夜晚都是这样——”
　　未等她说完，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蓦地覆盖了视线，将她与莱特包裹起来。
　　说是羽翼其实也不然，那更像是有着羽翼外表的，由纯粹的暗元素之力凝聚起来的元素之翼，没有羽毛那样轻柔的触感，却同样的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蜷缩其中。

　　这个人很强。洛德露西娅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她从未见过能将纯粹的暗元素之力凝聚成这样形态的人，这需要持续不断的，以相同的频率感知与释放元素之力。如果硬要说相似的话，这样的能力倒是很像家乡的那个人。那个人也有着一双璀璨的元素之翼，如同神迹一般的圣洁的白色，但摸起来却是寒冷如冰。
　　与那个人相似，却完全相对的力量。
　　洛德露西娅抱紧了包围自己的黑色羽翼。如果，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大概真的有机会能从那个实验地狱里彻底逃出来吧？

　　“不害怕？”头顶上传来莱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解。
　　“为什么会害怕？”洛德露西娅反问，抱着羽翼蹭了蹭，“这么漂亮又温暖的翅膀啊。”
　　并不是所有人类都害怕么？莱特笑了笑，心情莫名有些愉悦起来。
　　“莱特……大人。”怀里传来犹豫又小心翼翼的声音，让莱特挑了挑眉。
　　“莱特。”
　　“嗯？”
　　“既然取了这个名字，至少你得好好叫他，不要加些不必要的称呼。”黑发青年用翅膀戳了一下怀中之人的脸颊。
　　“唔，那，莱……特。”洛德捂着脸，小声的重复了一次。
　　“嗯。”
　　“之后我也……可以跟您一起走么？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的，遇到战斗也没关系！绝对，绝对不会太麻烦您的……”说到最后，洛德露西娅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就要听不见。
　　“洛。”莱特的下巴抵着女孩的头，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我说过，不会把你送回那个笼子里去的。”
　　怀中之人蓦地一怔，莱特抱的更紧了一些，“在你彻底摆脱那个笼子之前，在关你的人彻底放弃之前，我都不会离开的。”
　　属于小孩子的身体软绵绵的，带着令人舒适的温度。莱特闭上眼睛，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因为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与我有着相同眼神的人类；
　　与我一样使用着罕见元素力量的人类；
　　有着我喜欢的眼睛的人类；
　　给予我名字的人类；
　　不惧怕我黑翼的人类。
　　既然是你赋予了这个这个自由的灵魂以莱特之名，那么便一同来见证吧。我们必将为自己而活，做任何想要做的事，再没有什么能限制住这双羽翼。

　　抱了一会儿，怀中之人依旧没有回应，莱特低头一看，才发现洛德露西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累坏了啊，在那样糟糕的身体状况下还连续召唤了两种元素，精神的负担远比身体上的要沉重，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早就崩溃了。
　　也不知道刚才的回应洛有没有听到。
　　他用羽翼裹住沉沉睡去的女孩，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慢慢闭上了眼睛。
　　算了，反正日后的时间也还长着。

　　很久很久以后，研究历史的人们也没能弄明白，‘莱特’之名究竟从何而来，又拥有者怎样意义。它看起来像是那位凶残邪恶的魔神唯一具备人性的一面，却又是导致了最终大灾变的主要元凶，同时也是阿尔加路法圣使对其的最终称呼，其性何如，众说纷纭。
　　大概也只有在那一夜里初遇的二人明白，‘莱特’之名，只不过是那一晚有着如同夜空般黑发紫瞳的青年，以及一个关于自由的美好梦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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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