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比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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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杨父一进门，便看见大女儿在等自己。
此次出门回来，他总觉得大女儿变样了。他记得自从妻子去世后，女儿便总是一副低着头的沉默样子，谁也不理，有时候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问急了便噔噔噔跑回房里关上门哭。
可是这几天里，他看到女儿处事做人稳重里透着精灵，处处善解人意，就像现在她托着腮坐在那等他的样子，根本不像个十三岁的少女。他只能把这归结为女儿长大了，在他忙忙碌碌不知不觉间，女儿已经长大了。
看到父亲进来杨易澜连忙站起，拉了父亲看自己辛苦这么多天的成果：“爹爹，你看这些绣品如何？”
桌子上的几件绣品五彩辉煌，用色大胆，神形俱佳，杨父可比杨易宛眼光好多了，一眼就看出这绣品和市面上常见的不同。
如今市面上比较出名的绣品主要有三种：苏绣，湘绣和蜀绣。这三种绣品在用色、针法、构图等方面各有风格，很容易分辨出来。以襄阳所出的苏绣为例，特点是用色淡雅，针脚细密，构图柔和，人赞山水能分远近之趣；楼阁具现深邃之体；人物能有瞻眺生动之情；花鸟能呈绰约亲昵之态，整个绣品犹如工笔画，栩栩如生。
相比苏绣，湘绣风格奔放，花纹边缘有如刀切，但不免失之细腻；而蜀绣则多是花鸟虫鱼的单品构图，花纹不够精细繁复。
这桌上的绣品，既有苏绣针脚细密刻画精微的长处，用色又比苏绣大胆的多，构图繁密热闹，色彩富丽夺目，大量金色和红色的丝线交替层叠，人物饱满鲜亮，整幅绣品也显得金碧辉煌，气魄浑厚，杨父竟是从未见过。
“这是……？”
“这是女儿新近绣的，”杨易澜羞涩的说：“爹爹要开铺子，盘店面办货物哪样不需要银子，女儿就想着绣几样东西，若是能卖些银子，多少对家里是个助力，恰好听说黄家要办皇妃的寿礼，所以……”
杨父心下暖暖的，女儿真的懂事了啊：“澜儿，真难为你了！绣了这许多，累着了吧。”
“女儿不累，有点事做心里还踏实点，要不老想着娘亲，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杨易澜适时的垂首：“倒是爹爹，这些日子辛苦了。”
杨父磨着她的头顶心：“这点辛苦算什么，再多的辛苦我也受得住，只要回来看到你们几个孩子一切都好，我心里就是高兴的。”说罢把胸膛拍的砰砰响，故意在女儿面前摆出一幅万事有我的护雏模样。
杨易澜含笑嗔了他一眼：“爹爹多大年纪了，还和小孩子一样。说起来，今日易宛和易宁到了我那里，说起来的事倒是让女儿十分惊讶……”然后便曼声细语，将易宛的话一五一十都学了出来，当然，她只学了易宛说自己平日里干了多少活，自己只有一个丫头但是姐姐却有三个丫头伺候，并不提换屋子的事情。
杨父越听脸色越黑，听到最后脸沉的几乎滴出水来，当即就要叫易宛的丫鬟来问话。
杨易澜忙拦住了他：“爹爹莫急，听女儿把话说完。当时女儿一听妹妹这话，也是急着就要回母亲，可走到半路想了一想，似乎有些不对。听易宛的意思，她竟是和丫鬟身份掉了过来，自己日日干着丫鬟的活，丫鬟一点活都不干，咱家竟有这样欺主的奴才，母亲难道竟不知道？易宁主仆和她住到一块儿，难道也未发觉么？”
杨父听明白了，这是暗示易宛的话有假呢。
“女儿想着，若真如妹妹所说，这事可不小，今天也晚了，不如明日一早叫了母亲和妹妹一起问个明白。”
杨父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仔细，就是明天，我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样。”
杨易澜又道：“不过妹妹说的有理，女儿身边三个丫鬟，妹妹们身边只得一个，确实不公平，也怨不得妹妹们抱怨，爹爹也难做人。如今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女儿愿意把夏露冬晴都打发了，和妹妹一样。”
旁边的夏露一听立马露出可怜楚楚的神情望着小姐，心想难道小姐真的因为自己嘴碎恼了自己么？
“不用，”杨父斩钉截铁的说：“这两个丫头都是你娘留下的，家里也就她们还和你一心，平日里知冷知热的照顾你，有她们在我也放心些。至于你妹妹那里，我自有打算。”
杨易澜趁机又道：“女儿住的比妹妹们大，也不合适，要不女儿和妹妹们换换屋子？”
“更不用，住的好好的换什么？易澜你不要心里愧疚，你们姐弟几个都是我的心头肉，谁也不会受亏待的，只要咱们的铺子开起来，家里宽裕了，自然什么都好办。”
杨易澜嫣然一笑：“还是爹爹见识明白，女儿白发愁了一天。女儿也常听人说，一家人若是因些针头线脑的利益闹得家宅不宁，便有福气财气也都吓跑了，一团和气才是兴家之兆，女儿想着自己到底是长姐，理应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其实女儿愿将院子让出来给妹妹住，丫鬟下人也尽她们挑。”
“胡闹，咱家哪里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俩嫌伺候的人少，我自会添补，你这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动的。你也早点回房睡吧，谁是谁非，明天我一总过问。”
得了杨父此话，杨易澜方才换了话题：“这些绣品还要劳爹爹送到杨家过目，若是侥幸卖的高价，也不枉女儿辛苦，只是爹爹切莫说是女儿绣的，只说外面收来的罢了。”
杨父明白，若说外面收的更能卖上个好价钱，更何况，闺中女儿，即使绣工再好，也不愿意传出个绣娘的名声，益发坠了身价。
第二日杨父先出门办了正事，回来后便叫了胡氏和三个女儿到厅中一聚。易宛以为自己心愿达成，一听传唤就早早到了，满脸喜色。
杨父和胡氏坐了上首，三个女儿在下面一排坐了，贴身丫环站在后面，杨父清了清嗓子：“日前我去莫世兄家里做客，见到他的女儿，端的是大家闺秀，德容言功样样都能拿得出手。你们几个也都年纪见长，每日里都干些什么啊？易澜，你先说。”
杨易澜微微欠了欠身：“回父亲，女儿每日里多是在房中绣花，偶尔走走亲戚。”
杨父点点头：“易宛，你呢？”
杨易宛本以为这次就是说换屋子的事情，还盘算着自己要怎样趁机要些物事摆设，没成想一上来先问的却是这个，一时没有准备，便期期艾艾的说：“女儿也是每日做些针线。”
杨父又转向小女儿：“易宁，你呢？”
易宁是个老实的：“女儿，女儿也有跟母亲学针线，只是不大好，还有就是玩皮筋，踢毽子，翻花绳，偶尔也去找隔壁的小花玩。”
“那你每常都是和谁玩耍？”
“有时候和姐姐，有时候和二喜。”二喜便是易宁的丫头。
杨父点了点头转向易宛：“妹妹刚才说和你一起玩，那你平日里有没有和妹妹一起玩耍？”
易宛支支吾吾的说有，杨父又问：“那你方才怎么不说？”
胡氏赶紧在旁边圆场：“她小孩子家家，自然想到什么说什么，哪能说的那么齐全。”
杨父只是一径盯着易宛：“你再想想，每日里干的事情，有没有少说什么？”
易宛有些慌了，看了看父亲又瞟了瞟母亲，硬着头皮说：“还有整理屋子，还有，还有时候下厨做些点心，”全然没有昨日掰着手指的流利。
杨父沉声说：“可我怎么听说，你每日里洒扫厅堂，整理屋子，做针线，洗衣服，到厨下帮忙，从早到晚，不得安闲？你的丫头都干什么去了？”
易宛真正慌了，张嘴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母亲。
杨父又看向她身后的丫头：“双菱，你来说说，你每天都干什么去了，让二小姐干这么多活？分内的事情做不好，留你还有什么用，趁早发卖了干净。”
双菱吓的扑通跪下来：“老爷，奴婢怎敢让二小姐干活，奴婢该做的都做了，二喜可以作证啊。”
“那二小姐有没有洒扫厅堂？”
“都是奴婢趁着二小姐没醒就打扫好了的。”
“那二小姐有没有整理屋子？”
“铺床叠被擦桌抹几的事奴婢都没落下，二小姐顶多收拾一下她自己的首饰玩意。”
“那二小姐有没有自己洗衣裳？”
“回老爷，奴婢怎么敢，太太一直嘱咐看好二小姐连井台边都不能去的。”
“那她有没有帮厨，做衣裳什么的？”
“二小姐前些年倒是去了厨房一次，为着这事太太大骂了奴婢一顿，就再也不敢让二小姐去厨房了。”
“哦？”杨父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下屋中之人接着问：“那，你家小姐每日里都做些什么？”
双菱战战兢兢的想着：“有时候绣些荷包手帕，有时候跟着太太出门，有时候和三小姐一起玩，也没个定数。前些日子还缠着奴婢偷偷溜出去买些鸟笼鸟食，说要大小姐的鹦鹉来养呢。”
“双菱，”胡氏大喝一声：“住嘴！”
看这情形胡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也只能装在丝毫不知的向杨老爷请罪：“是我照顾不周让老爷费心了，哎，这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也多，富儿又太让我操心，就疏忽了。她们三个也大了，再这么玩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以后我会好好拘着她们学些女红厨艺。”
杨老爷看了她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咱们虽是商户人家，比不得高门大户德容言功处处都要拔尖，但是女儿家也不能失了教导，没有体统。若是教出满口谎话，眼皮子浅薄，手又懒人又笨胡言乱语的女儿，将来怎么说亲事，找婆家？”
胡氏忙点头称是。
“你是母亲，便是再忙也不能疏忽儿女的教养。依我看这女红厨艺尚在其次，首先要把道理学好了，要知道什么是长幼有序，手足和睦。从今儿个起，易宛和易宁每日里固定两个时辰学《女四书》，篇篇章章都要背的下来，易澜是学过这个的，但你也要和妹妹们一起再学一遍，牢牢记住才好。还有，你母亲管家理事事情忙，以后针线女红上的事情你多教教妹妹。听到了么？”
三个女儿赶忙一起答应。
“易宛，你呢，你明白了吗？”杨父特意看着二女儿。
易宛心中满不是滋味，父亲不过抓住她昨天话里的一点夸张就大做文章，又让她们背书又要学女红的，可是同是杨家的女孩儿，姐姐和自己的待遇不一样的事实却提都不提，她不甘心，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爹爹教导的是，女儿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不再玩闹。只是女儿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姐妹三人，只有姐姐住那么大的院子，用三个丫头？爹爹，我和易宁也想有自己独立的院子，想要许多人伺候着！”
“你光看你姐姐住的好，伺候的人多，你怎么不学学你姐姐听话懂事，为家里着想？”
“爹爹只要答允了女儿的要求，女儿也一定听话懂事。”
“好，你不是想要屋子么，让你娘明个儿把西院那几间空屋子收拾出来你搬过去，这样岂不是你们一人一个院子了，再让你娘给你和易宁一人添个丫头可行了吧？”
易宛心下一喜，想到爹爹还是疼自己的，便大着胆子抬脸说：“可是，爹爹，即使这样，我和妹妹的院子还是比姐姐小，丫头也还是少着一个呢。”
“易宛，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胡氏急的朝她直使眼色：“你姐姐大你小你懂不懂，你怎么处处事事都要和你姐姐比！”
杨父沉声接过话：“易宛，看来刚才为父一番话都是白说了。那我今日就和你说个明白，你姐姐和你们几个是不一样的，不是因为你姐姐大你们小，而是因为你姐姐没有娘疼而你们有。你下回再想你姐姐有啥你没有的时候，你就问问自己是不是愿意，也像你姐姐一样没有娘！”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比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