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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天理 ...


  •   自古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有几人?

      赴考的举子何止千千万万,得中状元的只有一人,状元每三年都出一个,能连中三元者才有几人?陆然一试成名!

      籍籍无名的陆家,立马成为襄阳城最炙手可热的地方,日日宾客盈门,川流不息,大肆庆祝!这不只是陆家的荣耀,还是整个襄阳的荣耀啊,说明襄阳这地方文风盛,文气足,地方好啊,这样的大好事怎么能悄无声息就算了呢。当然要大肆庆祝,让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让子子孙孙都记住。

      陆家无人主事?无妨,知府夫人亲自来代为操办!陆家没钱请客?无妨,自有有名望的士绅争着送银子,足足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炮仗彻夜不停!陆家想举家搬走?什么?啊?这个,能不能商量一下?为什么要搬走啊?什么?你们本来就是外来户么?无妨啊,现在你们已经是地地道道的襄阳人啊,

      你看这门外已经挂上了知府手书“陆状元府”的四字大匾,金光灿灿夜晚不用点灯也看的清啊,你看这帽儿胡同都改名为“三元巷”了,就是纪念三元及第的陆大人啊。什么,这房子是赁的?是谁这么没眼色,还不赶紧把宅子送给陆大人,不想送也没关系啊,陆夫人您看中那儿了您就搬到那儿,大伙肯定夹道欢迎,沾沾福气也是好的。

      什么?还是要去京城啊,陆大人孤身在京不放心,要去母子团圆!哎呀呀,那,那您可要记得我们襄阳啊!来来来,这是我们襄阳的土产,带上给陆大人尝尝;来来来,这是我们襄阳官绅的名刺,带上给陆大人瞧瞧;来来来,这是我们襄阳的银子,啊不是,是我们襄阳人的心意,带上,陆大人用得着!京城不也需要买宅子么?

      不提陆家那边热闹非常,只说杨易澜在家收拾东西,寻思着后日陆夫人就要起程了,是否趁着今天去送送,恰在这时冬晴来报:“陆大小姐没了。”

      陆大小姐?谁?陆琼?没了?是什么意思?杨易澜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夏露来报的?快领我去陆府!

      和几日前宾客盈门的热闹景象全然不同,陆家重又回到冷冷清清的境况,夏露领着杨易澜一边走一边哭:“就是这样,大家沿着河找了一路,只找到大小姐的两只绣花鞋。”

      “那就是没见到尸首了,怎么断定就死了呢?”杨易澜直斥道:“怎么府里一个人都没有,那些夫人们呢?那么多帮闲呢?因为出事,全都跑光了?”

      “不是不是,是夫人吩咐了谁都不见,硬把她们都撵走的。小姐,你得劝劝夫人啊,她眼看着……”

      说话间杨易澜掀帘进屋,窄小的内室里满是药味,陆夫人昏睡在锦被中,越发显得面白骨瘦,气息微弱,连头发都变白了。旁边矮桌上摆着一碗浓稠的药汁,看样子一口也没有动。

      意外的是,吴靖海竟然也在屋中。自元宵后杨易澜就再没见过他,如今忽然打个照面,不禁怔住了。

      “你也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陆然上京之前曾托付我照料他的家人,我一直在这里。”
      忘了他和陆然情同手足,杨易澜深吸了一口气:“怎么回事?”

      吴靖海看了看陆夫人又看了看她,半响才颤抖吐出几个字:“陆琼,落水了!伯母一时受不了,昏了过去!”

      杨易澜几步走到陆夫人床前抓住她的手:“伯母,伯母,你快醒醒,琼妹妹没有死。”
      陆夫人面白如纸,丝毫没有回应。
      “伯母,琼妹妹还在,等着见你呢,你快点醒过来了!”杨易澜拼命的摇陆夫人的手。

      “沿河都找遍了,河边水里都没有,你怎么能骗她。”
      “我没有骗她!”杨易澜瞪了他一眼止住他的话,又去唤陆夫人。

      半晌后陆夫人终于勉力睁开眼睛:“是,是易澜啊,琼儿找到了?在哪里?”

      “找到了,您先把这药喝了,才有力气去见琼妹妹不是。来!我扶您起来!”夏露忙端来碗。

      虽然中途咳嗽喘息了好几次,陆夫人还是把药喝净了:“易澜,你莫骗我,琼儿真的找到了?在哪里?她在哪里?”

      杨易澜扶她躺到,细心的给她掖了掖被角:“琼妹妹被人救起来后受了点风寒,就地养着呢,你放心睡一觉,明天一早她就会回来。”

      陆夫人紧抓着她的手还想说些什么,杨易澜耐心的安慰着她,等药劲儿上来,陆夫人终于又睡了过去。

      退到外屋,吴靖海就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能骗她,她醒来见不到陆琼可怎么办?”

      “那就把陆琼找回来!”杨易澜截住他的话:“没见尸首前凭什么认定她死了?为什么不出去找?”

      “你怎么知道没有出去找,知府和严家都派人了,沿着河找遍了,还有不少人下水去摸了个遍?”

      “严家?”
      “小姐是在严家跳水的。”夏露补充。
      “怎么回事?”

      吴靖海长叹一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说到最后吴靖海禁不住顿足捶胸哭道:“我对不起陆贤弟,是我没照看好她们啊!”

      事情和杨易澜猜的八/九不离十,陆夫人确实是随丈夫来襄阳的,陆然兄妹的父亲,是严家老二严顺元。

      早些年严顺元外出游历,病倒在陆夫人的家乡,多亏了陆夫人出手相救,二人日久生情,严顺元做了陆家的上门女婿。

      “夫人曾说,他们当年三媒六证俱全,闽南府里也是有婚书的。”夏露抽抽噎噎的补充。

      多年以后,他们有了陆然和陆琼,虽然夫妻恩爱,但严顺元还是不适应闽南的生活,再加上他看出儿子陆然天资聪颖,是个读书的好材料,觉得闽南化外之地连个好先生都请不到,恐怕耽误了儿子,便说动了妻子举家回到襄阳。

      到襄阳城安顿好了妻儿,严顺元回到严府,没想到从此后就失去了音信,陆夫人苦苦等待不见丈夫归来,去严府找却连大门都进不去,一时生活陷入了困顿,多亏后来遇上了吴靖海,接济她们至今。

      从此两家断了来往,陆夫人一人带着孩子在陋巷安身,为避嫌紧门闭户,深居简出,一住许多年。

      自陆然中状元后,有人隐约看出陆琼肖似严二爷。几日前严大夫人找来,希望让陆然认祖归宗。从她嘴里,陆夫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当年严顺元回到严府后,严老太爷还在,他恼怒儿子在外面不告而娶,多年不归,一怒之下不认陆夫人这个儿媳妇。

      严顺元在爹爹门口跪了一夜,竟因此一病不起,没几日就过世了。严家心疼儿子,迁怒于陆夫人,从此后对流落在外的母子三人不闻不问,断绝来往。

      后来见陆然中了状元,严家老太爷又过世了,严老太太心里活动,有意让陆然回归本家,继承香火,便派了自己的大媳妇来说项。但两家积怨已深,陆夫人听闻丈夫被公公逼死后,心灰意冷,打定主意随儿子进京,离开襄阳这个伤心之地。

      此后严家不断来人劝说,陆夫人均不予理睬,大约严家是急了,舍不得断了这门亲戚,便趁乱抱走陆琼,借此逼陆夫人上门。

      “他们怎么敢?现在陆夫人说句话也能压死他们,他们难道不怕?”

      “大约是仗着毕竟是夫人的婆家吧,再者说她们也并未为难小小姐,只是个请夫人去的法子。”夏露红着眼睛:“夫人倒是去了,见着严老夫人后只说不可能让兄妹俩认祖归宗,就在这时候有丫环来报,说小小姐投水了。”

      “还不快救?”
      “救了,严老太太当时就吓慌了,直叫把看护的丫头打死,又拼命的让人下去救,前前后后下去了十几拨人,池塘里都摸了个遍,只不见小小姐。后来有人提醒这河通着府外,莫不是小小姐趁水逃走了。”

      “然后呢?”
      “整个严府的人都出动了沿着河找,只是最后,只找到小小姐的两只绣花鞋,夫人看到当即晕了过去。”

      “既没有找到尸体,为何说人死了,为何不接着找?”
      “可是多少会水的几乎把河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大家都说,这么急的水,小小姐那么小,一定是被水冲走了。”

      杨易澜按捺住心头的怒气,终于明白了为啥前一世长大后的琼娘还在襄阳当绣娘,也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吴靖海从未提起过和陆然的交情。回头看吴靖海依旧一副追悔不已的样子,她冷冷的说:“我现在需要人手出去找人。”

      “找人?她~还活着么?”
      “陆琼给我说过她会水的。”
      “可是河湾不比池塘,底下暗流石头无数……”
      “陆琼说过她会水的!”杨易澜提高了声音。
      “已经过了这么久……”
      “陆琼说过她会水的。”杨易澜咬牙切齿,“你找不找?不找我自己出去找。”
      “找,找,我这就叫守德去叫人,你说怎么找?”

      杨易澜深吸了一口气:“我来画像,你让知府派人,拿着画像往城西方向一家家的问,尤其是那些小门小户的破落人家,看有没有谁救上来这样一个女孩子。”

      “挨家挨户?”
      “对,挨家挨户!快去,”

      吴靖海走到门边突又转回头:“易澜,真的能行么?”
      他声音忐忑,语气真诚,明明比杨易澜大着好多,却好像手足无措的孩子寻求依赖。

      时光在这一刻交错,杨易澜蓦然想起上一世的某一天,他也曾这样问过自己。那时的她与他还心无芥蒂,一切都美好如画!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说出的话已淹没在时间的洪流里模糊不清,她只记得自己那时娇俏如银铃般的笑声。

      吴靖海也并不是真的要问,看她出神不答,顿了一下后便出门办事去了。

      三日后,陆琼被找到归家,陆夫人的病也随之好转。

      除了吴靖海和夏露,没人知道这都是杨易澜的主意,外人把吴靖海夸了又夸,谢了又谢,连严家上上下下七八十口,也终于把心啊胆啊放回到原位。

      半月后,陆然自京城打发人回来接母亲和妹妹,陆夫人一行随即启程,襄阳城士绅十里相送。

      启程前夜,陆夫人将一幅祖传银项圈交给杨易澜:“孩子,夏露什么都告诉我了,你是个好孩子,我心里都知道。这个谢垛尼,是我家祖辈传下来的,只给出嫁的大女儿,我本来是留给琼儿的。你拿着,算是我给你们成亲的贺礼,靖海也是个好孩子,你们很般配,伯母祝你们越过越好!”

      杨易澜含泪接过银项圈,她知道在陆夫人的家乡,这样珍贵的东西就是饿死也不会卖的,陆夫人把它给了自己,就是把自己当亲女儿看待。在陆夫人眼里,她能许配给吴靖海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他们真的能过的好么?

      重生以来,除了陆琼获救归家这件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并未改变,连她要嫁进吴家也是如此。那么嫁过去之后呢,那些噩梦一样的遭遇是否还会重演,她真的很害怕!

      “伯母,”杨易澜把脸埋在陆夫人手里:“伯母,你怪不怪伯父?如果当年你们一直在闽南,就不会吃这么多的苦……”

      “刚找不到他的时候,我是怪他的。”陆夫人面容恬淡,好像又回到了那小儿女的时光,“可是不久后我就不怪了,我知道他一定不在了,否则他不会抛下我们母子不归。我本来可以回去的,可我知道他一生的心愿都在然儿身上,我不能走。你看,终究一切都好起来了不是?”

      “那,您怨严家么?”

      “严家~?他们给了我丈夫生命,但我丈夫的命也是他们要走的。说不上怨,说不上不怨,我只不想再见到他们。”

      她闭上眼睛似是回忆:“当年元郎半个多月没回来,我抱着孩子去严府门上找,可是无论我怎么求怎么跪,他们都不让我进门,严府的台阶那么多,严府的院墙那么高,他们出入都坐着车子,我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

      “可如今,他们求着想见我的心情,恐怕不比我当年好多少,可见种什么花结什么果,天理循环,再不会差的。”

      “可是,可是,”杨易澜哽咽着:“若是有人种善花结恶果,到死都没有等来天理昭彰的那一天呢……”

      “不会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爷再不会错的。如果一世的时间都未来得及报应,下一世,也是要算清楚的。”

      下一世,也是要算清楚的!
      下一世,也是要算清楚的~
      下一世,也是要算清楚的……
      下一世,也是要算清楚的…………

      这句话在杨易澜脑海里像回声一样响个不停,难道老天让自己重活一世,就是这个意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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