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巧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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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记茶铺一事，杨易澜已经很小心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即便如此，她也忐忑不安了很多天，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黄家在襄阳城的势力，若是他们有意找她，便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乡试放榜后的第三天，在杨易澜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胡氏接待了一位贵客。
黄管家圆滚滚笑眯眯一副标准的奴才样，说出来的话却容不得反驳：“一点礼品不成敬意。久闻贵府大小姐兰心慧质，聪颖喜人，夫人命我特请大小姐过府一叙，车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胡氏并不是傻子，黄家是什么人家，他们是什么人家，别看眼前这位大管家笑眯眯的很客气，就是杨老爷想见他还要递帖子等着呢，杨易澜不过一个闺阁中的小姑娘，居然劳动大管家亲自来请，其中必有隐情。
不过她也是个能人，面子上仍很镇定：“有劳大管家跑一趟，不知同知夫人如何知晓我家易澜？”
黄管家的太极打得极好：“小的只负责来请大小姐，别的亦不知晓。但请夫人放心，我家夫人此次请大小姐只是家常叙话，并无大碍。”
胡氏沉吟片刻：“能得到贵府夫人的邀请自是我满门荣耀，只是~~我家老爷尚在外面，可否等他回来后亲送小女到府？”
“夫人所言固然有理，只是夫人急等着，迟了只怕要怪罪。还望不要再推却才是。车马俱等候多时，夫人放心，老奴定然平安把大小姐带回来。”
到底不是亲生的，胡氏只略沉吟了一下，便打定主意还是不要得罪眼前这人：“孙妈妈，去后面请小姐，黄夫人召见何等荣耀，让她仔细梳妆了再来。”她故意把仔细的两字咬的极重，孙妈妈会意点头而去。
胡氏命人重沏好茶，又是恭维又是关心的套话，饶是黄管家精乖无比，也说出似乎是源于杨大小姐遇上了自家三少爷。
好一会儿杨易澜才被孙妈妈领到正屋，胡氏满面笑容的迎上去：“澜儿，这是黄大人的管家，今日奉他家夫人之命，特来接你过府一叙，还不快去见礼！”
杨易澜头嗡的一声就炸了。
黄管家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当真是眉目如画，粉雕玉琢，穿着家常的杏黄色缠枝掩襟襦裙，罩着同色的软罗罩衫，整个人恰如料峭寒风中新绽放的一枝迎春花，让人禁不住心动。
但见她一瞬的惊愕之后，规规矩矩的来到面前行了个福礼，黄管家赶紧还礼：“不敢当，不敢当，折煞老奴了。大小姐，夫人急等着呢，咱们这就出门吧？”
眼见避无可避无法推辞，杨易澜反而心定下来，胡氏叫了身边的大丫头青果跟着，又亲送到门口，一路软语嘱咐：“到了黄府要守礼谨慎，好好回答夫人的问话，莫要淘气，我已经去叫你爹爹了，到时候让他去接你。”
待得车马远去，胡氏方冷冷的吩咐：“把夏露和春芽叫来，分在两处，一会儿我亲自去问。”
孙妈妈答应了，又提醒道：“派谁去告诉老爷？”
“让小六子去吧，告诉他不要让老爷着急。”孙妈妈答应了一声下去了，小六子只是大门上一个半大小子，贪吃好玩，话都传不完整，夫人特意指了他去，摆明了不想老爷回来的太快。
马车宽阔舒适，坐在里面丝毫不感到颠簸，车中暗格里还备下不少吃食，杨易澜随手捡了个蜜饯含在嘴里，又找了块点心丢给旁边脸色煞白的青果：“吃点东西吧，帕子都要被你扯烂了。”
黄同知的府邸并不远，轻车快马，一忽而至。下车后黄管家亲自领路，神色甚是恭谨，杨易澜有心打听黄家如何找到自己的，叫自己来干什么，无奈这老狐狸嘴紧的很，口风丝毫不露。她只得随着七弯八转，过了无数抄手游廊，来到黄家后院。
雕花精美的圆洞门口，黄管家便止步：“杨小姐，您请进！夫人在屋里等着呢。”杨易澜点头谢过，带了青果进了正屋。
黄家富贵滔天，从这屋里陈设即可看出。一间偏厅亦金碧辉煌，正面是通天落地的整幅牡丹富贵织金屏风，前面一张红中透亮雕海棠芙蓉的紫金檀木条案，中间摆着青金瑞兽叠山博海香炉，左边厢白玉美人肩连珠瓷瓶里插着时鲜花卉，右手匙箸香盒并茗碗唾盅等物一应俱全。两旁的太师椅上，一面坐着个魁梧肥胖的男子，一面则是个四十如许的妇人，满头珠翠，一身锦绣，后头丫头婆子站了七八个。
这当是黄同知和他的夫人了，杨易澜抢先上前扑通跪下：“民女杨氏易澜，拜见同知大人，同知夫人。祝大人并夫人金体安康，福寿常在！”
黄夫人的声音冷冰冰的：“抬头让我瞧瞧，呦，还真是个齐整姑娘。”
杨易澜酝酿了一下情绪颤声说：“民女粗鄙，当不起夫人的夸奖。还请大人和夫人宽恕民女不敬之罪。”
黄夫人口气淡淡的：“你自进门后礼数周全，如何不敬了？你倒是说说。”
杨易澜再抬首已是泪盈于睫：“民女于五日前在银泉街乔记茶铺，胡言乱语，口出妄言，虚言恐吓贵府三公子，是为不敬。”
“你的意思是，你那日所说的都是假话？装神弄鬼的戏弄人？我可听说，你那天威风的紧呐。”
杨易澜重重的磕头：“夫人恕罪。”
黄夫人大怒：“谁给你撑腰让你如此胆大，当众戏弄我儿子？”
杨易澜心想传言不虚，这黄夫人果然比黄同知还护犊。当日之事本是黄公子无理取闹调戏自己在先，到她这里却变成了自己戏弄她儿子。只是民不与官斗，她本就是存着息事宁人之心而来，岂会在言辞上和她辩驳，只是连连磕头道歉，请求恕罪。
黄夫人仍不依不饶，黄同知咳嗽一声打断了她：“你说你那日所说的都是假话，可你知不知道，这一科的解元确实叫陆然，这你又如何解释？”
还是有明白人啊，杨易澜心知再也无法掩饰，只得转向黄同知嗫喏着说：“回大人，那~~是有缘故的~，民女私心，还有隐情未说。”
自家妹子贵为宠妃，黄同知的面貌自不会太丑，只是他常年耽于酒色，不注意保养，面现清白之色，身形虚胖，怎么看都让人不舒服，一开口说话就听出来中气不足，全无威严：“什么隐情？”
杨易澜朝两旁的美婢艳姬看了一眼，黄同知立马会意的一挥手，众仆人鱼贯而出，待众人走完，杨易澜向身后的青果吩咐：“你先出去一下。”
青果有点犹豫，出来之前孙妈妈是叮嘱了她的，回来要仔细问她大小姐在黄家的一举一动，可是现下……，黄同知早不耐烦了，大声呵斥道：“没眼色的奴才，还不快滚出去！”
青果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杨易澜方又磕了个头：“大人明鉴，民女那日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民女过世的娘亲托梦说的。”
“哦，你且详细说来！”
“民女娘亲孟氏，于政和三十八年无疾而终。我娘生前侍奉公婆恪守孝道，和睦邻里与人为善，家虽贫仍时常施粥舍饭，身虽弱却不忘帮困救难，一生积下善德无数。民女赴银泉街前夜，母亲托梦与我，说她因生前积德无数，死后并未坠入轮回，而是选在九天玄女娘娘座下当个侍女，她那晚便是奉娘娘之命与我传些话。”
“什么话？”黄夫人两眼放光，已是信了。
杨易澜偷眼察言观色，见二人已被自己的话镇住，便哎呦一声，动了动跪麻了的双腿，这青石板触手生凉，她跪了这么些时候，两膝早就痛痒难当。
听到她的哎呦，黄夫人方才想起，正了正颜色淡淡的说：“既然有隐情，那就恕了你妄言之罪，你先起来，把梦到的事情一字一句慢慢讲来，若是再有半字虚言，定拿你到府衙披枷带锁，受尽刑罚。”
杨易澜低低说了声不敢，爬起来自向下首找了张小杌子坐了，暗想好大的架子排场，既然你们一家子都如此自矜骄纵，视我们这些小民如蝼蚁草芥，就莫怪我把你往火坑里推了。
她坐定轻言慢语：“我娘说的便是贵妃娘娘和贵公子的事，娘说贵妃娘娘原也是玄女娘娘的贴身侍女，特地下凡历劫而来。她按命该掌凤印，母仪天下。”
“啊？”黄同知和黄夫人同时惊呼。
“只因之前她无意中曾得罪了来拜访玄女娘娘的碧霞元君，这碧霞元君最是记仇，暗中出手相阻，改了娘娘的命格，所以娘娘只得了一个妃位，便是想让娘娘当不上皇后，历劫不成，再也回不到天庭。”
“玄女娘娘得知此事迟了些，命格已定，但娘娘爱惜自己的侍女，不愿她永坠红尘，于是又命自己座下的一个童子投胎到贵府，相助娘娘夺回后位，这人便是三少爷，连三少爷的名字，都是母亲在梦中告诉我的。”
“哦，接着说。”黄同知两眼放光。
“你的意思是我儿子也是仙童下凡？”黄夫人也异常兴奋。
“母亲梦里是这样说的，”杨易澜小心翼翼的说，特意把母亲二字咬得极重。
黄夫人仍喜上眉梢：“嗯，嗯，那你母亲的意思是，我儿子将来能助她姑姑当上皇后，庆远你听听，你还总说炜儿不学无术百无一用，看看看看，以后黄家的富贵都在我们炜儿身上呢。”
相比之下黄同知比较谨慎：“你母亲当真这么说的？你可知道，你说的俱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大人明鉴，民女今日所说的一字一句，俱是母亲梦中亲口所言。想我母亲生前一介民妇，若非玄女娘娘所说，如何会知晓贵府之事？连人名品级都说的真真切切。民女正是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才不敢上门来妄言，千方百计想瞒下去，如今实在瞒不下去了，才说出来的。”
黄同知点点头：“那新科解元之事，也是你母亲告诉你的？”
“正是。母亲还有一句话，因碧霞元君不甘心就此罢休，屡屡暗中捣乱，致使三少爷养成顽劣不堪的性子，玄女娘娘怕三少爷真的误入歧途，便命我母亲借我之口在银泉街口点醒三少爷，故而才有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擦了擦眼泪：“梦中我心下害怕，并不愿意，母亲告诉我这也是大大的一件功德，让我放心前去，并说一定会保佑我平安无恙。又告诉我危急时刻只需说出新科解元的名字，便可解祸。”
“如此这般我才去的，否则我一深闺女子，十三年来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何要跑去茶铺喝茶？大人如不相信，可去街坊邻居处问问，看我母亲是否乐善好施，看民女是否一十三年来从不抛头露面。”
这一番说辞，其实是杨易澜自出事后才想出来，反复琢磨了很多天以备今日之用。别说这一世，就是上一世她连黄家黄妃甚至当今皇后是谁都不知道，只不过利用世人皆有的野心和贪欲编了这么一个故事。一来黄家再不会追究自己当日让黄克炜如何丢脸，二来掩盖了自己身为重生女的秘密，三来也洗脱了不守闺训抛头露面的恶名，最关键的是，从此以后，黄府必定会为自己保密，这事也就了了。
果然黄同知内心已经信了：“那你母亲还有没有和你说些别的？比如我儿如何帮助我妹夺回后位？”
“没有，母亲过世十余年后第一次托梦与我，想是这事十分重大。若是以后母亲再有指示，民女一定一字不漏的转述给大人。”说道此处她扬起小脸楚楚可怜的问：“大人，您不会把母亲所说的宣扬出去吧，若是让朝廷知道后事如此，您家是仙童仙女转世，定然无事，我岂不是眼下就有杀头之祸？”
黄同知哈哈大笑：“这事岂用你一个小娃娃忧心，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办！你只需把你娘，哦不是，是玄女娘娘的指示原原本本告诉我即可，待到我妹子执掌凤印那一日，定然有大大的封赏。”
黄夫人亦道：“可不是，若是这事成了，忘不了你的功劳。其实你这孩子也是有福气的，有你娘保佑着，保不定将来也是个夫人的命，别这样拘谨，以后常来府里坐坐，我会关照门上的。”
杨易澜起身谢过，心想有你那样的儿子，我避之唯恐不及，哪还会常来。日后你若因我的话枉死，黄泉路上，也只能怨你儿子太能招祸。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巧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