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鬼》半棵树

4、梦境与现实

　　坠落的感觉很奇妙，因为身体悬空带来的窒息感实实在在地压迫着心脏，那是一种作为鬼时芜永远体会不到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就这么摔死也不错。
　　不能称之为生命的生命，不知起点，不知缘由，倘若可以，死亡，他希望是能由自己掌控的唯一的东西。
　　其实，他本该是早就消失了的，在那个细雨微微的午后。
　　同大多数邂逅一样，无外乎是救与被救。某人欲自杀结果被另一人所救，后来经过一番八点档谈话，两人不由惺惺相惜，从此决定相互扶持着活下去。
　　故事挺俗套，可故事主角的独特性决定了它的不可复制性，一只不知年岁的鬼，一株会说话的杨柳。
　　他就是阿柳，那个孤独千年孑然一身的未知存在。
　　我是一株垂杨柳，所以柳自然就是我的名字，而你，无身无形，自在来去，那……就叫芜好了。
　　他是这么说的，无身无形，自在来去，所以自此“芜”就成了他的名字，也成了他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最有力的证明。
　　阿柳……
　　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有着细长枝条的苍老身影，那个为了方便自己嬉戏休息特意空出来的粗壮有力的枝干，还有那个因他用身体撑起来才得以屹立不倒的破庙，那是自己躲避雷雨的地方。
　　短短几秒，芜想了很多。
　　而一旦回忆的阀门被打开，那些深埋的情感总是会趁机顺着血管渗出来，艳丽的缤纷的色彩却也是悲伤。
　　“嗯？很美丽的颜色呢，可是不适合在你身上。”
　　即将落地的身体被轻柔地接住，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上方传来男人温柔的话语，然后完全回过神来才感觉到四肢百骸火辣辣的疼。
　　“老板还真是善解人意，才刚来就让我们有这样的亲密接触，只是，这可怜的一幕不知道您能否解释一下呢？”
　　洁白的手套染上了殷红，黑发红眸的男人小心地捧着黑猫，看向葬仪屋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个男人，一言一行都十分诡异，心思更是难猜，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这只黑猫……
　　呵，还真是难办，算准了这点么。
　　“嘻嘻，小生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相当有兴致地啃着不知何时到手的饼干，笑着，葬仪屋的眼里映出了一切，却唯独没有那只浑身浴血的小小生命。

　　唇边的笑意加深，塞巴斯蒂安半敛着眼睑遮住了眸子一闪而过的红光。
　　有气无力地躺在男人的手心，这时候的芜已经疼地没有知觉了，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惨状，要知道他现在可是连呜咽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并不是不知道，他现用的肉身太过弱小，与他本身的契合度并不高，所以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他都不能做到真正像只猫一样生活。所以很多时候，他都觉得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除却不能自在地飘来飘去，他不过是住在猫的躯体里透过竖瞳观察这个世界。
　　说不上留恋，说不上失望，也说不上愤恨，葬仪屋的冷漠他并不意外，只是，这个黑发男人，他能感受到他身上那不同于清冷气息的温暖，不真实的真实。
　　很奇怪……却也很……舒服。
　　“唉，真是可惜了……”
　　嗯？
　　梳理着带血猫毛的手一顿，挑眉，塞巴斯蒂安有些意外，怎么说呢，对方的不按套路出牌让他一直挺被动的，冷漠的态度也是毫不加掩饰的，所以说，现在他这番貌似哀惋的叹息又是为哪般？
　　僵硬地地从棺材中直起了身子，葬仪屋半低着头让人无法窥得他脸上的表情，然后缓缓地，由低到高的，一串串诡异尖细的笑声自他高咧的唇间溢了出来，像及了鬼魅。
　　“呵呵……”抬头，葬仪屋倏然对上了塞巴斯蒂安的眸，猝不及防的四目相接，尽管对方微仰着头塞巴斯蒂安却也只能看见那片咧地极大的惨白的唇，“失败的试验品，小生可是不需要的呢～～～”
　　咯噔……
　　假意的怜惜终是被现实击得粉碎，再软绵的音调也还是掩盖不了冷漠的内核。
　　这算是变相的丢弃宣言么……！？
　　没错，这就是赤裸裸的没用就扔的无情宣言！
　　且不说芜听到这句话内心是如何的波澜，就是塞巴斯蒂安也觉得不可思议。
　　失败的……试验品吗……

　　从前，有一座格外美丽的花园，花园里有一座格外美丽的城堡，城堡里住着一位格外美丽的男人。
　　男人有一只可爱的名叫黑白的猫咪，还有一只乖巧的名为绸风的狗狗，男人热衷于烹饪精美的蛋糕，俩宠物则凭着特殊的身份幸运地成为了仅有的受益者。
　　平静闲适的日子里，猫咪黑白喜欢趴在男人的腿上睡懒觉，狗狗绸风乐于绕着他们追蜂捕蝶，没有嫌隙，一人两宠物就这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过去，突然有一天，男人不见了！
　　就在同一天，黑白惊讶地发现绸风竟然变异了！
　　尖锐的泛着青光犬牙，遍布全身的长鬃毛，还有健硕的四肢，凶狠的眼神。
　　这……这还是那个一向乖顺漂亮的狗狗么？！
　　最为恐怖的是，对方叫嚣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冲过来把他撕碎！
　　颤抖着，黑白想后退，却发现因为身体太胖加之紧张所以根本挪不动步子，不由暗骂该死的平时伙食太好吃太多了。
　　喘着粗气，爪子刨着地，黑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很多年的伙伴毫不留情地以不逊于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勉强遏制住快要跳出来的心脏，黑白悄悄把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好家伙，这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你能想象一只凶猛无比的大犬向着一只……一只毫不起眼的乌鸦俯首称臣的景象么……？！
　　先不管逻辑，故事发展到这儿应该是乌鸦摆出上位者的恣意，大显头领风范。
　　可，乌鸦的眼神那是高傲加嫌恶……没有错吧……？！
　　静默三秒，然而等到黑白真正对上那双看似小的黑眼珠时，才明白何谓惊悚……
　　他希望他眼花了，不然……一只乌鸦，一只乌鸦怎么会有这样温柔的像是要溢出来一样的暖暖的眼神……这不科学！
　　“＃&%…×＋◎”
　　麻麻……乌鸦，乌鸦说话了……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