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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到下午烧终于都退了,只是人还虚软着没有力气,杨逍又来看李寻欢,给他拿来了清洗好的衣物和几个清淡小菜。见李寻欢吃完了精神好了些,脸色不再是白得发青地看着骇人,笑道:“现在该说了吧,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昆仑山?”

      李寻欢又怔住了。

      这奇诡荒诞的来历,叫他怎么说?

      他穿来这个世界,连伤带病,一人不识,若非杨逍把他带回细心照顾医治,大概现在他已不在这个世上。杨逍对他有恩,人也豪爽直率,两个人相识时日虽短,却已隐隐产生了友情。他不愿虚言相欺,却也不愿现在便说出实情。

      李寻欢沉吟半晌,抬起头。

      杨逍目光炯炯盯着他,面上虽带着笑,眼神里却带着几分玩味和凌厉。

      李寻欢苦笑一下:“明教光明左使,又哪里会是好糊弄的?” 开口道:“杨兄,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本不该瞒你。只是,我是怎么来到昆仑山的实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有一天我会说出我的来历,现在却多有不便......总之在下对杨兄对明教都绝无恶意。不知杨兄可否谅解?”

      若是平日杨逍自然会有点不快,他性格颇有霸道之处,张扬肆意,一向认为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事无不可对人言,自然也容不得别人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只是李寻欢语气诚恳中又带着苦涩,望着他的眼神澄澈干净,隐隐透着歉意,杨逍心中一软,暗道:“罢了,他既不愿说,必是有不可告人的苦衷。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见李寻欢秀逸的眉微锁,似有无限愁绪,让人竟是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把他的眉心抚平,心里又是一动。

      眼前的男人明明很端正英气,却总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怜惜之心,不忍逼迫于他。

      那双温柔的眸子清澈得不似凡尘所有,黯然凝神的时候却似乎蕴集了世上所有的哀伤。

      看他举止,自然优雅,吃饭的礼仪无可挑剔,皮肤在男人中是少有的白皙细致,手指纤长漂亮,指甲修剪得很整洁,脱下来的那套衣服虽朴实无华,质地裁剪却很好,那件貂裘更是名贵,处处都显示他出身不凡。

      可是他脸色苍白,身体虚弱,模样憔悴,眉梢眼角带着沧桑痕迹,又不象养尊处优之人。

      这李寻欢到底是什么神秘来历呢?

      李寻欢见杨逍听了他的话,脸色古怪地盯着他,沉吟半天也不答话,不由又轻轻唤了声:“杨兄?”

      杨逍醒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屡次在李寻欢面前发呆,有点尴尬,笑道:“我相信你。朋友相交,贵在意气相投,姓名来历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要紧。”

      想了想,却又皱起了眉:“不过你上次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上坐忘峰的,难道是被人迷昏了扔上来的?”

      随即又摇摇头:“也不对,我在上山的路上布了不少机关,什么人有本领能够不触动任何机关带一个人上来?”

      李寻欢心道:“我的确是在昏迷之中到坐忘峰上的,只不过是人是鬼是神仙就不知道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只得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本来是在家中园子里喝酒,后来可能是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在坐忘峰上了。然后杨兄你就来了。”

      杨逍沉吟:“若说是为了害我,我与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若说是针对我教的阴谋,也不象。我已经多年不管教中事务,把人送到我这儿来,有什么用?”

      李寻欢看着他沉思,心中大感抱歉,自己不肯坦诚,累得救命恩人大伤脑筋,实在是不够义气。

      只是若说出实情,杨逍会不会把他当成疯子?

      李寻欢苦笑一下,轻咳两声:“总之我绝不会对杨兄或贵教不利。”

      杨逍点点头:“反正现在想也没用。真要是有什么你我猜不透的阴谋,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看有什么人能在我杨逍面前捣鬼!”

      这话说得十分豪气自负。李寻欢不由得浅浅一笑,心想,看来杨逍的确如史书上说的那样狂傲。野史上说他天资过人,容貌武功谋略都是上上之选,年纪轻轻就做到明教左使,骄傲一点也是人之常情,想起他刚刚那句话,已把自己这个不肯说出来历的人归为了自己人的行列,心中又是一热,说不出的感激。

      杨逍见他愁眉稍展,一笑之间,眼波光华流转,心里暗暗嘀咕,这人一双眸子真是好看之极,偏又这样英气,杨逍眼高于顶,也不得不承认李寻欢是个外形极出色的男子。这样的人,恐怕世间很少有接近他的女子能不倾心,怎么看都应该是个春风得意,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怎么他却郁郁不欢,似有无限心事?

      想起那个英气而秀丽的身影,心中又是一滞,世人看他杨逍不也是天之骄子?年少英俊,身居高位,活得应该肆意潇洒才对,他却心灰意冷,独自隐居在这终年积雪的坐忘峰,思念着那不知在天涯何方的小丫头。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人生八苦,凡人无论人品才学武功如何,能逃掉前四苦的一个也没有,能摆脱后四苦的亦是万中无一。

      佛说非得有大智慧才能解脱,可是,人间恩怨情仇,悲欢离合,又有几人能够看破?

      李寻欢,如此风流放诞的名字,却落得如此寂寞哀伤。

      忍不住喃喃道:“寻欢,自古人生欢难寻,令尊怎会给你起这样一个名字?”

      李寻欢脸色又黯淡下来:“此名并非先父所取。我少年时轻浮放浪,不喜先父所取原名,认为太过迂腐端方,初出江湖时便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后来被人叫多了,原名反而没人知道了。如今想来,当真是愧对先父的一片苦心,不孝得很。”

      杨逍却道:“名字而已,不过是一个称呼,何必多想?这名字潇洒恣意,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该怎么叫你呢?李兄来杨兄去的也太酸了。总不能连名带姓叫你李寻欢?你叫我杨兄,莫非让我叫你贤弟?”

      他开头说得严肃,后来却渐渐带了玩笑之意,李寻欢明知他不愿见自己难过的好意,心中却又是一酸。

      江湖上人多数尊称他为李探花,也有叫李大侠的,龙啸云叫他兄弟,却在背后只想要他的命。诗音以前叫他表哥,少女娇嫩的声音带着柔情,一句简单的表哥也喊得千回百转,让他听了心中便生出无限温柔怜惜。可是十年后从关外回来,那声音温婉依旧,却带着隐隐的恨意,一句冷冷的“是你”便让他如堕冰窟,从此再也没听她叫过一声表哥,今后也不会再听到了。

      至于阿飞,却从来没有叫过他什么。阿飞要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先专注地凝视着他才开口,少年雪亮的目光象带有奇异的魔力,什么也不叫,却比叫什么都动人。

      只有小红叫他李寻欢,其实这种叫法很失礼,江湖上一般是有仇怨的人才会这样连名带姓称呼,可是她灵活美丽的大眼睛向他一瞟,然后那百灵鸟般的声音欢快地响起,李寻欢三个字也就无端地带了亲近娇憨之意。

      李寻欢骤然穿越到此地,知己故旧亲人全无,他虽然已镇定了下来,但是心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表,所以处处被触动心境,勉强笑一笑,道:“名字本就是让人叫的,杨兄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叫李寻欢也没什么不好。”

      杨逍摇头道:“不妥不妥。” 忽然眼睛一亮,把脸凑到他面前贼兮兮地一笑:“要不叫你“寻欢”?”

      李寻欢抖了一抖,被他深情款款的语气弄得连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苦笑道:“这种叫法在下当真消受不起。”

      杨逍哈哈大笑,李寻欢瞪他一眼,这杨逍当真跟传说中相去甚远,性子桀骜飞扬之外,居然还很有几分跳脱顽皮,想起他刚醒时杨逍眼睛瞪得圆圆的表情,目中又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杨逍视线落到桌上装着李寻欢衣物的包袱上,忽然想起一事,上前把包袱打开,一伸手抄起一把飞刀夹在指间:“这些飞刀是你的暗器?”

      柳叶般薄薄小小的飞刀,雪亮的刀锋闪着青光。这小小的飞刀成就了李寻欢一生的神话,却也让他一生为声名所累。

      只是,和酒一样,飞刀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没有了飞刀,李寻欢又是否还是李寻欢?

      李寻欢抑下心中的黯然,道:“这是我的武器,但不是暗器。听说过我名字的人都知道我用飞刀。”

      杨逍扬眉:“不是暗器?若是人人都知道你用飞刀,岂不是会先有了防范?”

      “一个人若是被人知道了是暗器高手,人家一样会防范的。”

      杨逍点头:“话虽如此,暗器多种多样,比如牛毛针,细如牛毛,肉眼几乎难以看清,争斗中即使知道也极难防范。暴雨梨花针以机簧之力发射,速度奇快,更是防不胜防。飞刀作为武器,尺寸太小,近身搏斗中格挡敌人兵器极难。作暗器尺寸却又太大,全凭腕力手劲发射,且飞刀之技,有攻无守,有去无回,不留后路,除非练至刀刀致命,例不虚发,否则作兵器可凶险得很。所以几百年间,从未听说有哪位武林高手以飞刀成名。”

      李寻欢微笑道:“所以在下没有名气。”

      杨逍摇摇头,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高手,杨某自认还看得出。我要是连这点眼力也没有,还活得到现在吗?不过我的确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位飞刀高手,你既不愿说,我也不问,但是你之前想必很少在中原武林露面。”

      李寻欢沉默了,眼里忽然又露出说不出的辛酸和茫然,半晌,微叹了一声:“我的确曾在关外呆了十年。”

      杨逍看看他,又细看了手中的飞刀两眼,忽然一扬手,飞刀嗖地一声钉在墙壁上,这石屋四壁尽是山石所造,坚硬无比,李寻欢的飞刀虽锋利,也不过是凡铁打造,并非削铁如泥的宝刀,这一刀却深入石壁,直至没柄。

      李寻欢由衷喝一声采:“好内力。”

      杨逍负手一笑,挑挑眉,道:“比你如何?”

      李寻欢看着他自负的模样,眼中露出点笑意来,摇摇头道:“不知道,我从没和人比过。”

      杨逍奇道:“难道你行走江湖就从没遇到过要与人对掌的时候?”

      李寻欢道:“我又不是牛,为何要和人比拼蛮力?”

      停了一下,嘴角忽然弯起:“杨兄力气大得很,在下自愧不如。”

      杨逍噎了一下,扬起眉瞪着他:“好啊,你骂我是蛮牛。”

      李寻欢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我可没这么说。”

      杨逍又忍不住笑了,李寻欢会打趣他,看来心情好多了。他逗李寻欢说话本来就是因为见不得他时时压抑不住地黯然神伤,笑道:“既然你不愿意被叫做“寻欢”,那我就叫你“飞刀”如何?”

      “飞刀”?

      也好,江湖上人的外号的确爱以成名兵器为本,再加上几个威风的字眼比如“八方风雨震中州”之流,江湖上人谈起他来叫“小李飞刀”的也不少,至少没有自吹自擂的字眼加在里边恶心人。

      李寻欢点点头,温和的笑容里半是自嘲,半是辛酸:“杨兄随意就是。”

      飞刀划过长空的光芒,在他那个时代的说书人口中,是多么壮丽,多么明亮,令无数听众心醉神迷。

      可是对李寻欢来说,那流星般短暂璀璨的一瞬,只代表着至深的无奈。飞刀的每一次出手,绝大多数时候都意味着一条人命的消逝。这里没有人知道小李飞刀,如果可以,他希望一辈子也不用再射出那美丽却夺命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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