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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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禧元年。春山寺。
白雪消融之际，路边冒出了些新鲜的嫩牙儿，似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天刚亮，整个大地都覆盖着一层清冷的光线。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和尚一脚高一脚低踩着棉鞋、抱着比他还高的扫帚。都说雪化开时才是最冷之时，小和尚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又大又厚重青色棉衣里头，像一只移动的馒头，脸上仅仅露出的鼻尖和脸颊的皮肤也泛着红润健康的光泽，只有握着扫帚的小手被冻得通红。不过他的衣服穿得实在太多了，动一下都要费好大的力气，只好有一下没一下僵硬地扫着寺庙前的积雪。
“承恒，你怎么又偷懒了？”身后突然传来了师兄承悦带着笑意叫着他的声音，承恒一个激灵，眼珠子转了转，抱着扫帚简单地将自己脚边的雪水快速扫开，转身冲他挤了挤眼睛：“师兄，我这不扫干净了嘛！”
承悦爽朗地笑了两声，来到承恒面前，低头看着他小师弟的目光里带着些狡黠：“若是明天再偷懒，小心我告诉你的小师父。”
“我的好师兄，”承恒向后退了几步，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我再也不偷懒了，别跟我师父说啊，不然师父又要罚我跪门外了。不然……不然下次下山再给你带点吃食？”
“这还差不多。”承悦赞同地点了点头，又笑着走开了。
春山寺不大，周边绿木翠林包绕，环境不可谓优美。寺里香火不算旺盛，却也刚刚好，后山种着几亩田地，住这的十几口僧人皆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承恒被带进寺里的时候已经十一岁了，那时候他家那边闹饥荒，跟着娘亲从最南边逃到了这里来，因为常年吃不到有些营养的食物，身子如八岁的孩童般瘦瘦小小。被娘亲领来寺里的时候只穿着件好几处缝缝补补的衣物，裤管长得拖到了地上。
春山寺那时候的主持须眉皆白，眼角皮肤皱皱的，远远看上去竟像是在笑，和和蔼蔼的样子让承恒心生了些亲近之意，他说话也很慢，慢吞吞地问承恒年纪，因着十几岁也“老大不小”了，本不打算收他的，看着可怜就让他住下带发修行，说要觉得寺里太苦，可以随时离去，只是法号是不会给的，便从他娘亲手里握住了承恒瘦瘦细细的手掌，领着他进了间干干净净的屋子。
虽小倒也不怕生，十一岁的承恒睁着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寺里的所有僧人，才两日便同几个十来岁或者还不到十岁的小和尚们混熟了。承恒跟着娘亲漂泊了两三年才来到这里，性格向来自然熟，路上听说了有不少奇闻异事，就跟一些从小就在寺里长大从没出去过的小和尚们，围着小圆桌，绘声绘色地讲起来了。小和尚们每日都有一段时间聚在一起，听瘦小得跟只猴子似的承恒眉飞色舞讲着外面的故事，诸如江洋大盗某某如何劫富济贫，如何突然被新上任的小捕头误打误撞抓住了，又是如何逃脱的。听得几个比他还大上几岁的小和尚都目瞪口呆直夸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几乎荒废了课业。
其中有个叫承忪的小和尚，比承恒大两岁，听他说的听得太入迷，课上傻傻地问他的师父静科真的会有飞檐走壁的大侠吗。静科是个近四十的古板和尚，那时候正在讲论语，听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他的好徒儿居然开起了小差，瞪着承忪，气得几乎吹起了眉毛，跟着就拉着承恒找上主持告状，说这小子误人子弟，教人不好好念经做功课，倒想起有的没的了。
主持无奈，就嘱咐承恒跟着静和开始修行。
春山寺目前一共只有三辈，最年长的方丈一辈，静字辈的则有五个，静利、静科、静积、静稿、静和，都是方丈打小养大的，承字是最小的一辈，人数最多的却也有几个是半路出家的。
静和是静字辈最小的一个，年纪同承悦相仿，承恒跟着他修行的时候还只有十六岁。
静和素喜静，看人行事也是温温和和的，却有一套能镇住猴子一样一刻不能停的承恒。
那时来了几日却从未见过静和，承恒还是被方丈领着，才在大堂里见到了自己传说中的小师父。方丈有事便先离开了了，堂里清清冷冷的，只剩静和背对着承恒坐在蒲团上，敲着面前的木鱼，一声接着一声“笃笃笃”的木鱼声似是敲在承恒心头，静和坐得挺拔，背脊直得跟一株木桩似的。
只听声音突然停下了，承恒愣愣地站在他身后，看着静和起身，木头人一样转过了身子，接着承恒就见到了他小师父的面相，不由得愣了愣，只觉得他生的好看，眉眼分明，眼角微微上挑，鼻子也很挺，承恒不知道怎么形容，应该是五官都拼得恰到好处，只是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好看是好看，是那种丝毫不见女气的英俊。静和身材高大，来到承恒面前时，承恒只能抬高了脑袋傻傻地看他。
说起来，承恒来庙里之前是叫程欢，后来没多久跟师父剃度了，才有了承恒的法号。
静和嘴角弯了弯，对他道：“你就是程欢？”
可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承恒不知道怎么听他一开口，胸膛里的心就怦怦直跳，磕磕巴巴地应了一声：“是、是的。”
静和看着他，却突然露出了让承恒疑惑的微妙表情。
后来，承恒才知道他那日问了静科：“不是说程欢是个巧舌如簧的皮小子吗，怎么我看着倒挺乖巧。”
过惯了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日子，承恒在寺里倒滋润起来了，个子也飞快地长着，如今虽只有十三岁，但个子几乎追上了寺里其他十五六岁的小和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