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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生存记录贴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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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沈东陵,似乎他从来没有被洛阳的人看见过真面目,即使看见了也是在深夜里,那对月空望的孤影,有人说沈东陵怀才不遇所以才对月空吟感叹,也有人说是因为害怕别人看到他可怖的面貌,所以一直都不敢在白日里出来行走,只能在夜间释放自己的忧愁,无论哪种,这沈东陵都李君如对其充满了好奇。
来到洛阳,即使是坐吃山空,李府一辈子也不会缺金少银,虽然知道这一点,李君如却希望做点什么起来,不同于之前的绣品为了换取利益,这次她想盖个学堂,专供女子学习的学堂。
前世素有才华的她,这一世已经很少有时间看书,无非都是在忙个别的七七八八,希望自己有时间静下心来学习,也希望,能置办起学堂,让更多的女眷能感受到文字里的美好。李君如自然没有后世那些女人学习为了平等之谈,而是真心想要分享而已,如今打探到适合当先生的沈东陵自然是不遗余力的了。
这一来,当真是赶上刘备三顾茅庐的了。已是时至中午,越往向贤林走,李君如感觉人烟越是稀少,心还未定时,就听见了铮铮琴音传来。
穿林拂叶而来,好似淙淙溪流慢慢的流入山谷的更深处,听得入了迷的李君如站在原地不动,等到海棠等人提醒才反应过来,这琴音自然是出自向贤林了。
向贤林不是林子,只是一座木屋,一靠近这里,李君如不由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她还是压了压,正了脸色上前自报家门:“青阳李君前来拜见沈先生,若是打扰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过了半晌竟是无人应答,李君如又重复了一下“青阳李君前来拜见沈先生,若是先生得空,且让晚辈进去小叙一会儿。”
半晌,竟然还是没有声响。正待要说第三遍的时候,一片树叶从木屋里面飞出来钉在了树上。
李君如吓了一跳。走上前去,竟然发现树叶上竟然有字。
“内屋太小,唯容你一人进来。”
虽有古怪,李君如几句吩咐,就让海棠和碧桃留在了外面,自己先是在门前扣了几声,里面传来了声响,她才慢慢推开门。
初初看到了背影,李君如心头一跳,待到人转脸过来那硕大的伤疤之后。她的心情变成了同情和怜悯,似乎是感知到了李君如的情绪,里面的人做了手势让其进了门。
随后沈东陵拿起毛笔写字道:莫非是被我这张脸给吓住了?
李君如此时心头又是一跳,这……怎么没人告诉她沈东陵是哑巴?!看着李君如惊讶的样子,沈东陵神色淡定,在白纸又落下一行字。
“意外?怜悯?同情?我已经习惯,此外请收起你的这些感情。”骨节发白但是手指纤长,身量和贺兰宇差不多,李君如一边观察一边想,忽然摇头,怎么又想到了贺兰宇。
沈东陵却是又写“找我何事?”
李君如上前做了一个礼“沈先生,晚辈刚至洛阳,想于此处开间学堂专供女眷学习之所,特此来请先生当坐席先生的。”
将缘由说出来,沈东陵却是不理会,拿着一本书看着,李君如因为低着头,视线最高只能看到沈东陵的腰部。
“沈先生若是不愿意,晚辈并不勉强。”见沈东陵这么久未答复,李君如道。
沈东陵看了她一眼,淡漠的样子。那眼神,又让李君如心里一突,想到了贺兰宇的眼睛,只是没有这般的淡漠而已。
“知道了。你回去吧,待学堂建好了我自然会去的,只怕是会吓到学生罢了,若是公子不嫌弃没什么生源倒是可以一试的。”
见沈东陵答应下来,李君如忙不迭的再三致谢,就退出了小木屋。
而沈东陵见李君如出去之后,手上的书也放下了。嘴角闪过一丝微笑。眼神里闪烁着志在必得的情绪。
回到李府,李君如自然在青阳街开始将学堂置办得更加像样点儿了。该打点的也不需要他出面,海棠她们自然能够分忧,而秦穆此时的武功却是大有益进。李君如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她心系学堂,巴不得明日学堂就开门迎生。
大年三十这日,风卷起了几丝寒气进了来,已经是暮冬,学堂的事情只能等到春天了,与考生不同,女子既然是不能高中的,也无需去考生元贡生之类的,便是春分之后开学堂也是不要紧的。
因着家家户户都喜庆的过年,气愤尤其浓烈,李府人口少,此时又是离开京城第一年,虽然大家脸上都带着微笑,毕竟也并有多开心,四分五裂的家,不成家。
只有秦穆最开心,十几年里终于有亲人一起过年了。李君如用过了晚饭,除了李府,看了看外面的冰雕玉砌的景象,不由自主的就走到了向贤林,仍然从里面传来了泠泠琴音。李君如不由得走到了小木屋的门口,谁知道门却突然开了,沈东陵一张戴了伤痕的脸出现在了李君如面前。
“沈先生不过年么?”
“孑然一身,年无甚好过。”
知道触碰了别人的伤心事情,李君如很是尴尬,打量了下这间小木屋,上次来的匆匆没来得及好好打量,此时却发现这间木屋虽小,却是五脏六腑俱全,木屋中间还有一个精致的火炉子,一般京城里的权贵人家会用这些,这样一看沈东陵并非一介布衣书生而已,李君如再看案桌上摆放的,竟然每一样都能价值连城,看得李君如眼睛一跳一跳的。沈东陵哪里不知道李君如想的。
“这些东西都是友人送来的,虽是价值连城的物件,却又实用。若是你喜欢哪样,选了去遍可”
李君如注意到沈东陵写字实用的左手,大气却很有气韵,行文时稳稳当当,可见其心性非同一般。
“先生客气了,晚辈只是见先生独居此处,却还有雅兴在这凛冽冬日里吟诗作画,晚辈是望尘莫及的。”意思就是大家都在过年,沈东陵一人在此处有些孤独……
沈东陵却是不置可否。看了李君如几眼,眼神望了望眼前的墨,李君如一下子领意,走上前去开始研磨,一时间室内墨色生香,静得只有沈东陵作画时笔摩擦纸的声音。
等到作画完毕,沈东陵在画上盖了章题了字算是了画了,李君如凑近前去一看是个眼熟的女子,可是这女子为什么和她这么像?!
沈东陵在一旁的纸张上写到“想必你女装时更是好看,可惜了如此俊颜生了男儿身,若你得女身,东陵愿筑小院将你藏起来不让外人相见。”
这一席话让李君如瞬间红了个脸,她没想到素有贤德之名的沈东陵说话时这么的放得开,这算什么,是在试探自己么?
“先生想必是糊涂了,晚辈一介男子,长得如此是非我愿,发肤皆受之父母了,更遑论男女之分。”
沈东陵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将那副李君如女像图拿了东西开始裱起来……李君如站在原地尴尬不已。
待到画裱完了,沈东陵才又写道“方才并无冒犯之意,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尔等如此殊颜”
李君如却是有种遇见贺兰宇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只盼着找个由头赶紧家去,她发什么疯,偏偏走到这里来了。大过年的,竟是闹心。
“我这里一人,想必是没有什么过年的氛围,你若是有事,赶紧家去吧。”沈东陵好似很大方的写道。
可是越是这样写,李君如越是不能走,这沈东陵说话太有意思了:你走吧,走了我就一个人过年了……让李君如尴尬万分。
“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上好的云山茶,算作是在今日你来探望我的一番心意吧,你等会儿,我得先去热水。”
沈东陵写完就出去木屋了,过了不知多会儿,久得李君如呆着温暖的小木屋都开始打瞌睡了他才回来。
开水注入,茶叶翻滚舒展。几泡之后,沈东陵修长的手递过来一杯茶。
李君如赶紧接过来,细细品了一口,竟然是出奇的好喝,又细细喝了一口,任云山在嘴巴里面停留那份甘甜。
“这水我是取自竹叶尖上的雪化开烧了而来。跑这云山还真有些相应,可惜此时没有腊梅作伴,否则就是两全其美了。”
李君如却是脑袋一热,看着沈东陵专注的神态,和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点想到了贺兰宇便是一口应道“若是先生不嫌弃,晚辈愿意献丑画上一株腊梅,供先生看景品茶。”
沈东陵点了点头,将桌案间的椅子让了出来,自己站在了一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李君如有点后悔的过去,多次用笔舔墨之后,才开始下笔,专注而认真,沈东陵却从头至尾没看那画,而眼神落在了李君如的脸上,还有唇上。
等到画完,李君如又觉得整幅腊梅图有些空荡荡,正想说要不要题诗就抬眼看见沈东陵望自己的眼神,恍惚和贺兰宇一般,李君如眨眼,却见沈东陵正颜色冷淡的看着腊梅图,心道自己方才肯定是看错了。
等到从沈东陵的小木屋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了,雪下得有些大,沈东陵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伞,递给李君如。
“谢谢先生好意了。晚辈见这雪左右下不了多会儿,且青阳街于这里并不远,想来也是无碍的。伞先生留着用吧,晚辈告辞了。”李君如赶紧推辞。
匆匆转身却被温热的手抓住了手腕,转眼已经被拉出了木屋,沈东陵头戴斗笠,遮住了面容,却打着一把伞在李君如的头顶,左手还牵着李君如的手。
大年三十,百姓家里张灯结彩,喝酒摆桌团聚好不乐乎,似乎这一切都和沈东陵沾不了边,他牵着李君如的手,在这冰天雪地里若非是因为动作,都快要和这周围雪白的景色相容了。而李君如却不知道是否该将手从沈东陵那里抽出来。
就这样纠结到了李府的门口,沈东陵松了手,面对着李君如,好似看了几眼之后,又转身离开了。背影纤长,慢慢消失在青阳街的街口……就好似那次贺兰宇转身匆匆不见一般。
“小姐,你去哪儿了,夫人正找你呢。”碧桃出来寻人恰恰见李君如回来,上前拉住了她。
晚间吃饭的时候府里除去几个雇佣的人不在,就只有齐氏等人,还有半路加入的六子,统共不到十人的春节,多少是有些冷清的,但齐氏却是吃得很开心,还给了李君如和秦穆一人一封大的红包,其余人也有一小封,拆开之后各种心满意足。
“谢谢娘亲。穆儿会好好练武保护娘亲和阿姐的!”秦穆说着讨喜的话,李君如也微笑了起来,等到人都散了,才想起忘记吩咐海棠将明日秦穆的新衣服送去了。
想着自己本来也睡不着,便也勤快的走这一趟算了。拿了衣服,就到秦穆住的院子,却见屋子里没人,被窝里也是冷的,李君如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四处找。
而这边,秦穆却是在极其用工的练武。
“师傅,你看我这招练得如何?是不是可以保护娘亲和阿姐了。”
被称作师傅的男子面带黑色面罩,看着秦穆“还要练,这点皮毛儿还上不了台面。今后多多练习,有什么问题还是原来的计划给我信号找我。若是我没来,我会让人过来教你。”
刚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动静。“有人,我先走了,你好好练习基本功,来日方长。”说着几个起跳就不见人影了。
“穆儿这么不睡跑到院子里来做什么?”李君如披着披风走来,看着秦穆问道。
秦穆眼神闪烁的答到“穆儿在练武啊,穆儿要变得强大起来。”李君如摸了摸秦穆的头。
“今天太晚了,赶紧回房睡觉吧,姐姐给你缝了一件新衣服明早你穿。”说着就带着秦穆往回走,却在秦穆不注意的时候回身看了一下,却不见什么人影。李君如暂时压下了心里的疑惑。
而在假山后面的人却是靠着山壁,表情未明。
等到正月十五一过,这洛阳的女眷们讨论最多的不是哪家的粉又白又细,哪家的衣服做工好又上档次,而是这个月已经开始发布招生的青阳女学堂,凡是入读的女子都是由李府少东家和沈东陵亲身教授。
一个是从未见过的俊颜才俊,一个是久负盛名的名门书生。
怎样看都让人春心萌动,洛阳城里的人也确实春心萌动得厉害,可是直到学堂开学的这天,却只来了一个人。
李君如对此现象很是不理解,下了学之后郁闷的看着沈东陵。
“为什么人这么少?”
沈东陵却是径自收拾东西,不说话,也说不了话。
李君如不甘心“为什么人会这么少?”隐隐约约有些气愤和无奈。
沈东陵转过身来看她。才提笔在宣纸上写道“早前和你说过你不信,如今便是应了我当时之言而已。”
李君如眉头紧锁“可是为什么”她不明白,明明她在外久负盛名,沈东陵的名气也是响当当的在洛阳,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就只有一个学生……
沈东陵提笔继续写道“因为我,鲜少女眷会来一个有如此面向的教书先生的学堂来上学,其一是害怕,其二还是害怕。”
李君如撇了撇嘴巴,沈东陵今日没有戴任何遮住他容易的东西,想来行向贤林来到这里,女眷估计都传疯掉了……
确实是传疯掉了,原来李府的少东家果然俊美无双,原来沈东陵确实是长得磕碜,脸上好长一道疤痕好似来索命的阎罗王似的,一传十十传百,这样本来在路上来上学的女眷们,都犹豫着犹豫着没来了。
李君如郁闷的看着沈东陵又开始忙碌的身影,看着他脸上的疤痕喃喃道“明明我觉着也没什么啊?”
正在收拾书籍准备坐下看书的沈东陵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过身看着李君如的眼睛有些亮,也只是有些亮而已,而且绝对不超过三次眨眼睛的时间。
“你觉得没什么?”
李君如确信的点头。
“若你是女子便好了。”沈东陵笑了,笑得风和霁月的,让李君如看着都心里闪过一阵酥麻。
“先生,让你失望了,学生一介男儿,怎么可能是女子,先生莫开这种玩笑了。”
沈东陵好似没听到这句话一般,在宣纸上写道“今日心情甚佳……可愿与我共饮佳酿?”
李君如不疑有他,便是爽快的答应了。
就是这样义无返顾,李君如走上了让她日后悔不当初的路……每每想起来这件事情,都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