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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真是个傻瓜 ...


  •   茫然间,白月看到一张脸,这张脸曾经千百次的在她梦里出现过,每次醒来都是泪流满面。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二十出头,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高雅的仿似天际蓝天白云。
      他含笑的眼眸笼了一身,沉静的双眼轻柔的望着她,那双明眸中的暖意让她忘记了一切疼痛和悲伤,一瞬间他又仿佛回到她身边,一颗冰冷的心不再冰冷,所有的污浊与憎恨都被清旷之气洗涤,她只觉心底奇异的情绪忽而静默了下来……
      “麟”!她忍不住喊出了声,突然觉得浑身冷得厉害,一个激凌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睁眼看时,却见四周一片漆黑,冷风嗖嗖地透体而过,然而腰上却还有一根胳膊,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因此才使她不至在下落过程中摔得更惨。
      一瞬间她才回过神来,那是梦,但是怀抱却是真实的。
      摸摸身下,厚厚的约是一层落叶,再摸摸搂着自己的这个人,身上微温,却是一声不吭。
      “喂……你还好么?”白月挣了挣身子,却没能挣动,他将她搂得太紧了。
      楚羽没有吱声,白月伸手摸索着找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再往下摸到鼻子,呼吸微弱。
      他晕过去了。
      白月想起方才发生的事,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的时间,但是坠崖时的情形还清楚地印在脑中。
      她记得她已经放开手,可是这傻瓜却执念着在最后关头同她一起坠下来,他把她搂得紧紧的,在她耳畔说……
      “我不许你死!”
      他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救她,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
      在他决定转身的刹那,早就远远地将她抛之脑后,那句“从此以后生死无干,不要再让我看见”犹在耳边,就算她坠了崖他也应该袖手旁观……
      真是个傻瓜!
      白月在昏迷之前感觉到有无数的枝枝杈杈打在脸上和身上,而他在她的下方替她挡着这些尖锐又危险的东西,哪怕是落地的时候他也是先着地而将她护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压断了几十根粗壮的树枝落进了这厚厚的落叶堆,白月想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才卸去了两个人下坠的力道,所以他们才幸存了下来,可眼下楚羽呼吸微弱,恐怕是受了很重的内伤,若不及时治疗只怕凶多吉少。
      白月费力地挣开楚羽搂着她的胳膊,坐起身,浑身疼得厉害,到底还是摔得不轻。
      上面的情况不明,她也不敢随便点亮火折子,只能在黑暗中摸索着,在他耳边柔声问:“哪里受伤了?告诉我。”
      ********
      痛。
      很痛。
      若不是耳边那声低喃,他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一双温热的手在他脸上不停的轻轻拍打着,一声声的询问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可是浑身骨头仿佛都断了,撕心裂肺的疼痛正企图吞没他的意识。
      “醒醒!”
      “醒醒!不要睡!”
      耳边一声声低喃呼唤,满含着真挚的柔情与关切——是她?
      是她么?
      他的心中涩然,自己都不明白为何那时候会不顾一切的跳下来,他一定是疯了,着了魔,中了邪。
      而她就是他的魔,他的劫难。
      白月把脸贴在楚羽胸口,听着他紊乱不齐的心跳,伏在他耳边一声声喊着,他必须醒过来,让她知道哪里受了伤,才能想办法治疗。
      刚在他在流血,说明他哪里受伤了,可是现在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只能一边问一边小心的摸索,然后她在他肩胛骨处摸到了伤口,箭羽已经被折断,箭头还卡在肉里,摸了一下,黏糊糊的全是血。
      白月皱眉:“很痛吧?我想办法把它弄出来。”
      可是太黑了,整个世界一点光亮也没有,只有细细碎碎的虫鸣声,月光被浓密的枝桠遮去,什么也看不清楚。
      白月想了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掏出火折子冒险的点了起来。
      火光将四周照得亮了些,白月打眼望去,却见遮天蔽日的是树叶,黑暗里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再往远处仍是黑黢黢的一片,这样的光亮虽然微弱,但是在黑暗中仍然是显眼的,只希望上面的人不要发现。
      白月调回目光,重新凑过去看楚羽,只见他脸上苍白得吓人,摸一摸手,全是冷汗,她抓起他腕子把上脉去,只觉得脉象虚弱混乱,想必已经伤及腑脏。
      “楚羽!楚羽!!”她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
      他好困,懒得应她。
      可是她不厌其烦的叫着,接着他感到身体腾空,他被扶起来,侧着身子靠在她身上,他想骂一句:“该死的别碰我”,可是没有力气,现在他只想睡一觉,什么都不管。
      听到一些响声,那是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她在撕他的衣服。
      见鬼!这女人在干嘛?
      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了他涣散的意识,只觉得肩膀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白月手指染血,手上是占满了血迹的箭头。
      “嘶。”他低低呻吟了一声,听见她低柔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忍着点。”
      白月将随身带的一小瓶药酒站着帕子清洗他的伤口,动作小心仔细,呵护备至,她在尽力把他的痛苦降到最低。
      可是尖锐的疼痛依然一阵阵传来,绞动着,啃噬着,像无数根针在扎,他紧紧握住拳头,冷汗一滴地往下掉,依然咬着牙关不吭声。
      白月脱了自己的外衣,扯了一片内衣帮楚羽包扎伤口,楚羽浑身没一点力气,只能由她折腾。
      幸好这种事她还算在行,在‘影’的日子她虽然没怎么受过伤,不过她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学了一点——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白月欣慰的笑了笑,处理好伤口,低头看着楚羽。
      楚羽也正眯着眼睛看她。
      深幽的黑眸带着极其复杂眼神望着她,如同两团黑色的漩涡,低沉的嗓音轻而缓,带着几分虚弱,语气却很冷淡:“我说了不想再看见你。”
      “好。”
      白月答得干脆。
      楚羽有些错愕,还没反应过来,一块黑布已经遮住他的眼睛,白月把结打得死死的,说:“这样你就看不到我了。”
      “你——”
      “从现在开始,只要我能看到你就好了。”白月很平静的陈述一个事实:“你受了内伤,需要好好运功调息,不要外界打扰,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这样你总能静下心来了吧。”说完便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一声声音也不再发出。
      楚羽愣了一下,也不再说什么,便勉强支着身子抛去杂念运功调息,发觉自己内腑受了严重的损伤,十天半个月也甭想再提气动武。
      不行!
      这可不行!
      他眉头紧皱,心思有些烦乱起来。
      白月一看他情况不对,连忙伸出手掌贴上他的背,低声道:“楚羽,别动。”
      楚羽只觉得一股内力从她的掌间传来——就好像当初她受伤的时候他为他疗伤一样,现在她还他,这是她欠他的。
      开始他不想领情,可是理智告诉他必须快点好起来,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前面还有太多的路要干,绝对不能因为此时耽搁。
      思及此,他也不再抗拒,运动调息,让自己全身心地接受来自她的真气。
      过了一阵,楚羽睁开眼睛,顿觉全身的剧痛减缓了一些,不由重重的舒了口气。
      白月已经把火灭了,生怕上面的人寻着火光追下来。
      她看了他一眼,轻声问:“怎么样?”
      他不理她。
      心里不怨她是不可能的。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救她,他才说过生死不相干的话,可是却不知为何在她遭遇危险的时候身体先头脑一步行动,就那么不由自主的向她扑过去,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又气又怒又后悔,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以及一丝淡淡的欣慰,太多复杂的情绪交错在一起,让他觉得身心俱疲,再也不想说什么。
      “好些了吗?”
      “我没事。”楚羽终于低声答道。说着就要站起来,可是毕竟身受重伤,这一下子非但没有站起来,反而使得胸腹中气血翻涌,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
      白月连忙扶住他:“哪有这么快好的?现在天还黑着,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出路……”
      楚羽的嘴角动了动,想不出什么理由反驳她,目前离开这里对他而言最迫切的事,便点了点头。
      白月先扶他躺下,然后站起身说:“你千万不要乱动了,我不走远,就在附近看看,若能找到草药治你的箭伤也是好的。”
      说着点了火折子往上风口行去。
      楚羽抬起手费力的扯掉了布条,目光随着白月手里的火光渐行渐远……
      倦意再度席卷了他,他觉得眼皮重重的,不一会儿就开始打架,然后边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白月好端端地坐在他身旁,身体团成弓形,双手抱着腿,下巴顶着膝盖,正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她清亮的双眸似乎与黎明的雾气融为一体,好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如水般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紧紧缠绕,让他呼吸一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羽感觉到她看着他时眸中荡漾着一抹温柔,如同一滴甘霖,却刚好滴入他的心间,柔肠百转,催生出一股暖流,缓缓蔓延到了全身。
      他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又软又痛,不知道是因为受伤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
      见楚羽醒过来,白月淡淡说:“我刚才已经查看了周围环境,这里到处都是密林,想攀上去不借助外力会很困难,最好的办法就是沿着山谷的溪流走,等寻到了缓坡,就能出去,也许这会花上一点时间,却是最安全可靠的办法——当然,还得排除遇上要杀我们的人。”
      “你估计的要花上多久?”
      “我不知道。”白月如实说:“我知道你想尽快离开这里,可是光是心急是没用的,你的伤很重,随便乱动的话不但好不了,还会留下后遗症,我想你不也不愿意还没撑到天山就一命呜呼。眼下看来,不如先养好伤,再作打算。”
      楚羽无奈的笑了笑,能赶到天山找到阳药师,就算丢掉性命也不算什么,这是关系到整个楚国将来的大事。就算搭上这条性命十次一百次,也无怨言。
      可是,在这以前他绝对不能死,就算爬也要爬到天山去。
      经过这些天疯狂的跋涉,现在离天山还有大约两百里,这两百里虽然听起来不远,若是平原,快马加鞭三四天就能赶得到,可是山路难走,崎岖蜿蜒,十分陡峭,马儿也渐渐派不上用场,接下来要走的路,才是真正困难的开始。
      偏偏在这时候受了伤,他怎么能不心急?
      她说的倒是轻巧。
      毕竟她的眼睛是好的,现在根本不需要他了——他一直都被骗的好惨!
      在她眼里,他一定好笑,一定像个傻瓜吧?
      想到这里一抹自嘲的笑容浮现在他苍白的脸上,倔强与不甘的情绪顿时占据了上风,他冷冷道:“我能不能撑到天山是我自己的事,不劳姑娘多费心。事已既此,我不想拖累你,你走吧。”
      白月看着她,目光炯炯,她嘴角动了动,然后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似笑非笑道:“你当真要我走?”
      楚羽抬头看了她一眼,侧过脸去,声音低沉暗哑:“走吧,我不想欠你人情。”
      “我真走了。”白月琥珀色眼瞳蕴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似是在寻求最后的挽留:“你当真不留我?”
      楚羽的心因她的话而微微一悸,泛白的手指不觉握成拳,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说:“你走的越远越好。”
      白月的苗条的身影在幽暗的夜里肃然而立,看着楚羽的目光却是轻轻柔柔,坦然澄澈。
      然后她转身缓步迈出。
      一步。
      两步。
      三步。
      好几步。
      楚羽终于忍不住又看向她。
      最后看着她。
      这个带给他一系列麻烦的女子,如果不是遇见她,他绝不会落到现在的困境中。
      可是坠下山来救她是他自己的选择,是根本不曾经过思考意识已经做出的反应,事已既此,他还能说什么?
      就让一切到此为止。
      白月继续走着。
      脚步那样轻缓小心,仿佛是走在即将碎裂的冰面上。
      然而只是几步,她突然转过身来,踩着纷纷落叶旋身回到楚羽面前俯身抱住他,那么仓促,那么突然,又那么情意绵绵,她尖尖的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低垂着脸颊,额间的发丝垂落下来,抚在他的脸上,她美丽的眸间浮起一层极薄的水雾,声音极轻极柔却带着一丝无奈:“你呀,真是个傻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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