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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梦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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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堂听上去是个斯文儒雅之地，其实就是个三教九流的汇集之所。传说曾经有高人路过，说此处风水甚好才大笔一挥留下了清风两字，实际上，在个大院子里生活的都是些贩夫走卒，或是扶乩占卜之辈。
青灯对浮景城熟悉，带着羽渡左拐右拐才找到了这么个犄角旮旯里的场所，推开门，一阵浓烈的霉味让她向后退了一步。
不仅仅是霉味，还有一种合着菜叶子、腐烂食物、长久没洗过的衣服、从未见过太阳的青苔的一种复杂的气味，最靠近大门的是一个老乞丐，瞎了一只眼睛，用另外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见有人进来，拄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过来，用一双黑的看不清皮肤的老手往他们的身上点了点。
“贵客来了，是找些什么人？问我老乞丐就是。”他很好客很豪爽的笑了，露出一排黄牙。
青灯有些尴尬的拉着羽渡退了两步，用手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看病，给他看病。”青灯指了指一旁的羽渡，拽了他一下。
羽渡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老乞丐有些好奇的围着羽渡走了两步，摸了一把自己跟稻草一样杂乱的胡须，突然想到了什么，独眼炯炯有神的盯着他：“这位小哥是修行的人吧。”
羽渡和青灯对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不由得对老乞丐刮目相看：“对，他是修行的人。”
老乞丐有些嗔怒，瞪了他们一眼：“修行的人看什么病，你不要逗老乞丐玩，我见过的人，比你们听说过的都多，去去去，出去。”
他伸出拐杖想要把青灯羽渡向外赶，但羽渡手一抬，那拐杖便在空中被硬生生的拦了下来，老乞丐握着拐杖，感觉虎口震得发麻，整个拐杖都在颤动。他倒是无所谓，但是看不得青灯被人瞧不起：“老人家，我们来看看病，又不是来砸场子，你何必赶我们走？”
“就是。”青灯身后站了羽渡，挺直了胸脯：“我又不是不付钱，上门的生意为什么不做？”
老乞丐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自知打不过，才将拐杖收回去，他转过身，又一瘸一拐的朝里面走，对立面大喊：“看病的都出来，有公子小姐来找！想要给人瞧病挣钱的都出来！”
他这么一喊不要紧，长眉白发的、素衫君子帽的、风度翩翩的、形状猥琐的各色人等都从那个深幽广大的院子的诸多门洞中探出头来，安静的清风堂里立刻喧闹的像是鸡窝。
羽渡有些不适应的看着一群人蹦蹦跳跳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像是看猴子一样围着他看。羽渡有些哀怨的把目光转向了青灯，青灯耸了耸肩，她也不知道清风堂会是这个样子。
青灯瞥了老乞丐一眼，发现他正幸灾乐祸的靠在墙上，也不管那群赤脚大夫不停的把羽渡摆弄来摆弄去。青灯有些恼怒的走过去，路过院子里那个辟邪用的水缸，她突然发现里面颤了一下，起了很大的一阵涟漪。
她的心一跳，这水会动必定是因为附近有妖邪之物，但她抬头四望，分明没有发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阵奇怪的笑声传进她的耳朵，她抬头，发现是那个老乞丐，他端着个酒葫芦，低低的笑着像是一只老鼠：“你瞧见了？”
“瞧见什么？”青灯有些防备的看着他，浮景城里人间百态皆有，难保有个怀着坏心思的人。她反手压住自己的腰带，里面有一根极细的藤鞭，长短变化无穷，是师父送给她的防身之物，虽然算不上什么太过凌厉的宝物，但用来对付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老乞丐似乎看出了她身上透出的杀气，冲她摇了摇头，又招手叫她过来。羽渡身边嘈杂的厉害，问什么的都有，根本听不清老乞丐说的话，他便放松了声音，对着青灯问：“你知不知道那水缸里有什么？”
“什么？”青灯问，还是没有卸下防备。
“有龟甲。”老乞丐神经兮兮的对她说：“你知道龟甲可以做什么吗，就是有带着妖邪之气的人路过，水相便有变化，它能看出来的东西，比一般水缸看出来的多。”
青灯向水缸里瞥了一眼，果然有一块龟甲躺在其中，她抬头往四处望去，这里人群嘈杂纷乱，瞧不出什么。
“这清风堂，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老乞丐冲她摆摆手，朝一个方向望去。围着羽渡的人群一侧有一个唇红齿白的书生，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长衫，更显得脸色苍白，身形单薄。他混在人群中淡淡的笑，但却好像与谁都疏远着。
青灯踮起脚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偏过了头，转身想走。
羽渡不会应付人群，那些人围着他依旧杂乱着。青灯不动声色的走到了那书生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小姐……”他有些尴尬的笑了，明显过于紧张，额头渗出了冷汗。
青灯从头到脚冷冷的扫视着他，没说话，突然之间抓起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臂翻出来。在那藏青色的衣衫之下，细秀的手臂之后，竟然有着一段白骨！
青灯冷笑，压低了声音：“还没有修炼完全的白骨妖就敢招摇过市，真是天大的胆子。”
白骨妖是人死后化为白骨被秽物所附，由于有人之骨髓，因此区区百年便可还原皮肉，仿佛如真人一般，他们以腐肉为食，但若想有大能力的，肯定会有杀人吃人的履历在。不过像这种身体还未完整的，应当是不过几十年的小妖，可能身上还没背上血债，哪怕只是青灯，也不过是两三鞭落下便尸骨无存，何况那里还站了一个羽渡。
“你能感觉到天地灵气，就应当知道我俩是什么人。”青灯一只手附在腰上，那条藤鞭随时可以断绝他的性命，“你今天被我逮住，就休怪我不客气。”
那白骨妖被吓的不行，想要脱走却被青灯生生的拽住，她这一拽不要紧，那书生的衣衫便脱了出来，肩胛骨往下，都是皮开肉绽，白骨分离。
他跌到在地上，有些慌张的将衣衫裹好，清风堂里的人见过的世面再多，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纷纷四散开来，胆小的甚至吓晕过去。羽渡拧着眉头转过身，他虽然有的地方呆头呆脑，但在斩妖除魔这一项上素来都是宁愿肝脑涂地的家伙。
白骨妖爬起来想要逃，却被一个青藤鞭紧紧的缠住，动弹不得。青灯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了藤鞭，向前一卷便展开，按照主人的心意随意变化。论起能力，实际上这青藤鞭还比青灯强上一些，但就在浮景这样的俗世小镇，对付这种小妖精已经绰绰有余。
白骨妖被卷的脸上都变了色，一些枯槁的皮肉掉下来，甚至能够看到脸皮底下一丝丝的肌肉，以及肌肉底下白色的牙齿。他吓得不轻，两条腿发抖一下子跪下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停的磕头求饶。
羽渡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准备拔剑出鞘，他跟随师父外出降妖除魔的时间许多，对于这种妖魔鬼怪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反正都要为祸天下，还是杀了干脆。他的指骨很长，握着剑柄的时候很漂亮，这一点青灯一直很佩服，但她走过去压住了羽渡的手腕，并未让他将卿拔出来。
“怎么？”羽渡有些疑惑，他对于这样的家伙一点好感也没有。
“修炼几十年也不容易。”青灯看着羽渡：“与其在这里杀了，不如带上山让师父发落，如果能够点化，那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羽渡在内心默默的想，交给师父只会被他扔进炼丹炉，他对于妖怪比自己要不客气一百倍，根本不可能废那么大功夫去点化洗净杀孽。不过青灯的话对于他来说只有执行这一种结果。
他伸手拽了拽那只现在看上去有些恶心的白骨妖，那张玉面小生的模样早已经破了相，变成了支离破碎的腐烂尸体。青灯的鞭子缠在他的身上，羽渡再给他身上结了个印，他便只知道乖乖的跟着羽渡走。
青灯拍了拍手，有些嫌弃的找了块布擦干净手上的烂肉，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本来想带你来看看你的噩梦，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一出，把什么好心情都给撞没了。早知道便不带你来清风堂，随便抓副安神补脑的药吃了再说。”
羽渡听了没说话，默默的看向天空。旁边的围观群众倒是对他们刮目相看，毕竟是得道高人，只有耳闻，未曾亲眼见过，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不敢靠近。
倒是旁边那个老乞丐又笑嘻嘻的凑了过来，一脸神秘的开口：“原来两位是高人，失敬失敬。既然二位是想解梦，不如找我老乞丐，扶乩、占卜、解梦、摸骨，这清风堂可没有比老乞丐更精通的人。。”
“你？”青灯有些不信，她虽然知道化外高人大都放荡不羁，但也没见过这么衣冠不整的。
羽渡总觉得一旁的人越来越像在看猴戏，有点儿着急的要走，就拉着青灯的手劝说就这儿吧，撞上了就是命。
青灯扶着额头思考了半天，看见老乞丐一脸贱笑觉得有些狐疑，但旁边人纷纷都说还是老乞丐精准，便决定让他试试。
“那你就来解解看。”青灯开口：“若是解得好，能让我师兄不做噩梦，我便赏你一锭银子。”
老乞丐听得两眼放光，连忙把头点的飞快。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不知从那里摸来一根枯树枝，在一片沙土地上写写画画。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呀？”老乞丐问。
羽渡被青灯推怂着，无奈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回答：“羽渡。”
“可有姓氏？”
“没有，我是师父收留的，羽渡算是名号了。”
老乞丐看了他一眼，有些费解：“出生年月。”
“不详。”
“出生所在？”
“也不详。”
老乞丐看着他的眼神有一点纠结，把树枝拽在手里：“那公子你把手伸出来。”
羽渡伸出了手，上面一层厚茧，老乞丐看了半天，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你的手纹呢？”
“我是练剑的。”羽渡淡淡的回应：“早就磨出茧了，没什么稀奇。”
老乞丐彻底无奈，那个枯树枝已经被他折断，但是青灯在一旁转着手里的铜板，让他醒了醒神：“这位小姐，借你三枚铜板一用。”
老乞丐将铜板递给羽渡，让羽渡随手丢掷在地上。他自己则将树枝横在自己和羽渡面前。铜板落下两左一右全是反面，他抬头看了羽渡一眼，又掐着手指算了算。
青灯等的有些急，探身前去：“怎么说？”
老乞丐摆了摆手，再算了老半天才开口：“这其中有冤孽。”
“什么冤孽？”青灯问。
老乞丐想了想，从身旁的包里摸出一个红色的石子递给她：“小姐，这东西是血玛瑙，一个异人给我的，也陪了我许久，你将这个血玛瑙挂在公子的床帏上，过几日就好了。”
青灯点点头接过，她对着阳光看了看，这颗血玛瑙红的鲜艳，似乎像是什么不俗之物。她半信半疑的点头接下，一旁的羽渡长舒一口气，他不喜欢近人，更不喜欢在人堆里就这么呆着。
“小姐随我来，我将它用艾草编起来，方便你带走。”老乞丐招呼着青灯离开，羽渡还坐在石凳上发呆，看着青灯一脸严肃的往院子里走。羽渡有些无奈，对于这种事情青灯还真是上心……他才不信这种偏僻角落冒出来的所谓“高人”。
走到一个偏僻的小房子里，里面地上都是稻草，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发出一股浓重的霉味，似乎就是老乞丐的居所。他左翻右翻，从一块大石头底下翻出一些艾草，很简单的打了几个结，就将血玛瑙放了进去。
青灯从袖子里摸出点碎银递给他，老乞丐欢天喜地的接了，她转身刚要走，又被老乞丐叫住。
“什么事？”青灯问：“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了，如果真的有用，我定会送上厚礼，老人家放心。”
老乞丐摇摇头，他突然收敛了那种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样子，面上颇有些难色：“有件事，不知道老乞丐当讲不当讲。”
“您说。”青灯素来爽快，没什么事是不该说的，“老人家必定是一片好意，我一定记得。”
老乞丐抬头看了看四周，他显得有些为难，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开口：“其实来找艾草编织，只不过是个借口，老乞丐只是想问小姐一句……与小姐结伴而行的，究竟是什么人？”
青灯被这么一问有些错愕，随即回答：“那是我师兄，九重华阙入云殿宗师璇玑的座下大弟子，他叫羽渡，我叫青灯，你大可以去问。”
老乞丐摇摇头，他叹了口气，找了处地方座下，手中的拐杖放在一边，重重的落下一句：“小姐一定要小心，可看见那水缸里的水了么？是您师兄路过，它才开始异动的。清风堂历来三教九流许多，那白骨妖之类的小妖怪，我老乞丐也不是没见过。只是那龟甲所镇的都是大妖大魔……小姐一定要小心才是。”
青灯皱了皱眉，转身向走，但那老乞丐又将她拦了下来。
“怎么了？”青灯问他，“我记下了，你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老乞丐摇摇头，欲言又止，终于是开口:“这位姑娘……我看你怎么也是有一些母仪天下的王后之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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