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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智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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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来我还是接受了这个不管是看上去还是听上去都如此荒谬的现实。因为我从知儿那盆洗脸水里看见了一个不属于我的倒影。我不是说我变丑了,相反,我在清朝的这个皮囊拥有决大多数女人梦寐以求的美丽容颜。在我的年代里,我的长相算是清秀一类,到了这儿一下子就被比到十万八千里去了。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知儿侍侯我穿衣梳妆的时候,我还在不断地用手指摸自己的脸,不可置信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惟恐在做梦。
而自己的名字也终于被我从知儿嘴里套了出来,叫纪采菱。那个自称“为娘”的女人,也就是这里的老鸨,唤做金嬷嬷。
纪采菱之所以自杀,却与这金嬷嬷有关。原来采菱自小被卖到青楼,长到今年十六岁,还是个青倌人,平时卖艺不卖身。金嬷嬷眼看这棵摇钱树一天天长大,便打起了替她找梳笼婆家的念头。平日里与采菱来往的都是些名门公子,家里不是有人在朝当官也必是有权有势的一方大户。可金嬷嬷最后择定的梳笼人选既不是当朝中堂佟大人的公子,也不是一品大员魏大人的公子,却是那靠放债典当起家的哈府老六。采菱如何肯从,可哈家连聘礼带梳笼银子已一并送了来,共两千五百两。金嬷嬷选好了日子,就等采菱同意。采菱一时气不过,在自己房中用白绫悬梁自尽。还好知儿发现的早,命是保住了,却始终昏迷不醒。四天后,总算醒来时,却成了另一个人。
身体没丝毫改变,灵魂却是我,由21世纪来的孔青臣。
我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其实要不是为了避开金嬷嬷,我第二天就可以下床了。知儿作为我的贴身丫环是个非常伶俐的女孩子,十一二岁的年纪,这要是在我的时代,也就是刚念初中,正是被父母宠得天上没地下无的时候。可她小小年纪却沦落风尘,甚至连个青倌人也做不了,只是个最低下的丫头。
“知儿,可会写字?”这天我梳妆后,对着替我拿镜子的女孩问道。
“知儿没姐姐的好福气,不认得字。”女孩回答着头低了下去。
这点我不能不说,金嬷嬷虽见钱眼开,但从小就给采菱请了好几个师傅,琴棋诗画一件件细细地教。难怪我曾经听说,在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熏陶下,能有资格读书认字的只有这些书院里的校书先生,想想真是悲哀。
我微微一笑,取过妆台左侧的笔墨和宣纸,端端正正写下“知儿”两个字。
“这就是你的名字,从今儿个起,我来教你识字念书。”我把笔搁在砚台上,回头看知儿,“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全是鬼话。咱们女子不但要读书还要考状元!上官婉儿做过宰相,武则天还当过皇上呢!没听说过‘女子能顶半边天’这句话吗?就是这个道理。”
知儿被我说得一愣一楞,也对,估计凭她的年龄是绝对不可能晓得中国历史上还曾经有过女子当官做皇帝这码事的。
“姐姐,你当真?”小姑娘有点不敢相信。
我哈哈笑起来:“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从今天起我就是你老师,你这么聪明肯定一点就通,一学就会。”
“就这会儿吗?”知儿继续问道。
我从梳妆台边站起来:“有何不可?”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我先教你怎么拿笔,就像我这样。”
我抓起知儿右手,将她的中指和食指固定抵在笔杆上,然后掰过她的无名指和小指。
“刚学的时候都会觉得不习惯,慢慢就好了。”我握着知儿的手,在纸上又写了一遍她的名字。
知儿看看写出来的字又看看我,半晌才道:“总觉得纪姐姐与以往不同了。”
“奥?!”我略微一惊,“具体哪里不同呢?”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原来的纪采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知儿使劲眨眨眼:“说不上来,可就是感觉不一样。姐姐以前虽也待人极好,但总整天不快活的样儿。佟公子和纳兰公子都说姐姐是什么什么心又是什么什么多病的身子。”
“玲珑剔透心,多病多愁身。”我忙接下去。
“对对,就是这两句。”知儿应道,“可这会醒过来后,却见姐姐的精神一天好似一天,笑容倒比以前多了,连说话的调子都像是透着一股喜气。还要教我念书,还说什么女子也能考功名,这些个话往常姐姐可从来没讲起过呢!”
“是吗?!这么看来上吊也还是有点好处的。”
这不是废话嘛,此纪采菱非彼纪采菱,怎么说我也是受过十几年教育的现代女性,虽说只是一缕魂魄,但要我心甘情愿在这具身躯里安于现状地苟且偷生,谢谢,恕我不能从命!
“不管怎么样,能看见姐姐变得快活起来,我也就快活了。”
我伸出左手食指,轻轻点了下知儿的额头:“也亏了你这个小鬼头,机灵精。”
说罢,我和知儿都笑了起来。
可能是我们的笑声太大的关系,不一会儿就听见那扇镂雕花梨木门“吱呀”一下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老鸨金嬷嬷,后边还跟着一个穿铜紫色长袍马褂的男人。
“女儿今日精气神不错啊,难道这么好兴致。哈公子听说女儿终于苏醒痊愈了,今儿个过来给你陪不是,请女儿念在他一片痴心的份上,就原谅了他这一遭吧。”
金嬷嬷一边说,一边满脸堆笑。这几日来,我已经看够了她脸上的这种夸张又做作的笑容,但凡一提到梳笼的事,金嬷嬷面孔上立即就会浮出这种表情。所以我根本想都不用想,现在她笑得如此谗媚,必定是遇见了那出手阔绰的冤大头——哈府老六。
我虽讨厌金嬷嬷,但碍着她对纪采菱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微微欠了欠身:“嬷嬷言重了。”我语气有点僵硬。
同时,我将目光往金嬷嬷身后扫去。见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五短身材,圆脸粗脖子,那五官不看还好一看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只见他年纪不大却长了个酒糟鼻,满脸的红疙瘩,厚嘴唇,眼睛却极小,一望便可知是平日里荒于酒色之徒。难怪纪采菱宁可自缢也不愿意嫁他为妻,这若换了是我,我也不会同意。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那个什么什么上面嘛!
“纪姑娘大人有大量,哈某从前有何对不住你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那男人居然登鼻子上眼真的走过来向我作揖陪起不是来了。
我微微一笑:“哈公子这话就说错了。您老赏脸来咱们这‘虫二书院’那是咱们天大的金面,怎么敢劳动哈公子向奴家陪罪呢?!小女子我如何敢当?”说虽这么说,我人可是站得端端正正,半点要向他弯腰纳福的意思都没有。
“姑娘说笑了。”
“奴家怎么敢在哈公子面前说笑啊。想哈公子可是花间寻芳高手,听闻家里美色如云,什么样的佳人没见过。小女子这点蒲柳之姿,竟妄想登堂入室,实在是非份可笑,这倒还要请哈公子不要和奴家一般见识才好。历来做人当有自知之明,人有人的活法,鬼有鬼的死路,若不人不鬼,岂非让人耻笑?!”
这些话我早几天便就暗子酝酿好了,就等着碰到这个差点逼死采菱的罪魁祸首的时候,好好臭骂他一通。要知道在以前,我可是法律系里出了名的骂人不带脏字的女生,哪个男生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是这么一个不学无术成日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古代大色狼。
果然,一席话将哈老六和金嬷嬷说懵了。就见哈老六一张胖脸涨得通红,想发作可又不从发作处,一副气得暗自吐血状。金嬷嬷一旁看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呵呵”陪笑,可神色却显得更加尴尬。
想是从前的纪采菱绝无如此犀利的词锋,连带着知儿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状态。
我转过身去,轻轻甩了甩衣袖:“陋室简屋,恐腌臜了哈公子,那奴家就更是罪该万死了。公子请回,恕小女子不敢高攀。”
“哼,好你个纪采菱!”哈老六恼羞成怒起来,“别忘了这‘虫二书院’可是收了我两千五百两聘金的,如今你想反悔,没这么容易!两千五百两一文都不许少,全数退还,少一个子我们公堂上见。”
我冷笑着,侧过头去:“哈公子好大的气性。奴家是女流之辈,却也懂得不屈于强权和淫威。哈公子若真的用强,小女子大不了就是一死,到那时只怕人财两空,倒霉的还是哈公子您。再说那两千五百两的聘金,你可立有字拘契约,上面可有小女子的花押手印和签字?!衙门审案须得人证物证俱全,难道哈公子不知道吗?当然你哈府财大气粗,在衙门也是好说话的,却不知这康熙盛世间却也有这贿赂官府,欺压良善的行为。”
笑话,居然拿什么公堂来吓唬我!不知道我就是学法律的吗?!虽说这不是21世纪,但自古以来断案必须有人证物证的规矩却是一直不变的。怎么,瞧我是个弱女子便准备“霸王硬上弓”逼婚抢亲不成,这就错了主意!我要是连这么一个几百年前的男性败类都斗不过的话,那真叫白活了二十几岁的年纪,以后还怎么生存。要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基本上属于举目无亲的状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一切只能靠自己。
我说完,双眼狠狠瞪着哈老六,一副永不妥协的神色。
“你。。。你。。。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你。。。”胖脸主人额头上的黑线加冷汗密得已经快遮住他的眉毛了。
我笑道:“早跟你说了,小女子是蒲柳之姿,又不像您哈公子那样从小受过良师严训,自是不识规矩,不懂轻重,哈公子若娶了小女子回家只怕后患无穷,家宅不安呢!”
一边说,一边朝旁边的知儿使了个眼色:“无事便不虚留大驾了,知儿送客,恕小女子不能亲往。”
说完,我也不等金嬷嬷出来打圆场,一侧身,速度极快地自那两个讨厌的家伙身边闪了过去。我心里讲不出有多痛快,不觉暗想,等哈老六反应过来只怕我已经闪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了。一想到他那张脸又会因此紫涨到何种地步,我不禁咯咯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