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雪吻 ...
-
从四贝勒府回来后,天气一阵冷过一阵,没出半个月,竟凛凛刮起了北风.胤禩派人替“萼影薇岚”送来只很大的火笼,还吩咐下人准备上好的木炭,京城的冬天终于来了.一到冬天我便会觉得气闷,可能是因为体质的缘故,整个冬季我的四肢是有如冰一般的没有热气,衣服穿得再厚也还是如此.八贝勒府的管家早在一个半月前就叫裁缝替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做了冬衣,当然也包括我的,甚至连知儿的也一并做了.胤禩就是这样,做任何事情都会考虑得面面俱到,有时我真的感觉他几乎是个完美的人,相貌,才华,品德,处处都无可挑剔.唉…真不明白这么优秀的男子将来怎么会有如此让人痛心的结局.
四贝勒那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那天后来多亏了鬡华,竟从席上把胤祉,胤祺,以及老九.老十和十四全拖了出来,还没看见我,就先嚷嚷开了.
“纪哥哥,你别躲了,我都已经瞧着你了,快快现身,这局你输,回头我写字的时候替我砚墨啊!”
胤禛略皱了皱眉:“看来你不仅有阿哥们撑腰,还有一个格格替你做保镖呢.”
“人缘好,没办法。”我笑着答道.
那天到最后胤禎的脸气变了色，而我却和鬡华他们有说有笑地离开了花园。
回前厅的路上，胤祺一直走在我旁边：“今日我原派了人去八哥府上接你的,可惜你们先走了，没碰见.”他说,眼神不知怎么闪烁起来。
“让五贝勒空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这话听着就官腔实足，连我自己都觉得别扭。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太过小心了.”胤祺没再往下说,人迈腿走到了我的面前。
不远处,前厅后门的廊柱旁,被月光的影子遮掉了大半,我却看得真切,那是胤禩站着，身后拖着长长的背影.
正如我说过的那样，有时候我们完全不知道哪些事为因哪些事是为果,就算发生了也还是懵懵懂懂,这就是人生的悲哀。
胤禩一直没有问我有关四贝勒生日那天我在花园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当时没问,回了八贝勒府也没问,甚至到了很久很久以后，到了我想告诉他真相的时候，却已经没办法再说出口了.所以我始终怀疑，从一开始他根本就什么都知道，凭胤禩的聪明，想猜到是不难的.
天一冷,人就蛰伏。保泰,保绶已经有大半月没来八贝勒这里了,还听说鬡华跟着她额娘南下省亲外加避寒过冬去了,连着胤禟和胤锇都很少来,整个八贝勒府在冬天成了一片寂静。我本就怕冷,一入冬更是躲在自己的住处很少出来。其实怕冷是一方面，更多的原因是怕再单独遇见胤禩。那天在花园门外他说的那些话,至今仍让我心惊肉跳,我不明白何以他会喜欢上我.我只有一缕孤魂而已，借住在这具躯壳内,我没有过去亦没有将来，说的不好听,根本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更何况我并不想改写历史,我也没有什么能力可以改写历史.
就这么又过了半月左右。那日午后，天阴沉得不像话,北风将“萼影薇岚”里旧年植下的绿萝吹得东倒西歪,一地都是残败的枯叶.我在屋里笼着火盆一边取暖一边看书,最近迷上了班昭,一本<<后汉书>>看得我如痴如醉。约莫到了掌灯时分，知儿停了手中的针线开门走出去，猛得一股寒风刮进来，竟已是夹杂着雪花的.
“姐姐，下雪了!”知儿喊道.
“是啊？”我又惊又喜,忙扔了书跑到门口张望。
从屋子里看出去，只见漫天飞舞着鹅毛般密集的雪片,院子里已经白了大半,全然分不清哪里是树哪里是叶.
“真是好大的雪呢.”我赞叹起来。毕竟从小在江南长大，冬天连结冰都少见,更别说看见这么大的雪了,不由我不叹服。
“知儿,咱们玩雪去!”说着我已经走到门外,弯腰自廊前台阶上揉起了一个雪团,朝着知儿扔过去。小女孩躲闪不及,被我砸个正着.
“姐姐好坏!”
“那你还不还击？！”我咯咯笑着,穿了件薄棉夹袄跑到院中.
“才怪！！！”知儿喊出声，然后也揉了个雪球冲着我就袭击过来，正好砸在我夹袄的前襟上，登时四散成一片泡沫状的白色东西。
“没打准哟。。。”我笑着说。
“那好，看这个！”
院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我们两个将积雪从地上捧起来然后到处乱撒，有几次甚至撒进了自己的脖子里。
“琼天飞玉，向水渠一边助暗雪。”我兴致极高,大声吟起诗来，“清峭散林塘。可惜逶逦正残，那堪飘羽度冷，风扉不定穿幕帘。见孤村寂寞，招毡酒旗漫飞扬。庭深漏、雁绝行、不是银烛仙光。”
康熙四十一年冬的这场大雪足足下了一天一夜。院里的池塘结了冰，松树和柏树几乎被沉重的积雪压坏了枝叶。而腊梅却开得非常好，“萼影薇岚”门前种着一整排绿梅，才几天便开成一片嫩绿浅萼。山墙和屋脊的瓦片上落满残雪，被太阳照射着融成长短不等的冰柱悬在檐下。
而我也为第一次看见大雪付出了生病的代价。因为那天衣服穿得不够多,又同知儿在雪地里头疯玩了一把,实实地着了凉.当天夜里就觉得不舒服，头疼嘴干。到了第二天早上，越发感到整个人晕晕的,浑身无力。我原本想着撑过去就没事了,何必去麻烦府里的人请大夫。可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还没挨过去我就病倒了.知儿忙着告诉胤禩，接下来就是看病吃药,足足折腾了十来天.等我终于可以从床上下来，穿着兔毛高领的外氅坐在“萼影薇岚”廊前的椅子上晒太阳的时候，那场雪也已经化得快干净了.
午后，知儿被舒敏叫到前院一起帮忙糊过年用的灯笼,整个“萼影薇岚”只剩下我一人。北京冬天的太阳,在中午的时候最明亮，几乎亮得刺眼，天空因为刚下过雪的关系,蓝到彻骨。我病刚好,着件深茶色镶白兔毛边的高领棉袄，秋绿色镂绣掐牙,素色滚边,袖边处还叠着层层繁花.胤禩知我是女子，故每次府里请裁缝做新衣，我的衣服总比寻常男子的衣服要漂亮得多.我靠在廊前的高背椅上,手里仍拿着<<后汉书>>,再没几篇我就看完了.生病在床没别的好处，倒是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来读书,还是崇敬班昭,似她这般女子若入朝为官必是不同凡响的,只可惜她一生屈为嫔妃,寄人篱下,纵有满腹经伦也被那森严的宫墙给挡得严严实实.所以,我还算幸运,起码这该死的穿越没有让我像其他女子那样一醒来就身陷宫闱,不然以我的性格脾气,死一百回都不够瞧的.但我也清楚,很多事情已经在我不知不觉中参与了进去,将来只怕还会有更多的事情让我无从选择,可能这就是所谓穿越的意义吧.
“病刚好就这么大冷天坐在门外?!”我不用回头,光听这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是谁站在身后.
我微微将头偏过去,见胤禩穿着件水红的外套,残雪地里被冬季的阳光照得鲜艳而夺目.“难道贝勒爷您就不冷了吗？”我反问道.
胤禩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似笑却非笑,，眼神里竟有些落寞起来。
“昨儿鬡华托人从南边给大家捎了些礼物来,大伙都有，这份是你的,我今天特地给你送过来。”说着已走到我旁边，将手里拿着的一个锦盒放在我膝上.我接过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只手工刺绣的香囊,上面连着一块翠玉,底下是细细的流苏，想来是男子应用的扇坠.
“难为格格她费心记着.”我说道.鬡华啊鬡华,你是这么一个天真无邪，可爱活泼的女子，可为什么最后竟会落得如此下场，这究竟是谁的错?！胤禎吗？胤禩吗？或者还有什么其他人?想到这连我自己都凛凛地吓了一跳.我不希望这个“其他人”会是自己，如果这样的话你要我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鬡华。想到很有可能是自己成为将来破坏鬡华幸福的罪魁祸首，不由得让我握着那扇坠的手发起抖来.
“你很冷吗？”胤禩问道.
“不,不冷.”我回答得心不在焉。
“不冷为什么发抖?”
我坚持着坚持着:“哪有……”
“为什么每次面对我你都不愿意说真话呢?！”胤禩慢慢蹲下来，眼睛直盯着我.
“贝勒爷多心了吧，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死要面子的硬撑着,冬天午后的风吹过院落,有梧桐的残叶飘零下来。
胤禩猛得抓住我双手：“还嘴硬,这手都快冻成冰了.”说着,将我的手笼在他胸口取暖。
我一惊,不能不能,不能这样，这么做叫我怎对得起鬡华.“八贝勒……”我努力使自己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冷漠而严肃，“请…请...”我费了好大劲才说出最后那三个字,“请自重。”
“你是在责怪我了?！”胤禩逼问道,手却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你刚才问我冷不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我身躯冷着心里却烧着火,这火都快烧穿我的身体了.你看不见吗？！你看不见吗？！”
不,我怎么可能看不见,可我不能这么自私.鬡华的将来如果是因为我而变得如此悲惨的话,胤禩，你来告诉我,我将如何自处?！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刚刚在说‘请自重’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却沉重地像会随时碎掉一样，我希望的不就是他知难而退吗？！这样一来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还是你心里早就有了别人？”胤禩没有要放弃的打算，“是五哥对吗？上次在四哥家我看见你们……”
“够了！”我喊道，这男人居然也会吃醋,吃的还是自己兄长的醋,“八贝勒您是正人君子,五贝勒也是。而我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女流,满汉有别,高攀不起.”
“别跟我这儿说什么满汉有别,喜欢就是喜欢!”斩钉截铁,毫无退路,“若你觉得讨厌的话,大可以回绝我,看着我对我说出来，你愿意吗？”
“我为什么不愿意。”
“那你就拒绝吧。”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个如此简单的字却始终卡在我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越是重要的决定越要听从自己的心灵,有时候我们的心比我们的脑更聪明.我听从我的心,你呢?!”
说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从一开始我的决定就没有我自己想象得那么坚强不屈,或者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同意胤祺的提议住进八贝勒府来,或者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服从金嬷嬷,嫁给哈六一了百了,搞什么”试婿大考”,或者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虫二书院”,安于现状是最容易的,又或者这场穿越本就是一个最大的玩笑,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时代,为什么我不能好好得生活在我自己的时代,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完全没有不必要的烦恼.
我呆在当场,满脑子一片混乱,理智在说拒绝,感情却又马上跳出来反驳.胤禩,胤禩,你叫我怎么办?
“八贝勒……”我想说‘请你放过我吧’，可这句话我没能说出来。
胤禩的唇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堵住了我,连同我要说的那句话一起，被他整个封堵了起来。他的吻好轻好轻,就像夏天早晨花瓣上滴落的露水,微甜的感觉。我承认我在这一刻完全不知所措，就算回到21世纪,我也没有谈恋爱的经验可以借鉴，更别说和人接吻.天哪,我总算反应过来，这可是我的FIRST KISS啊！居然。。。居然。。。居然给了一个远在几百年前的男人！这玩笑开得未免也太离谱了吧。于是我开始挣扎，预备摆脱胤禩的怀抱。可我想错了,这个看起来斯文内敛的男子,感情的汹涌超出我的想象.他的手臂紧紧拥着我,让我根本无路可退。其实我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我仰着头,感觉他的舌尖正在一点点地扫过我每一枚牙齿，那么仔细，就像正往我嘴里倾倒什么极贵重的药品一样。而我呢,就这样被他一分分一寸寸地软化.
“青臣。。。青臣。。。”他叫我在现代的名字，也是我现在的名字。
“恩?”
“我要你听好了，我,爱新觉罗.胤禩喜欢纪青臣。喜欢！！喜欢！！！”他说得并不响,只有我一个人听见，这句话本就是只说给我一个人听的.
我瞬间只觉得眼眶发酸,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这种感觉无法形容，而我也就只能任由泪水滚落下来，湿了双颊。
“青臣，我的青臣！”胤禩反复反复说着这六个字,嘴唇重又覆盖下来。
在他第二次吻住我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便是,虽然我是如此努力地去逃避,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因为喜欢一个人，爱一个是没有办法去改变的.
我爱上了爱新觉罗.胤禩！！！！！！！！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雪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