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只有零次以及无数次 ...
-
门外静了一静，脚步声又远去了。
寂静重新回归这片天地，叶城艰难地支撑着身体，他一身新伤旧痕，形容狼狈，目光明亮而热切，深深望向谢回。谢回站在他的面前，他的模样也不甚光鲜，薄唇紧抿，面上也有薄冰似的冷意，压住了他那张扬到嚣张的姿容。
就连可他看到最后，谢回却是侧过头去，外头的光让他的神情柔软，他的声音却还是一贯冰冷，他问道：“十分妄想是什么意思？”
光从窗格斜斜打入，勾勒出谢回精致的轮廓，他的眼角微微上挑，睫毛长而浓密，使得他的眼眸越发好看，就连冷漠在他眼中都有一万种璀璨的颜色。
叶城心跳得很快，他的心绪也很凌乱，这一辈子的慌乱仿佛都堆积到这一刻，可谢回在他面前，他需要——他想要——因此他坚持着把一条条心绪揪出来，呈现在谢回的面前。
“我不太清楚……我有许多妄念，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拒绝你的关注给我以外的任何人，我不喜欢有一天你有除了我以外对你更好的人。我随便你刻薄也随便你自恋，因为那是属于你的东西，那我就应该习惯，你的际遇乃至危险，我一定要再帮你操心一份，因为你已近乎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怕和你生疏，我怕你对我冷淡。我老是在不应该的时候想起你，你令我异常。”
他话语凌乱，可他一直看着谢回，眼神那样诚挚那样热切，仿佛将他的心袒露给谢回，是全无防备也不留半点后路的模样。
谢回白皙的面颊染上了些许绯色，就好像春风去吹融了冰雪，桃李灼灼而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拿出了自己的鹤唳，在手心中不住拍打着，他的眉头也是紧锁的，许久才松开。
叶城呼吸都几乎停止，谢回却从他身上移开了目光：“原来是这样。”
谢回的语气还保持着几分淡漠和傲慢，他缓缓转过身去，就要离开这间屋子。
叶城腾地一下站起来。
与此同时，破风之声响起，他身后的柱子微颤，他的衣角被透骨钉牢牢钉住，透骨钉整颗都没入柱子之中，谢回回头瞥了他一眼：“你别过来。”
透骨钉还带着凉意，擦过叶城的皮肤，仿佛要将他心头的热血浇熄。
叶城跌坐下来。这房间太过熟悉，连窗外那颗树哪里有个疤他都一清二楚，他在这里和谢回吵过架，和谢回捣过蛋，听谢回对别人毫不留情的嘲讽，看谢回翻来覆去配置药品。这里保留过他们的十年。
那道反锁对他来说破开轻而易举，可谢回此刻似乎已经不想要他继续接近。
他选择给谢回后退的位置。
叶城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谢回向来聪明敏锐，他追赶到谷里，或许也对叶城的心意有几分准备，为何他会如此避之不及？
是什么让谢回犹疑又顾虑？
又或许他还是进得太前了，于谢回而言，他最安全的位置，只是朋友，只该是朋友。
他的感情对他是一种冒犯。
那之后叶城没有找到谢回。谢回还在谷里，他知道，谷里的人也知道，因为这两天之中时不时会有药物送来，除了谢回，这里没人有这个闲心管他。
他没法找到谢回的影踪，叶城是专门学过谷里寻觅踪迹的学问的，然而谢回也学过，他是这里最优秀的学生。
可他想见谢回一面，试炼完成之后，他将再也无法返回美人谷，江湖很大，会有很多有趣的好看的去处，可那终究不是他和谢回长大的地方。
叶城寻觅了两天。
美人谷的冬日湿而冷，漫天的乌云沉沉盖压下来，连树木的绿意都是阴森森的，叶城的步伐惊动树上的栖鸟，它们张开黑色的羽毛，飞向叶城无法追及的远方。
叶城呼出一口冷气，他紧了紧单薄的衣衫，踏着地上的枯叶，往前行去。
树影重重，有个白衣人牵马走在道上，阴沉沉的日子里，他仿佛是这天地的唯一一点亮色。
那是出谷的道路。
“谢回！”
前边的白衣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叶城，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会，依然是微微仰着头的高傲神态，可他眼里好像有光，带着一点轻微笑意：“上天是公平的，既然你永远无法拥有我的智慧，那给你一个随便喂点药就能好的□□，也算是神的慈悲吧！”
“……”
眼前这个谢回，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两天了，”谢回说道，“为了庆祝你终于有本事完成一个还算完美的算计，我在这里呆了两天，你凭什么给我摆这如丧考妣的脸？”
谢回的模样看上去很好，恢复了之前的光鲜亮丽，叶城在谷里过得也不差，谷里不缺药材，也不缺各种各样的师傅。
可唯独如今他们隔了不短的距离。
大概谢回的决定就是相忘江湖，但谢回看上去心情尚可，那么他也会心情不错。他觉着，他们只要活着，就总有办法相遇，总有办法弥补之前的裂隙，哪怕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至少叶城相信自己还能创造出未来。
谢回伸出手来，沉默地向他示意。
叶城怔了怔，谢回见他半晌没反应，不悦地眯起眼睛：“——忘了？”
“诶……”叶城笑了出来，他摸出荷叶包着的一个小块，“郝大师傅最近研究出来的盐鸡腿儿，还没给谷里别人尝过，被我哄了一包来。”
这几天他心急火燎去找谢回，本无闲情逸致，然而路过大厨房闻到香味，还是忍不住进去问了一问。这大概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即使谢回不愿见他。
谢回本是一脸嫌弃地接过来，扒开荷叶，里边是焗得嫩黄鲜亮的大鸡腿，还带着几分荷叶的清香，他的眼眸顿时明亮起来，他瞧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恋恋不舍地收起来。嘴上还带着几分高傲：“算你识趣。”
叶城笑了出声。天气寒肃，他的心忽然就如春风吹过，万分怡然。
算了算了，就这样已经足够了。
叶城眼中泛着笑意，声音却仿佛带着叹息：“如果我之前的话令你不快，请你都忘了吧。”
“忘了？”谢回偏过头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是叫人不寒而栗，“你当谁的脑子都跟你一样装不下什么东西？”
谢回放下缰绳，慢悠悠走向他。
谢回在他面前停住，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我还记得你说那些妄想呢。”
叶城脸一下红了，他觉得他那话说得很不好——他听过很多甜言蜜语骗姑娘的话，虽然他从未打算那么哄骗谢回，可是他觉得他那些话是同类中最没有水准的。
谢回好以整暇地环胸看他，半晌才慢悠悠说道：“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凡人，这都能算妄想？”
叶城整个人仿佛都被定住。
谢回在看着他。
“因为那些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谢回的神情叶城非常熟悉，他眉梢微扬，眼眸明亮，唇角也带着一点恶意的微笑，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明亮而轻快，那份美貌便越发张扬——那是谢回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他见过很多次，很多次他都是旁观者，却不想这一次谢回针对的是他。
叶城心中轰地一声好像有烟花炸开，他的心绪早前若说只是凌乱，如今已经搅成了一团。他的心跳十分急促，他很想责怪谢回说他要被吓死了，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叶城心跳好像忽然停住，可又好像在剧烈地跃动，他做不出动作，也听不到声响。
他只能艰难地说：“你说和你一样……是怎么个一样。”
谢回微微皱起眉头来，按照叶城那已登堂入室的谢回读心术水准，他能准确看出谢回如今的眼神的意义是“此蠢物愚不可及”。
但在今日谷主发话让叶城去面见他，他不可能跟着谢回出去，此去山遥水远，他这满腹的心事错过了这次就不知何时能找到答案了。
于是叶城哪怕有点脸红、有点手足无措，也只好眨了眨眼睛，充满求知欲地看着他。
“啧。”谢回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叶城只看见那张美人脸在他眼前放大，他柔软的唇瓣往他唇上贴了贴，他并没有打算往里探索，而是轻轻咬了一下叶城的唇珠，在叶城怔忡之中，他又慢慢退开了。
谢回虽然比叶城要矮一些，但依然保持着用鼻孔看人的神态，叶城还在发愣，他冷冷发话道：“不明白的话，是还想我再来一遍吗？”
叶城当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爆裂，但他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果断道：“不明白！”
谢回眯了眯眼，识破了他的小心思，眉毛微微挑起来，就要骂人。
叶城却趁着这个机会火速靠近：“那我再来一遍好了。”
他的声音到最后都变得含糊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只有零次以及无数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