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独立》鸳鸯大字

2、因果

　　马车驶向公主府，一路颠簸。玉茕紧靠着苏墨戈的胸膛，然后每一个颠簸里，那冰冷生硬的甲胄磕到她脸骨，微疼。她呵呵轻笑，将他抱得越紧。

　　“你无缘无故笑什么？”苏墨戈沉目，望着怀里蜷缩一团的玉茕，疑惑道。
　　她没有抬头，抱着他腰际的手紧了紧，说道：“我笑夫君厉害，每次出征总能全胜而回。”
　　然后又是顿笑，在苏墨戈的记忆里，玉茕从来都没哭过，笑得灿烂，仿佛从没有哀愁一般。故而

　　他冷笑，果然是千金之躯，所以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苏墨戈回来，玉茕再怎么清醒，挨着他的胸膛还是睡过去了。等转醒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伸手去摸身侧，触到一丝未冷却的温度时，唇角荡出抹笑。

　　徐姑姑端着洗漱衣裳进来，笑着说：“公主醒的准时，恰到早膳时辰。”
　　玉茕接过茶盏，轻漱口后问：“驸马呢？”
　　“早朝还没回来，过会该到了。”徐姑姑替她穿戴衣裳，扣紧盘扣。玉茕深吸口气，只觉喉咙里有些难受，轻咳嗽一声，却不知越咳越厉害，拿手一捂就是顿湿润。她摊手去看，掌心一片血。
　　徐姑姑吓了一跳，“公主！”

　　相较于底下奴婢的惊恐，她倒镇定不少，笑着摇头：“没事，过会就好。”
　　话里这样说，玉茕的心底却溢满惊恐。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时日不多。这病过去三五月发一次，如今发病的频率有所增加。

　　她想，苏墨戈一定很高兴……

　　等穿戴完毕，前往偏厅用膳时，苏墨戈正下朝回来。一身黑，红底纹绣，墨发高束看上去丰神俊逸，却独少了份温柔。

　　“夫君！”她笑着跑上去，裙摆太长一个踉跄踩到，然后指尖只触及他的衣袂，整个人摔倒在地。明明这样近，只要苏墨戈一伸手就能将她搀扶住，可他半分不动，冷眼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摔地凄惨。

　　苏墨戈皱眉，话里刻薄：“大清早，消停会行吗？”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仿若对他的指控浑然未听，只咧嘴笑：“夫君，我没事，不疼。”
　　苏墨戈黑眸里有些烦躁，拂袖离开，“你死活都同我没关系。”

　　玉茕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鼻头一酸，咬紧下唇迫使自己把包在眼眶里的泪缩回去。心里一个劲的安慰自己，苏墨戈不是一直这样对自己吗？没什么大不了……

　　苏墨戈的厌恶不是没有道理的，自两年前那件事发生后，她和苏墨戈的距离便永远都拉不回来了。

　　还记得，那日天色被阴霾笼罩，裹着云层就要下雨。玉茕自行宫归来，行至宫门处早已埋伏隐秘的刺客突兀出现，提着明晃大刀就要劈来。苏墨戈当时只是个马奴，牵着受惊的马匹在泥泞的野地里翻滚。

　　可也是这个看起来无用的马奴，出手却令人刮目相看。他夺过刺客手里的大刀，旋身将玉茕抱紧，一手捂住她的眼睛。大刀破空点过面前一排刺客时，只有细微的皮肉撕裂声，然后头颅滚地，血溅了一身。

　　苏墨戈救了她，又无声的退至马车后方。

　　她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苏墨戈抬眸，眼底有丝微愣，须臾垂头回报：“奴才，苏墨戈。”
　　为此，玉茕回宫翻遍所有记录，才明白为什么一个武艺高强的男子，只是个马奴，未免太大材小用。苏家原是朝中将门，因得罪先帝又私通敌邦犯下重罪，被革除军权，门下子孙终身为奴，注定卑贱一生。

　　玉茕特意进宫觐见皇帝，百般劝说，终如愿恢复苏家军权，历练沙场。玉茕总在校场看着苏墨戈操练军队，然后跑上去给他送点心。
　　苏墨戈感激却又刻意疏远她，她奇怪地问：“苏墨戈，你不喜欢我吗？”
　　她直率又坦白的话，当即叫他震惊。只得摇头，如实细说：“公主美意微臣明白，可微臣已有妻室。”

　　玉茕笑的美，依旧缠着他：“没关系，我不介意你有妾室的。”
　　“微臣答应过家中妻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娶，执念相伴一生，结发情深。”他说的真诚，未有半分动摇。如今能重新恢复军权，仰仗玉茕的关系，可他并不会为此辜负家中妻子。原以为这话说出，玉茕定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她还是笑，笑得越发浓烈。离开时，只说了一句：“苏墨戈，我只想你做我的夫君。”

　　然后，她用了最卑劣的手段……

　　动用皇权，煽动皇帝派苏墨戈前往寒门关杀敌。等他一离京，就派人将苏墨戈在府妻室擒拿，卖去青楼，料想进了烟花之地，残花败柳的身子也会被苏墨戈厌弃。
　　玉茕原可以一刀杀了她，却想着，留一条生路。等她出城，就说是背信弃义地离开，夫妻浅薄。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恶毒的女人。

　　可她终究算错，消息不知怎地传进远在寒门关的苏墨戈耳内，当夜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可惜晚了，他挚爱的妻，一身淤青满身赤裸死在青楼。
　　当夜，下了场雨，滂沱。玉茕正捧着手炉就寝，屋外一阵吵闹，须臾屋门被人用力推开。苏墨戈一身黑，满身雨水握着一把长戟，模样晦暗地像个来自修罗地狱的恶鬼。
　　她吓了一跳，说：“墨，墨戈……你怎么回来了？”

　　玉茕结巴的摸样，分明是做贼心虚。眼见着苏墨戈浑身戾气地向她靠近，启唇咬牙切齿：“你可知道，晚清惨死，被弃崖底时野兽吞噬的模样！你可知道，我有多恨？恨不得把你剥皮拆骨！”

　　他说这句话时，长戟刺入她身后的墙壁里，刀锋擦破衣袖在胳膊上留下一道伤。鲜血顺着口子争先恐后的涌出，她终于怕了，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不是的，我没想要她的命。我只是想要你娶我过门……”

　　苏墨戈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力度大的近乎要将她捏碎。他说：“好！我娶你！”
　　他言出必行，婚期定在三月。洞房花烛夜时，他连合卺酒都不愿喝。只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将她毫无情意地占有。情到深处，他低吼：“高玉茕，你这一辈子休想好过！”
　　玉茕像个破碎的布偶，面上还是笑：“没关系，现在你是我的夫君了。”

　　她有些没皮没脸，却只有自己清楚，那苦和泪都独自往肚子里吞，那折磨已叫她麻木。心里只残存着一个念头，她爱苏墨戈。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