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一叶化雪》·明庄薛淮6 ...
-
6.
“薛淮，江悯他……毕竟是魔教教主。”
傅叶舟说这话时十分注意，他当然觉察得出薛淮对江悯并不厌恶，甚至可以说是有好感——尤其是当他听到了那一晚他们短暂的对话之后。
他绝对不想因他们对于江悯的不同看法产生嫌隙，可是他不得不提醒薛淮，他所处的位置——他是正道的绝对名门，他的明庄，是代表着正道中坚力量的存在，而他本人，是——或者说必须是正义的代表。这是他的责任，无论他怎样想——庄主这个称呼，从来不仅仅是一个称谓。
他不希望薛淮走错，因为他不能错，一步也不行。
否则……结果是他们都无法承担的。
薛淮给自己和傅叶舟沏了两杯茶，动作行云流水，好看得很，就算傅叶舟说出了这句话，他也依旧从容。
他当然知道傅叶舟指的是什么，他也清楚这确实是事实。
“我知道，”薛淮喝了茶，微热的水带着茶叶的苦涩的香气流过喉间，分外熨帖，“我不会违背整个江湖的规矩，不必担心。”
“是，你向来都有分寸。”傅叶舟笑，他是被江湖仰赖的薛淮，怎么可能失了分寸，是他关心则乱。傅叶舟伸出手拿过了面前的茶杯，茶水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瓷片温暖了手心，他本来是想再问一次那个薛淮未回答的问题，可他忽然不敢问了——失而复得太过美好，他生怕做错了一丁点儿，失去更多……现在，就很好，他很知足。
“苏腰镇没什么魔教爪牙，由于偏僻和人少，这基本是个与江湖无关的桃源……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西南方的堂城，魔教中人传递消息的汇集点，”薛淮叙述了一下，“可是……现在江悯跟在我们身边。”他看着傅叶舟，“只剩下两个选择，一，直击魔教总坛，但是会正面对上有准备的江悯和教徒，甚至那可能就是个圈套；二，同江悯周旋一段时日，直到他松懈或是失去耐心，再一举进攻……”他将做决定的权力交给傅叶舟，毕竟剑阁是此事最大的受害者，“两种方案的优劣我想你都清楚，你的意见是什么？”
“你偏向第二种，我知道。”傅叶舟看着他，“而我也是，我的弟弟需要付琚，只有和他一脉而生的灵魄可以治好他……我需要一击必胜，剑阁的名声……并不急于一时。”
“那么我们便要在这里消磨一段日子了。”薛淮淡淡地笑了一笑，他当然早就知道傅叶舟会这么决定，剧情和傅叶舟的为人，都这么告诉他。
“薛淮。”傅叶舟迟疑了下，“顾姑娘并不擅武，如今的局面……她现在并不安全——你护不了她，她……她既是你的恋人，你便不该让她陷身危险之中。”
“只有在我身边，她才会安全。”薛淮的语气并不强硬，可就是有种笃定感，笃定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会护她周全——这不容任何人置疑。
傅叶舟没再开口劝，只是用茶杯掩住了唇边的苦涩。
————————————————————————————
不大的镇子迎来了四个如此特别的客人，没过几日便家家户户都知道了——个个漂亮的跟画儿似的，还包下了镇上最好的客栈，怎能不引人注意？
这几人自己倒是不在意这些，只是顾珏这丫头似乎被这种莫名的桃源气氛感染了——她倒是真开始将傅叶舟和江悯开始当作朋友对待，整日晃来晃去骚扰下这个，又拉着另一个胡扯，倒是没了半分作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架势……也是了，她本来就只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顾珏是本性使然，薛淮懒的管，傅叶舟也是一派温和模样陪着闹，倒是江悯——这人居然也忍着性子没发作，要知道顾珏神经粗也就算了，江悯是忘了自己先前那要毁她容的事儿了么？这两人处的真是越来越和谐，就像……就像两个孩子。
“江悯！”顾珏气冲冲地从客栈的后厨出来，横眉竖眼地冲窗边坐没坐相的江悯叫唤，“你又跟冯老头说什么了！说好今天中午吃糖醋排骨的你又贿赂他做桂花糖藕！天天吃你就不腻吗！一个男人这么爱吃甜食你就不觉得丢人！？”她衣着难得的简单，嫣红的短衣搭着素白的小裙，就像个小镇姑娘——连她艳如朝霞的眉目都变的柔和了起来，她做那个天下第一美人……也并不曾这样轻快愉悦过。
江悯学着顾珏常摆的无辜脸，眨眨眼睛冲大呼小叫没形象的顾美人卖萌，“丢人是什么？”
顾珏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出来，“臭不要脸！”她眼睛余光看到坐另一边桌子的傅叶舟拿着书在笑，就开始捏软柿子，“小叶你笑什么笑！也不知道帮帮我这个弱女子！”
傅叶舟表示他真的很无辜，他真的只是在看书，“顾姑娘我没有在嘲笑你。”
“……嘤！”小叶什么时候也跟她小舅似的这么会拿话噎人了！说好的温柔文雅呢！
“阿珏，又在胡闹？”顾珏刚在念叨，就看见她小舅慢悠悠从楼梯上走下来——她小舅向来日上三竿才起，他单单穿了件青白的便装，乌发只在脑后松垮垮地扎着，慵懒惬意的很。
“阿淮你偏心！”顾珏喊得亲昵，撒的一手好娇。
薛淮挑挑眉，又来？
“你都不爱我了！”顾珏哀怨控诉。
薛淮没搭理她，拿了桌上的茶壶就给自己倒水喝。
“阿淮——”这一声，两个字，生生绕了不知多少个弯。
薛淮克制地抿了抿唇，“掌柜的，加一份糖醋排骨。”他方才在楼上就听到了自家侄女没皮没脸地嚷嚷。
顾珏瞬间觉得气顺了，“哼，”她挑衅地斜了一眼江悯，又翘着尾巴蹭到薛淮身边坐下，“还是阿淮最好了。”
薛淮默默喝水。
傅叶舟默默看书。
江悯嗤笑一声，撇过脸懒得看这无赖小女子。
掌柜被逗的不行，推了吧一旁笑嘻嘻的小二让他告诉大厨冯老头，小二也懒得走路，扯着嗓子就冲后厨喊，“老冯哥，今儿再加一份儿糖醋排骨嘞！”
后厨老冯嗓门儿更大，“没排骨了！今儿早上江后生进来全买去喂阿黄了！”
阿黄是老在客栈后门溜达觅食的大黄狗。
江后生自然是此刻撇着脸冲窗外装深沉，暗自偷着乐的江悯。
“江、悯——！”顾珏尖叫。
“呀呀，顾姑娘，”江悯转过头来，漂亮的五官却摆出一副招人嫌的死样子，还学着傅叶舟称呼她，听着更是叫人咬牙切齿，“姑娘家家的要有爱心，做什么跟阿黄抢吃食？”
傅叶舟抿着唇忍笑，薛淮是连忍都懒得忍，十分削顾珏面子地笑了出声。
“江悯！！！我跟你拼了！！！”
薛淮揉了揉耳朵，短短几日，他家侄女已经不知道这么喊了多少回了，作孽。
——————————————————————————————
寻常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他们已经在这个小镇耽搁了近两个月，迎来了除夕。
除夕除夕，合家团圆。
嘴上不说，他们几人却都有那么些与这个小镇格格不入。
做菜好吃爱收贿赂的冯老头和偶尔会偷懒的小二哥都离了客栈回家过年，笑呵呵的掌柜去了客栈后院——他和婆娘在后院建了个小宅子，就在客栈安家，他们自然也是团圆守岁去了。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飘出了饭菜的香气，将凛冽的冬天都熏得暖了起来。
下午就出了门的顾珏拉着薛淮吭哧吭哧地往客栈里搬东西。无所事事的江悯和傅叶舟见着了就都来帮忙。
“这都是些什么破东西？肉吗？你要生吃？”江悯一脸嫌弃地拎着手里的猪肉。
“这是甜豆沙？”傅叶舟看了看手里的袋子，有些好奇有些茫然。
薛淮拖着一大袋子面粉，直接扔到了地上，震出一片白色的粉雾。
顾珏做作地拍拍手，“好了，兄弟们，我们可以开始做晚饭了！”
两双瞪大的眼睛看过来。
“过年要做元宵哟！”顾珏眨眨眼，嗲着声音扮可爱。
两双瞪大的眼睛看向薛淮。
薛淮弯着嘴角笑，难得的有了好心情，冲他们点了点头表示——做吧。
于是这个清冷了些的客栈大厅又再次热闹了起来。
“呀呀呀！水少加一点！小叶这不是在泡茶！”顾珏乍乍呼呼嚷起来。
“顾姑娘，到底是加多少水？”傅叶舟眉毛皱到了一起。
“江悯！面团子给我用力点揉！又爱吃甜的又没力气你还是不是男人了！”顾珏此刻就像是万恶的地主婆，呲牙裂嘴地表现出她的面目可憎。
江悯狠狠瞪她一眼，却见顾珏噗地开始没形象地大笑，然后旁边捏团子放馅料的薛淮也低低笑了出来，江悯又狠狠瞪了眼这边，却发现薛淮笑地更厉害了些。
加完水的傅叶舟也走到了这边帮着薛淮捏团子，看到了江悯的脸也忍不住笑出声——江悯本来五官就生的玲珑精致，平日绷着脸一副高傲样也就罢了，此刻却是鼻尖脸颊都沾上了面粉——真真是可爱到不行。
江悯终于觉得不对劲，他伸手往自己脸上摸了一把，看到手上沾的面粉才咬牙切齿地瞪向了笑得不成样子的三人。
他双手蹭了一把散落的面粉，然后就糊上了傅叶舟和顾珏的脸——这两个是最好收拾的！
傅叶舟一时不防倒是正好被抹了一脸面粉，顾珏可就狡猾多了，转了个身就往薛淮身后躲。江悯自然不可能放过她，直直就往薛淮那儿冲，然后——薛淮十分淡定地将手中的小面团贴上了江悯的脑门。
江悯定住，顾珏笑崩，傅叶舟终于不顾君子礼仪从面粉袋里抓了一把全部从背后撒上了江悯的头。
江悯深深呼吸——除夕大战就此开始。
闹了不知多久，直至四人都满身狼狈围着一桌坐了下来，捧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元宵才算是开始了年夜饭。
夜色已经降临，客栈里灯火温暖，元宵的热气熏得人恍惚，竟有种全然陌生的幸福感。
顾珏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圆滚滚的元宵，却被烫了舌头，呼哧呼哧地吐气。傅叶舟弯了眼睛笑，不同于他平日的温文尔雅，只是爽朗。江悯斜了顾珏的蠢样一样，拿勺子舀着白胖白胖的团子呼呼吹了好几口才一口咬下——剩下三人都直直看着他，味道怎么样？
江悯皱了眉，嚼了好几下然后咽下去，这才说话，“我要吃甜豆沙的！不要猪肉团子！”
薛淮抚额，“忘了说，小一些的是甜的，大一些的是咸的。”
傅叶舟用勺子拨两下碗里的团子，还没说话就被江悯的勺子挖走了两个小团子——“哇哇，江悯你怎么可以欺负小叶！”
傅叶舟刚想动手表示他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薛淮已经迅速从江悯碗里抢了三个出来放到了傅叶舟碗里——顾珏惊奇地瞪大眼看他们俩，再回过神却发现自己碗里又少了几个元宵。
“谁动了我的元宵！”顾珏再次尖叫。
————————————————————————————
除夕之夜，天空不见明月，星辰倒是亮的璀璨。
四人吃完了元宵，便坐着喝酒聊天。顾珏喝的有些晕乎，跑去推开了窗，冷风吹来，倒是醒了些酒。
夜深了。
“这是我第一次……过年。”江悯将脸贴在端着酒杯的手腕上，声音有些低，“很……很特别。”
傅叶舟扶着额头靠在桌上，脸颊因为酒气有些泛红，“这是我第一次做东西吃，很好吃。”说了他便自己笑起来，“豆沙的比较好吃。”
薛淮托着下颔还在喝，“除夕……真让人觉得温暖。”
嘭——嘭——
窗外传来了巨大的爆竹声。
顾珏欢快的笑闹起来，“过年了！新年到了！大家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薛淮端着酒杯笑。
傅叶舟和江悯低低笑着将自己的酒杯碰上彼此的，“新年快乐。”
辞旧，迎新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一叶化雪》·明庄薛淮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