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叶化雪》·明庄薛淮1 ...
-
1
明庄。
庄子不大，建于华胄山山巅，正好俯瞰了不魏城全貌。紫木门户，沉沉的贵气就透出来，一草一木都似乎分外金贵。
天边晚霞红得像火，燃烧的样子，漂亮叫人提心吊胆。
哒——哒——哒——
一架精致的马车停在了庄子正门口。
红魁木车架，烟霞色缎子作的帘，分明是素锦，却又有着微波荡漾的光泽，叫人迷了眼去。
车内——许是个美人。
未等仆役上前挑开帘子，马车里的人一扬纤手撩开了锦缎，一下子跃下了马车——红裙飞扬起来，她回眸，艳丽了整一片晚霞——这一定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她的眸子那么亮，唇那般娇艳——当她的眼眸落在你身上，当她的唇对你微笑——没有人能无动于衷，她本身就是上天的珍宝。
人比花娇，人比霞艳。
美人匆匆走进了庄子，守门的老人甚至来不及向她行礼，就只见一片红裙一角消失在深深回廊里。
----------------------------------------------------------------------------------------------------------------------
傅泠停下步子平复了几下呼吸，白玉般漂亮的脸皱了皱，“哥，方才那马车也太过嚣张了吧！”似是忆起了刚才的惊险，他更是不满了，“这山路这么陡峭，也真敢横冲直撞！”
听到他抱怨，本在前面慢慢走着的青衣男子也停了步子，侧过身子冲他笑笑，一身温柔清淡的韵致叫人恼不起来，“泠，你要知道车里的人是谁你就不会怪她了。”
“谁？”傅泠睨着眼看他。
“顾珏。”傅叶舟慢悠悠地说出两个字来，声调平稳好听。
“顾珏？……顾珏？！玉坊顾珏？！！”傅泠从疑惑道惊讶最后瞪大了眼睛，快要嚷起来了， “天、下、第、一、美、人——顾珏？！”傅泠一下子兴奋了，死死拽着傅叶舟的衣服，“哥——她美吗？有多美？真的像传闻中一样美吗？”
傅叶舟笑了，棕褐色的眸子染了点点笑意显得分外温柔，他本就清秀俊雅，这样一笑更是好看。只见他揉了揉傅泠的头发，“华胄山只有一个主人，她应当与我们要拜访的是同一个人，你兴许能见着她。”
傅泠安心了，好奇心又开始萌芽，“那——你见过她吗？”
傅叶舟一怔，似乎想起了些什么，笑容罕见地僵了僵，“嗯。”
“怎么见的？”
傅叶舟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傅泠显然也不是很在意他的回答，开始喃喃自语，“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见他不再追问，傅叶舟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神开始有些朦胧——第一次见到顾珏……是两年前，陪着那个人去的吧。那个……那个人。
他甚至连名字都不敢在心里记起。
两个人各自沉默，脚程却没有放慢，没用多久就登上了山顶。
明、庄。
傅叶舟拍拍傅泠的头，叮嘱他千万记得收敛性子，便上前递了名帖。
“在下傅叶舟，代家父傅莲邀贵庄主参加下月初十剑阁封灵仪式。”
“傅公子稍等。”门口的老人温和地笑笑，便派了小厮去通报。不一会儿小厮就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个清丽非常的姑娘。
那姑娘行走娉婷，水绿色衣裙当真袅袅如一汪湖水，乌发雪肤，明眸善睐，恰似在水一方的烟雨佳人。
身旁的老人冲那姑娘弯了弯腰，“景禾姑娘。”
薛景禾微笑了下，便冲傅叶舟行了一礼，姿态迤逦动人，“婢子景禾，奉公子令来迎傅公子。还请二位随婢子走。”
“景禾姑娘请。”傅叶舟不敢怠慢这个自称婢子的姑娘，如此佳人，又被人尊称一声景禾姑娘，想来也是分外受宠的女子。
薛景禾款款而行，傅叶舟与傅泠跟在她身后，趁着这时，傅泠悄声同傅叶舟说话，被傅叶舟皱眉睨了两眼才作罢。傅泠闷闷地跟在傅叶舟身后，他又没有说错，当朝最清贵的那些闺秀千金们也没人及得上这位景禾姑娘的好风姿，美人美人，便是一举手一投足的风韵都当叫人恋慕——眼前这姑娘便是如此。
在傅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然听到领路的景禾柔声提醒，“傅公子，公子就在无水亭中，婢子就带到这里了。傅公子请。”
傅泠怔忪中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只觉得像是看到了一幅画。
九曲桥幽幽折折落在清透璀璨的湖水上，湖面放肆地绽放着烟紫色的睡莲，一瓣一瓣的反射着晚霞的色彩，像是把这个世界最诱人最不可捉摸的颜色统统摄取了来，却又被湖面泛起的薄雾朦朦胧胧地遮了三四分去，勾得人心痒。
无水亭。
坐落在湖心，清浅的薄雾遮不住亭中的美好——红裙白袍，天作之合。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白袍的男子。极清，极冷。一身白衣在他身上仿佛山巅上永世不化的冰雪，彻骨的清冽，脱俗到了难容于世的地步。然后是他身旁的红衣女子，极烈，极艳，远远一眼就烧灼了他的眼眸，那是比霞光更璀璨的颜色。
没有人比他们彼此更适合对方——那样永世的雪只有这个比火焰更美的女子能融化了吧……至少此时他们之间的温柔美好，就算只是远远看着，都叫人艳羡。
傅泠好不容易回了神，深深吐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惊叹，他下意识地往傅叶舟那里看去——只见平日素来温和清雅的哥哥，死死盯着亭子里的人，脸色似乎瞬间苍白了几分，本就浅淡的唇色几乎失去了血色，那原本温柔的棕色眸子里闪烁着，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愤怒和伤心——“哥？你怎么了？”傅泠拉着傅叶舟，急急地问，像是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傅叶舟深深呼吸了几下，拍了拍傅泠拉着他衣袖的手安抚，“我……没事。”
傅泠依旧担忧地看着他这个哥哥，除了两年前傅叶舟远游回来那一次，他从未见过他这样情绪失控过。两年前——两年前，他的哥哥失魂落魄的回来，那副痛苦憔悴的样子他真的不想再看见第二次了。这一次……是因为亭子里的人吗？傅泠皱了皱眉，哥方才说见过顾珏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对——现在这样子……难道就是因为顾珏吗？所以两年前——也是顾珏吗？
傅泠虽然资质一般，武功平平，向来也被家里人当作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可是他也不真是个傻的。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加上傅叶舟此时明显的不对劲，他似乎也理出了一条线——顾珏。
顾珏！
他再次望向了亭中的那个红衣女子，原本欣赏恋慕的眼神带了那么些不悦与敌意。
傅叶舟却没有心思再注意傅泠在想什么，他只是强撑着平复了下情绪，带着傅泠往无水亭走去。
不要看那个人……不要那么迫不及待地显示你的思念……不要那么轻贱自己再去接近这个绝情的人……
他不值得。
他……一点，也不值得。
傅叶舟狠狠地闭了下眼。
他再次睁开眼，棕褐色的温润眼眸似乎再次回到了之前的宁静——如果不去探究那里面深藏的汹涌颜色的话。
于此同时，亭子里的两人似有所觉，都抬眸往这边望过来。
傅叶舟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缓缓往亭中走去。
他想让自己显得从容而镇定。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又侧过头去与红衣女子轻语了几句，似乎唇角牵着浅淡的笑，幽幽沉沉的黑眸望着她竟然绽放出了惊世的温柔，融化的雪原来能暖成这样……红衣女子坐在他身侧，也侧了侧头对他笑，有着些许嗔怪的娇媚，璀璨得仿佛世间最美丽的明珠，柔艳的唇叫人有想吻上去的冲动。
傅叶舟看着他们，连呼吸都像是能让他力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着九曲长桥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保持着最后的仪态，努力张口，却发现平日清润的嗓音像是被撕扯过的粗布，艰涩晦暗的到了难听的地步，“在下傅叶舟，特来拜见明庄庄主。”
那个寒雪一样的人，终于将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那么清清淡淡的一眼，差点叫他红了眼眶。
薛淮只略略点了点头，“傅公子请坐。”
——他，他居然这样对他说话？
傅叶舟气的几乎要笑出来。好一句傅公子，好一个请坐！他怎么能这么平淡地敷衍过去？！
是他薛淮对不起他傅叶舟！
是他薛淮，在他们当年互引为知己至交后乍然离去，甚至还将他先前送与他的煮雨琴化作残骨断木，弃之如同弊履——这个他视作生平知己的男人，就这样碎了他亲手做的琴，将他的尊严狠狠扔在地上践踏，让他连每次在江湖上听到顾珏的名字都会想起他，都会觉得自己悲哀——当年初识的顾珏见证了这一切，见证了他的狼狈不堪和那个人的从容决绝，而那个亲笔写下“后会无期”的人，如今还能这般端坐在他面前仪态大方地称他一句傅公子——真是……好一个知己！
看着薛淮现今如此淡漠疏离的模样，与他方才和顾珏笑谈分明两人——傅叶舟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莫名的滋味，他只知道他第一次这么出离愤怒——第一次这么恨一个人，恨得想把那人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拉下来摔进泥泞里……想撕下他那张客套的脸孔……想把他从那副清冷的躯壳里拉出来，问问他到底把他当作什么！
傅叶舟扯了扯嘴角，拉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眼眶干涩的难受，他维持着他的笑容、他的姿态，走向一旁的石凳——既然他请他坐，还称他一声傅公子，那他怎好不领情？
一旁的一袭明艳红衣的顾珏眨眨眼，红唇漂亮地牵出一条弧度，笑容绽放，“傅公子，好久不见。”
傅叶舟一僵，拼命控制的情绪在汹涌。
确实，确实是好久不见！
薛淮似乎是有些不悦，冽冽的寒气从他眸里渗出来，只见他将左手覆上顾珏放在石桌上的右手，用力握了握。
这动作无比亲昵。
不得不说，男子清瘦又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女子纤细柔嫩的手上，十分赏心悦目，尤其是当这两只手都是一般的白皙无瑕，简直好看得叫人着迷。
傅叶舟看到他的动作，快要嗤笑出声，脸上似哭似笑，他是在宣告顾珏是他的人吗？是在警告？他居然也有想独占一个人的时候……薛淮啊薛淮，我傅叶舟从未想过要与你争顾珏！你又何必如此多疑！何必——何必——如此对我！
在傅叶舟身侧的傅泠终于看不下去，他承认，顾珏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确实很美，近距离这么一看更是美得叫他晃了神，他也承认，明庄庄主确实与顾珏十分般配，两人简直是绝世天合——可他们有必要这么刺激哥哥吗？顾珏现在在他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好女人，在他看来，她必然曾经与哥哥有过些什么，可现在又与明庄庄主在一起，在哥哥面前百般恩爱，这不是蛇蝎心肠是什么！
傅泠上前两步，挡在了傅叶舟与那两人之间。
这一举动倒是叫薛淮和顾珏齐齐看向了他。
“在下傅泠，阁下可是明庄薛庄主？”
薛淮挑了挑眉，稍稍颔首，“在下薛淮。”
傅泠将来意再次说了一遍，然后又歉意地以兄弟二人另有要事为由，表示要先行离去。
薛淮当然是一副您请便的模样应允了，那张清冷好看的脸上也根本看不出丝毫挽留的意思。倒是顾珏，笑盈盈地同他们告了别，又换了侍女送他们出去，一副温柔女主人的模样——当然这更让傅泠气愤——他哥哥的脸色更苍白了。
然而，在送走了这兄弟俩之后，只剩下两人的无水亭的情况并非如傅泠所想的那样你侬我侬甜蜜万分，而是——
“阿珏。”
薛淮的脸色看起来像是要冻死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小舅！！！！”顾珏压低了声音尖叫，纤细娇柔的手捂上了那张皱成一团的、曾经明艳动人的脸，“我已经道歉过无数次了嘤嘤嘤……我怎么知道这些事都会变成真的啊小舅你要原谅我我其实只是一个无辜善良的少女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叶化雪》·明庄薛淮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