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短篇集》爱如指间砂

1、遇见

　　少年一手关上门，一手把钥匙塞回背包，一步跨过玄关，朦胧着眼重复着重复了千百次的动作。蹬掉脚上的鞋，同时让背包顺着肩膀滑落到榻榻米上，习惯性的瞥一眼兼作餐厅的小客厅，然后啪嗒啪嗒的晃去厨房。
　　洗好米，朝锅里倒时少年朦胧的眼睛终于清亮起来，啪一声扣上电饭锅的盖子。转身拉开冰箱，呆呆的看了几秒冰箱里的材料，拿出一盒豆腐，看着印在盒子上的明星那张夸长的笑脸刚才朦胧中看到的景象忽然划过脑海，然后整个人僵住，端着豆腐退了两步，退到厨房门口。
　　少年看着小客厅的中央眨了眨眼，停了几秒，又眨了眨。不动声色的用拇指掐了下自己的中指，挺用力的一下，少年的眉头因为这疼痛稍微皱了起来。确实不是幻觉，自己家的客厅中间真的躺着个人，穿着身蓝白条纹的睡衣，漂浮在离地大约一米的空中，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终于看见了啊！”睡衣男就那样飘过来，横在少年眼前。
　　少年退了一步，心怀戒备的打量着空中的生物，或者不是生物？
　　看着少年亮亮的眼睛里露出的警惕的神色睡衣男越发得意起来，翻了个身，盘腿坐在空中，眼睛笑的弯成一弯月牙。
　　少年看着那嚣张的笑脸，心情顿时不爽到了极点，冷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准备晚饭。
　　睡衣男不甘心的穿墙而过，跟着少年飘进厨房，“喂！看到我也好歹晕倒或者尖叫几声啊！”
　　“白痴。”少年嘟囔了一句，利落的切了豆腐，穿过横在自己眼前的睡衣男，拉开冰箱继续准备其他的食材。
　　睡衣男觉得有些无趣，又翻身躺下，晃悠悠的飘回客厅。

　　睡衣男看着坐在垫子上慢慢吃着饭的少年无趣的落在榻榻米上，转了转眼珠凑到少年身边，“告诉你哦，你要死了。”
　　少年扒着饭的手停了一下。
　　睡衣男支着脑袋笑的很是得意，“害怕了吧！”
　　少年迅速扒完一碗饭，又添了一碗，吃完后收了碗筷，腾腾腾的去了厨房，十几秒后厨房传来哗哗的水声。
　　洗好碗，少年甩着手上的水回到客厅，躺在沙发上，在睡衣男以为他睡着的时候忽然出声，“什么时候？”
　　睡衣男愣了下，反应过来少年问的是什么后立刻飘过去，在空中翻了个身，趴在少年的上空笑的得意，“很在意吗？在意的话求我阿，说不定我一时心软就告诉你了。”
　　少年睁开眼嘁了一声坐起身，啪嗒啪嗒的晃回房间，倒在床上拉过被单，几秒后已经睡了过去。
　　滴滴滴！滴滴滴！少年闭着眼，手在书桌上胡乱的摸索，指尖触到闹钟的金属外壳后又努力伸了一下，把闹钟抓在手里按掉。
　　十分钟后少年睁开朦胧的眼，刷牙洗脸，简单的做了汤泡饭，几口扒完准备去学校。
　　一直横在沙发上装雕塑的睡衣男终于忍无可忍的追着飘过来，“喂！你打算一直装作看不到我吗？”
　　“你为什么还在？”少年勾上鞋子。
　　睡衣男觉得自己一直表现的太温和了，所以才被无视，于是垂了眉尾，摆出一幅轻蔑的表情冷笑着，“当然在！我可不是专程来通知你你快死了这个消息的！我是来等着吃你灵魂的，懂？”
　　“死之前你会一直跟着我？”少年背上包看着睡衣男问的很认真。
　　“当然，你的灵魂很纯净，死了之后很快会离开人间界，重新转入轮回。我要第一时间抓住，然后吃掉！”睡衣男在空中转了个圈，用力做了一个用手抓的动作。
　　“哦。”
　　门板穿过睡衣男的身体砰一声关上，然后睡衣男听到门被反锁上的咔哒声，还有少年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沉闷的嘭嘭声在空荡荡的篮球馆里不断回荡着。少年时快时慢的拍着篮球，一会快速跑动，一会急停转身，跳投。篮球在空中划了道弧，砸在篮环上弹起，又落在地上发出一串嘭嘭声。
　　看着滚到角落的篮球，坐在篮框上的睡衣男打了个哈欠，“你每天这样一个人练球有什么意思？”
　　少年沉默着捡起球，继续时快时慢的拍着。
　　“好无聊！你可以不打球吗？”睡衣男飘下篮框。
　　少年站在三分线外，感觉力从腿到腰再到腕部，很顺畅的抬手，球进了。看着球在地板上一弹一弹的滚到角落，少年抬着胳膊抹了下顺着下巴滴落的汗珠，“不打就可以不死？”
　　“当然不会……”
　　“那为什么不打。”
　　睡衣男被这话噎住，抱起胳膊努力想着怎么反驳回去。
　　篮球馆的门被哗啦一声拉开，灯光照在门外男人温和中带着些无奈的脸上，“流川枫，怎么又是你！都这么晚了，还不快点回家去！”
　　少年的脸瞬间变的有些黯然，沉默着微微躬身回礼，捡回篮球塞进背包，在值班老师的监视下离开学校。睡衣男看到少年吃瘪愉快的笑了，落在地上和少年并排走着，“流川枫啊，你的名字很好听嘛。”
　　少年黑亮亮的眼珠转过去，在睡衣男脸上停留几秒，“无聊。”
　　睡衣男又跟着走了会，忽然闪到少年前面，“做人不是还有其他乐趣吗！你可是国中生阿，就该做些和其他国中生一样的事：比如和朋友打电动，或者交个女朋友。坐在你前面的那个短头发的男生就有女朋友，我好几次看到他们在回家的路上手牵着手。”
　　“白痴。”
　　“除了练球你就没别的爱好了？”
　　“没有。”
　　睡衣男看着少年穿过自己自顾自地走了，无趣的飘回空中。一路上俩人也没再说话。
　　回到房间少年继续着和之前几晚完全一样的生活，吃饭、发呆然后上床睡觉。
　　房间内暗了下来，有着白雪和红顶小屋的淡绿色窗帘拉了一半，月光从开着的窗子照进来。睡衣男飘在空中看着月光下少年熟睡的脸，许久才移开视线在空中翻了个身，看着地板反射在的天花板上的淡淡光影闭上眼睛想：他为什么会死呢？怎么自己看不见？

　　听到门口的响动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睡衣男大声对着空气说，“今天会下雨，很大的雨。”
　　换了衣服准备出去练球的少年回头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睡衣男，面无表情的换了鞋，背着包出门。
　　十几秒后睡衣男无奈的离开沙发，飘了出去。
　　“白痴！我都说会下雨，你就不能不去打球阿！就算去不能拿把伞阿！现在发烧了吧！活该！笨蛋！”
　　流川闭眼躺在床上忍着耳边的呱噪，舔了下发干的嘴唇，翻了下身，动动了无力的四肢。
　　“你还想干什么？！”睡衣男瞪着眼飘到床前。
　　“喝水。”流川的声音带着怪怪的干涩暗哑，才坐起一半眼前一黑又向后倒去。
　　睡衣男看着流川畅通无阻的穿过自己的手，倒回床上，眉尾不悦的垂低了几分，作为灵体还真是不方便。
　　冰凉的感触让流川慢慢清醒，朦胧中有个白色的影子在头边晃来晃去。
　　流川艰难的动了动还有些晕的头，一块湿毛巾随着他的转动从额头滑下，掉在枕边。
　　那是一只鸟。一只很大的白鸟站在自己的头边，看到自己在动，迅速的飞起，落在床头，漆黑的眼珠骨碌碌的转着。
　　不知为什么少年觉得这就是那个在自己家赖了十多天的睡衣男，“是你吧。”少年的声音比昏迷之前正常了很多。
　　白鸟在床头挪动了一下爪子，不屑的扭着脖子梳理自己背上的羽毛。
　　“你的名字？”
　　“作为一个大妖怪怎么可能把我的真名告诉你！”白鸟跳到书桌上。
　　流川动了动脖子，执着的看着跳到书桌上的白鸟。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个渺小的人类我的名字叫彰阿！笨蛋！”白鸟摆了下头，头顶那簇翘着的羽毛也随着骄傲的摆动了几下。
　　少年清冷的眼睛浮起笑意，略显苍白的面颊因为发烧带着淡淡的红，伸出手，“过来。”
　　白鸟头顶的那簇羽毛似乎翘的更高了，“渺小的人类！你敢命令我！小心我吃掉你！”
　　少年执着的伸着手。
　　白鸟偏着头犹豫着，最终还是优雅的踱过来，依偎在流川的头边，“不要得意人类！这是可怜你！”

　　“和我说话啊！”已经不再变幻出一身睡衣的大妖怪彰跟着流川走在人行道上。
　　“……”流川背着包大踏步的朝前走着。
　　彰追上去拦在流川面前，“流川枫！你在家明明会和我说话的。”
　　“白痴，别人又看不到你！”
　　“那又怎么！你看我都经常陪你走路，还陪你去打球！”
　　流川黑亮亮的眼珠在彰的脸上停了一秒，哼了一声，“连球都摸不到的家伙！”
　　彰不甘心的在原地站了会，忽然眉开眼笑的追上去，再一次拦在流川前面，一招手一个篮球出现在手上，“我拿这个球和你比！”
　　流川嘁了声，大摇大摆从彰和篮球中穿过，留下某大妖怪在原地牙咬切齿。

　　流川看着彰高高跃起，在空中花哨的把球换到另一只手，转身单手灌篮。
　　“怎么样！比你厉害吧！”彰落在地上的得意地挑起嘴角。
　　“你能飘在空中，滞空能力当然比我好。”流川寒着脸用力拍着球。
　　“我又没飘，明明和昨晚NBA比赛一样的动作，你做不到吧！”
　　“我会做到的！”
　　“什么时候？”彰的眼睛笑的弯成月牙，凑到流川眼前。
　　“白痴！”
　　篮球穿过彰的脸，砸在小球场的铁丝网上。

　　流川在默默地吃完面，看着彰在空中一起一伏的飘着，“你真的不需要吃东西？”
　　“不需要。”彰落在流川身边，“我只吃人类的灵魂，比如你的灵魂，应该可以让我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不用再进食。”
　　流川哦了一声端着碗去了厨房，洗好碗回到客厅，“比赛的录像，要看吗？”
　　“好啊。”彰落到沙发上，盘着腿坐好。
　　流川眼睛盯着电视，声音淡淡的，“我死了灵魂给你吃。”
　　彰转过头，吃惊的看着流川。
　　“不过那之前你要陪我打球。”
　　彰盯着流川的眼睛看了几秒，视线又转回电视，轻轻的嗯了声。

　　流川把篮球塞回背包，抬头不甘心的瞪着已经站在小球场外的某大妖怪。
　　“哈哈，流川，你的球技太烂了！”彰尽情的笑着，他喜欢看到那双凉凉的眼神里腾起炙热的火焰。
　　“不服气是吧？”
　　流川哼了一声，朝着彰走去。
　　彰倒退着，笑盈盈的看着流川，“流川，说自己是大白痴，我就教你怎么打好篮球！”
　　“白痴，谁要……，小心！”
　　刺耳尖厉的刹车声中，彰看着流川跨上来一步，伸出的手在自己身体中穿过，紧跟着一辆货车穿过自己的身体撞在流川身上，流川轻飘飘的从自己眼前飞了出去，落在十几米外的地方。
　　彰瞬间出现在流川的身边，想要抱起他的身体，却只能徒劳的穿过，“笨蛋！笨蛋！忘记我是灵体了吗？”
　　流川闭着眼躺在地上，像睡着一样，没有还口也没骂白痴。淡淡的像雾一样的光点从流川的身体上浮起，最终在胸口凝聚成一团白色的光慢慢飘起，在彰的身边绕了几圈，又继续向上空飘去。
　　彰的视线追着光团，原来流川的死因是想救自己，所以才会看不到。
　　彰伸出手掌，看着光团在他的掌心跳跃了几下，最终停住，“你说我可以吃掉的。”

　　流川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一个和蔼的中年女人。
　　“终于醒了，你这孩子真是好运气，被货车撞了竟然只是一点擦伤。”一身白衣的中年女人感慨完，摸摸流川的头笑着问，“有没有头晕或者想吐的感觉？”
　　流川坐起来，迷茫着摇摇头。
　　女人在翻开的记录本上写了两行字，从兜里摸出名片递给流川，“你今天先回去，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立刻打电话给我。”
　　流川拿着名片有些茫然的下床，看见自己的背包放在病床旁，走过去拎在手里。
　　像往常一样开了房门，流川站在门口疑惑着，这是自己住了好久的地方，看着熟悉的一切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慢慢走进房间坐在沙发上，忽然有些思念，有些失落和寂寞从心里浮起，却又不知是为了谁。

　　“你们谁是仙道阿？”
　　眼角的余光瞥见樱木走去对面挑衅，流川连不屑的表情都懒的摆在脸上，真是够了！迟到的某皇牌，呱噪的小矮子，还有这个到处耍白痴的红毛！这些家伙到底把篮球当作什么！
　　“早上好！”
　　低沉却有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来了！仙道前辈他来了！！”
　　呱噪的小矮子敏捷的转身，激动的眼睛都圆了一圈，脸上似乎也泛起了亮光，“早上好！”
　　流川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头顶怪异朝天发的人背对着光站在拉开一半的门口，地板上的影子随着他举手的动作晃了晃，“对不起！我来晚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