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序》种昼

7、Chapter 7

　　他说谎了。从上一次开始。

　　他们离开之时，沈润对他说的其实是“如果哪天你想回复记忆了，可以再来找我”。因为诊所那一次，他并非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天，在沈润的引导下，有些模糊的画面闪现。鲜血、白光还有悲痛欲绝的哭声，让他头痛欲裂，抗拒地睁开了眼。如果当时他没有逃避而是继续下去的话，很可能已经想起以前的事了。

　　叶周总是对他心怀歉疚，他想大概是因为她以为她害他失去记忆还要从他身上索取温暖。可是她不知道，其实他也在借着她逃避，把自己当成旺福并且只是旺福，不愿想起那些看来不会太愉快的过去。

　　他才是卑劣的那个。

　　旺福眸光沉沉地望着窗外。浓云蔽月，夜色已深，小区前的那条商业街也已一片寂静，两侧的店铺都已关门打烊，只有昏黄路灯在寒风中照出细瘦的影子。车子拐过商业街进入小区，视线却一暗，小区内的路灯今夜竟没有开，只有车灯照亮前路。

　　大概又是线路检修还没弄完吧，叶周想。因为是新的小区，因电路检修、水管检测什么的已停了几次水电了。

　　车爬上斜坡刚向左拐之时，左侧绿化带的小叶女贞丛后一个阴影突然窜出。叶周心一惊，迅速急刹车，及时停住。抬眼定盯一看，那阴影竟是旺财。

　　“汪汪汪……”旺财焦躁地冲着小车狂叫。

　　它怎么下来了？叶周下意识地便打开车门想将旺财抱上车。

　　“等等！”旺福觉得不对劲出声阻止，却已来不及。叶周刚打开车门，便又有两个影子从树后迅速窜出，拉开车门就将叶周拽下了车。

　　“叶周！”旺福大惊，迅速跟着下车，“干什么？放开她！”

　　窜出来的是两个戴着面具之人，其中一人制住了叶周，捂着她的嘴将她往女贞丛中拖，旺福才注意到，绿化带的另一侧已有一辆面包车停着。

　　旺福一边大声呼救一边追上前。可这个新小区里，已入住的业主根本就没几户，而今夜值班的那个保安，也和以往本应值班的保安一样，此刻正躺在自己家中打着呼噜。能有人听到呼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旺福焦急追上前欲救下叶周，另一面具人却拿着匕首朝他冲来。旺福凝眉敛容，怒意聚起，敏捷地闪过了匕首，侧身同时迅速出肘，面具人手臂一麻，匕首落地，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儒雅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会有如此身手。惊讶之中迅速集中精神回击。

　　旺福与面具人缠斗之时，另一面具人已将叶周拖着更远，叶周拼命挣扎一只高根鞋也已脱落，可怎么抵得过绑匪的力气，眼看就要被拖上那辆停着的面包车了。旺财瞪着仅有的一只眼，狂吠着冲上去，一口死死咬住了面具人的小腿。

　　面具人痛得闷哼一声，狠狠一脚踹开了旺财：“死狗！”

　　旺财只是只有博美血统的小型串串，面具人一脚便轻易将它踹飞，撞上了一旁的树干，倒在地上再没动弹，不知是晕了还是如何。

　　“唔唔……”叶周死死睁大眼，看着旺财的方向，挣扎得更加剧烈，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的作死。

　　他们出门前，是将旺财关在家里的，它怎么可能能自己开门下楼。可她作死惯了，向来什么危险便做什么，以致防范之心早已不见，下意识地就随手开了车门，却忘了她已经多了一个旺福和一个旺财。现在，她果然连累他们了。

　　不知旺财有没有事，叶周无比悔恨之时，那边旺福已经将与之缠斗的面具人打倒在地，追上前来。

　　此时这边的面具人已将叶周拖到了面包车前，见势不妙迅速回身面对旺福，同时掏出一把弹簧刀抵在叶周颈侧：“站住！”

　　旺福心一惊，迅速停住，看了一眼叶周见她暂时无恙，才重新将视线移向面具人，心中猛跳，却让声音听来十分冷静：“如果你们绑架她是为财，我劝你们尽早放弃，以我所知，她与她父母关系并不好，就算你今夜成功绑走了她，也不一定能顺利收到赎金，若她父母报警，你们会很麻烦。”

　　旺福说着故意缓缓环视一眼周围：“虽是深夜，也未必没有一个人听到刚刚的呼救，拖得越久对你们越不利，何况你还有一个被打倒的同伴。如果是我，现在就会放开她迅速离开，至少我们并没有看到你们的脸。”

　　面具人因他的话而有些惧意，也小心地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却只是以头朝另一倒地爬不起来的黑衣人方向点了点，冷笑着说：“哼，你懂什么？不想这女人死就快给我把他扶过来。”

　　旺福没有动作：“你不会杀她。”至少目前不会，否则就不会费这么大的劲绑架。

　　面具人因他的冷静而更加焦躁，抵着叶周颈项的弹簧刀深了几分，划出了一道口子：“是没错，可是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伤她。”

　　旺福眸光一沉，周身怒意更盛，却只能转身往回，将那半晕的另一面具人拖了过来。那人恢复清醒，一腐一拐地走到了同伙身后。

　　面具人以刀抵着叶周后退，眼看就要上车。旺福双手紧握成拳，试图作最后的努力：“我建议你们将我一起绑走，否则我会开车追上，并且会马上报警。”

　　面具人停住，面具的眼洞内露出凶光，然后看向同伙，指示道：“打晕他。”

　　叶周大急，拼了命挣扎。她把自己作死了并无所谓，可是不能让这个已经被自己害得没了过去的好人再没了性命。只可惜身小力弱，除了让伤口更深之外没有丝毫用处。

　　而另一人正是忿忿想报方才被K之仇，马上一腐一拐地走向旺福，本来还有些怯意，对着旺福脑袋狠狠揍了一拳后发现他并不打算反抗，才放开了手脚，又狠狠给了几拳。

　　旺福被打倒在地，眼前昏花，意识却仍然清醒，在匪徒又来一拳突然伸手紧紧扣住了他的手，看向这边制住叶周的黑衣人，一字一句清楚道：“把我打晕后一起绑走，能拖延被发现的时间，你们将有更多时间逃跑布局。”

　　旺福说完便松了手，匪徒狠狠一肘子敲在他后颈，旺福终于眼前一黑倒地，脑袋狠狠磕在了地面上，彻底晕了过去。

　　可是不想两个匪徒却显然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建议，打晕他的那个吐了口唾沫后便走向了面包车，另一个挟持着叶周也上了车，然后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真高兴他们没有将旺福一起绑来。一片黑暗中，叶周庆幸地想着。虽然当时他被打晕了，但至少性命无忧。只是，旺财……

　　想到那个树下一动不动的小身影，叶周的心狠狠揪了下。此时，门外传来轻微声响，然后一丝微光泄入，面具人之一端着食物进来。看着桌上又未动的上一餐，不知低咒了声什么，也没理叶周，换过之后便出去，重新锁上门，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叶周依旧靠坐于墙角，没有丝毫动作。

　　这里是某个地下室。叶周被绑上车后，车开了没多久，那面具人就用布带将叶周眼睛蒙上。然后又绕了很久后车才停了下来，叶周被推下车，然后下了不长的一段楼梯后被关进了现在这个地方。

　　那两个匪徒之后并没有伤害她，也没有绑住她的手脚，并且每餐定时送饭。从送餐的次数来看，她大概已被关了两三天了吧，她也不太确定。

　　她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吃过那些饭。匪徒在最初的咒骂和威胁后，发现她始终无动于衷，终于放弃，只逼着她喝了几回水。他们还扔了些绷带和消毒水在她脚边，大概是想要她自己处理一下脖子上伤口的意思。不过她也没有用，其实和姨妈痛比起来，一两道大口子实在不算什么，现在已经就有结痂的迹象了。

　　作为一个肉票，她的待遇或许不算太差。只是这里很冷，冷得她觉得血管里流动的大概都是冰水。

　　也许这一回，她真的能成功把自己作死了。叶周十分平静地想。绑匪是谁，为什么绑架她，她都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不知怎么，想起了旺福说“你很好”时认真的眼。还有她被挟持时，他周身之前从未曾有过的怒意。旺福大概会难过吧，叶周想。她实在很不好。

　　不知又过了多久，在叶周的所有思绪都已冻僵，意识里只剩冷字的时候，地下室的门被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