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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第三十八章

      李四虎叱道:“你也不用耍心眼,想留记号?做梦去罢!”“没那话。”蒋平嬉皮笑脸道,自己穿上了鞋,嘴上叨咕,“方才不过是缚带不曾系紧。”徐敞喝道:“这回可要小心系了!”蒋平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贼当惯了看什么都多心,就算我要跑,脚下没鞋还怎么走?”徐敞哼道:“你那损招太多,不得不防。”
      蒋平迫不得已,只得被这三人前后夹围着继续前行。一路走一路偷眼四下踅摸,只要能遇见水,不管是江是河,还是湖泊溪流,这几个大贼也就奈何不得他了。李四虎突然加紧几步,赶上蒋平,冲他一乐:“姓蒋的,忘了告诉你,咱们走的这一条路都不见水。别说江河湖泊,连个河沟,就连口井也没有,你也不用惦记着了。”
      蒋平几乎被噎住,怒道:“废话!你见过有跳井跑的?”话虽如此,心中委实得叫苦,暗道:“这回怕是彻底脱不得身,要葬送在这里了。”可是再不情愿,被逼着只能随他们走,一路往高岗上去,走出了约有五、六里路,直接到了一处荒芜的高岗之上。
      邓车倏然一转身,驻足道:“就在此了!”蒋平一看,四下一片荒凉,尽是些土坡、石砬子,连片草叶也无,前面地上一个土坑,坑边上插着三把铁锨,五脏一寒:“好毒的手段,竟是都算计到了!这是专门给四爷预备的咧!”
      徐敞看了蒋平模样,一乐道:“可看见了?你是自己进去,还是劳大爷们动手扔你进去?”蒋平尖声道:“唉哟,坑都挖好了?几位受累了。”徐敞生怕又上当,硬邦邦答了句:“甭客气!”蒋平嬉笑道:“那我就领情了?”徐敞也没指望和他多费唇舌,说了句:“请吧。”
      蒋平上行了一步,突然道:“慢着!”邓车讥讽道:“装了一路的英雄,果然还是怂了。”蒋平怒骂道:“放屁!你家四老爷生下来就不会写那个怂字!只不过临死之前,想要明白一事。”邓车料定了蒋平是想拖延时间,然则他仇恨既深,越是能打压羞辱蒋平,见到他的恐惧惊虑之态,越觉高兴,所以满不在乎,说道:“可以,邓爷开恩,就让你死个明白。”
      “那我问你,”蒋平终是把话说了出来,“我五弟在哪里?”三人一听,互相望了几眼,均放声狂笑。邓车恨声道:“你问白玉堂?他头里等着你去了!”蒋平闻言一惊,这回却是真怒了:“满口胡柴!就凭我五弟?”邓车狞笑道:“对,就凭你们这个老五,堂堂的‘锦毛鼠’,他上了老鼠夹子了!告诉你,白玉堂夜探冲霄楼,陷在了铜网阵里,被万箭穿身,早成了一块血饼!”
      蒋平直听得睚眦俱裂,看那三人待要逼近动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也不能让这些贼匪之流看了笑话去。所以强压心悸,说道:“让我死不难,我有几句实话,说完了四爷自己跳下去!”徐敞忙道:“大哥莫要听他的胡言乱语。”邓车一心要压服了蒋平,逐摆一摆手:“不,我倒要听听这要死的人还能说出甚么来。”
      蒋平见是个空子,装模作样长叹了口气,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四爷我一辈子就是顾全江湖道义,临死了还不放心,给你们三个留下几句话,就算是临了遗言了。”李四虎听着不对味,啐了一口,骂道:“你算老几?”拎着双鞭要上前动手,邓车虽说也听得这话音不对,但他非想着看蒋平哀告求饶,好歹拦了下来:“别忙,让他多活片刻无妨。你说吧。”向着蒋平道。
      “那好。”蒋平来了精神,“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甭遮甭藏,我也就‘灶王爷上天,有一句说一句’了。”徐敞实在不耐烦,骂道:“哪来的这许多废话!”蒋平也不理他,只冲着邓车道:“邓堡主,刚才说到哪儿了?哦,是了,你说我们兄弟背叛江湖,卖身投靠,这话就错了。有道是人分三六九等,官分忠奸贤愚,包丞相清如水,明似镜,我们兄弟辅佐他,恰是合了江湖道义。再瞧瞧你们做的甚么事,抢男霸女,打家劫舍,无恶不作,还骂我们投靠官府,你们投靠个存有反心的襄阳王又算什么?哼哼,让你们这些人占齐了十个字也!”
      徐敞被说得晕乎,愣呵呵问了一句:“哪十个字?”蒋平这时也顾不上是冲着谁说了,扯开嗓子叫道:“你们是一窍不通,二唬郎当,三吹六哨,四六不懂,呜呜喳喳,六亲不认,欺压良善,巴结权贵,酒后无德,十分不是东西!”这话一出,那三人皆是怒气勃发,徐敞第一个叫出来道:“你竟敢骂我们!”蒋平仍是作嬉笑之态瞪他:“我可说得明白,既然让我说实话,那我当然要说实话。要让我说你们吃斋念佛、修桥补路,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邓车怒极反笑,说道:“姓蒋的,你只管说,趁着你明白,嘴还能动,我让你说个够!”蒋平摇头晃脑道:“这不就结了?我正好还没说完。你们这些人平日不做好事,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金盆洗手,不说弃暗投明,反倒又当了反叛。想保襄阳王一道造反?我看你们是‘出了笸箩跳进坑,一步不如一步’。就凭襄阳王想要登基?四爷看他连根鸡毛也挨不上!”
      李四虎忍无可忍,骂道:“姓蒋的,你好一张阴损的利口!”举步逼近。蒋平一边向旁退了两步,一边道:“好说。姓李的你记住了,不是你家四爷嘴损,是你们所做的都是损事!若是及早回头也还罢了,如不听我良言相劝,你们这些人的死期就近在眼前了!”
      徐敞直气得火往上撞,看着邓车道:“邓大哥,这病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多余让他饶舌!”邓车亦是怒极:“好你个蒋平,死到临头不说跪下哀求,让爷们赏你个全尸,竟还仗着口舌之便胡言乱语。”蒋平一听此言,几乎跳了起来,大骂道:“一群不知死的蟊贼,呸!说我死到临头,你们仨才死到临头了呢!”
      三人一听蒋平咋呼,直恨不能立即将他碎尸万段,邓车骂道:“蒋平,你回光返照,还啰嗦什么?”蒋平紧着回一句:“四爷我这是佛光普照!小子们也不想想,四爷我身为皇上御前护卫,奉命来到襄阳的,难道会孤身涉险?我在此早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全中计了!”三人大吃一惊,同时回头去看。
      蒋平要的就是这一刹那的空子,急忙展开身形,拔腿便逃。他方才的长篇大套虽说为了出气,还就是要拖延工夫,借机观看四周地形。此地东西南三面被邓车等三人包围,李四虎背后还有三丈余高的石砬子,无路可走,只有北面通向高岗的一条路可行。危急关头,只能捡着可行之路走了,他拼命跑上高岗一瞧,却是处绝壁。原来此处是座鹅头峰,从峰顶向下十余丈高,峰壁陡峭。蒋平一急,暗想:“难道这是天意不成?天要绝我……”回头一看,邓车、李四虎、徐敞三人面带狞笑,已跟了上来,一直走到相距一丈左右的远近。
      邓车道:“蒋平,我们兄弟早猜到了你鬼道,给你预备下的不止一样。既然没相中那个坑,不如看看这地方怎样?”伸手向旁一指。蒋四爷瞧了一眼,顿时吃了一骇。方才还不曾留意,原来这地方道边上还有一棵小树,由中间砍断了,断口处削得溜尖。蒋平也是江湖出身,怎会不认得这个,此名“上桩子”,是江湖悍匪用来逼供、折磨人或是复仇的酷刑,抓来了人就往树上插,被缚之人肚腹上被串起,一时片刻不得气绝,痛苦至死方休。
      蒋平心道:“四爷得罪苦了这几个蟊贼,这是要逮着四爷下黑手啊!”邓车得意道:“怎么样?”蒋平“呸”了一声:“不怎样!”邓车等三人此时反倒不急了,欣赏着蒋平脸上的惊恐,慢悠悠道:“不然赏你个囫囵个儿的,你就从这崖上跳下去便罢。上桩子还是跳崖,爷发慈悲,让你自己选。”
      “我不上桩子。”蒋平立即道。邓车一脸笑容:“那你是要跳下去?”蒋平偏不按照他那路子走:“我怕摔着!”邓车险些没让他气乐了,冷眼觑着他:“那你就抽出兵刃来,比划比划罢!”说罢已握刀在手。蒋平明知不是对手,但事到临头总不能束手待毙,正待伸手去摸峨眉钢刺,忽然眼睛一亮,喜道:“哈,小子们,下面一个坑,这边一个桩子,那儿还有山崖,这三样正好是给你们三人预备下的。你们挨个儿挑好了,看看谁走哪条道!”
      徐敞几乎没把肺气炸了:“果然死不悔改,到这时候还没忘了贫嘴贱舌。”双臂一张,抡动了铁戟,往前就闯。蒋平一跳闪开,嚷嚷道:“你们三个才是不知死的鬼,快回头瞧瞧,你们可还走得了么?”这三人以为蒋平又在使诈,也不再听他啰嗦,头也不回,欲待一拥而上,却听背后炸雷也式的一声断喝:“尔等休得猖狂,还不赶快扔下兵刃,跪地伏绑!”
      三人连上了几回当,怎能想到此刻竟当真有了人了,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却见身后来了七人之多,前面的五位分别是“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及展昭,另外还有个明艳的少女,后面跟着的两个差人则是黄林、周恺。
      却原来林琮在杭州遇见卢方等人,得知五爷去了襄阳,放心不下,是以执意一道赶来相助,因先去寻访北侠,却赶上欧阳春与丁兆蕙协助押解匪首蓝骁等人进京,因此请他们先行一步,答应事情一了,即刻赶来襄阳。所以卢方等人便往襄阳来,一路上人人心急似箭,比原定行程快出许多。才进了北门,迎面走来个老叫花,一不留神就跟徐庆撞了个满怀。三爷还未反应过来,老叫花冲他呲牙一笑,顺手给他塞了个纸团,扭头走了。
      徐庆不明所以,打开纸团一瞧,却给吓了一跳,只见上面四字东倒西歪,写的是“蒋平要死”。这时再找老叫花已不见了人影,徐三爷忙把纸团给大哥看过,人人心惊。恰在这时,黄林、周恺连同地保慌张跑来。卢方见其中两人身穿差役服色,急忙拦住寻问,才知道四弟陷于敌手。展昭为人精细,听两名差役说了经过,料想匪人既要对蒋平动手,必然要找个无水的所在才算得上万无一失,正好黄林、周恺皆是本地人,熟知地形状况,因此巧遇加上由他们带路,总算是及时赶了来。
      形势陡然逆转,邓车等三人反成了被围之人。蒋平当时便来了精神,噌地抽出钢刺,大喊道:“三个小子,识时务的赶快跪倒求饶,不然四爷给你们每人捅上一百个窟窿!”邓车一见形势不妙,打一声唿哨,三人各亮兵刃,直向山下的卢方等人扑去。
      卢方兄弟三人连同展昭、林琮各自抽兵刃应战,邓车等人此时却无心恋战,虚晃一招,分头夺路而逃。蒋平在后跳脚大喊:“追!追!”实则却也未追,直接走到大哥他们跟前,卢方不知这些天衙门里出了大事,还只当这三人是为了旧仇来的,说道:“暂且算了,让他们逃命去罢。四弟,你怎会来此,五弟何在?”
      蒋平缩缩脖,说道:“您先别问我,大哥,您几时到的?可到过衙门了?”卢方摇头道:“我们是在路上遇到这二位的,听说你这里焦急,所以直接赶来。”蒋平不敢告知大哥方才邓车等人的说辞,只说道:“如此正好,免得见到大人说岔了。”卢方惊道:“怎么?”蒋平咽咽吐沫,这话不说又不行,到底开了口:“大哥,我要说了,你可千万莫急。”转眼看见了林琮,又加了句,“林小妹子,你也别急。”他越是如此,卢方越是惊疑:“啊?到底出了甚事?”林琮亦瞪大了双眼,看向蒋平。
      “对,是出了些事。”蒋平一横心,将按院衙丢失印信、五弟失踪一事告知众人。林琮“啊”地一声,立时呆住,惶惶然,不知心在何处,茫然看着蒋平。卢大爷亦是心中一疼:“糟了,五弟必是遭到了不测……”一句话未说完,泪先上来了。蒋平忙道:“哎哎,大哥,小妹子,你们这是干嘛,遇事怎么只管往坏处想?小五许是遇上了些小麻烦,但是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大哥还不知道他?他的身手不说,人也贼精百怪的,我想绝不致有大闪失。你们来了,咱们兄弟也算凑齐了,一起打探他的消息,定能把人找回来。唯有一件,自从五弟一走,颜大人可给愁病了,说我好说歹说,略施小计安抚住了。”接着又说了哄劝颜查散一事,才道,“大哥,你们若见了大人,可要顺着我的话说,莫要两下里岔开了。”
      卢方无奈,只得答应,却又禁不住道:“五弟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不是要把哥哥我疼死么?”泪水上涌,蒋平赶紧劝解:“行啦,大哥,颜大人是读书人,心胸窄,咱们可得宽绰些。”转过头来看到二哥眼圈也已红了,只是紧咬嘴唇,隐忍不发,知道二哥对五弟的这番情谊,只能劝:“我的好二哥,你也莫要着急,信老四我的,五弟准没事儿!”韩彰冲他点了点头,依旧无言。接着又劝林琮:“林姑娘,知道你惦记着你五哥,可别他没事儿,你先带出幌子来让颜大人看见了。”林琮未及开口,先擦去了眼角泪水,到底还是信了蒋平的,心道:“五爷不会有甚闪失,五爷不会有甚差闪失……”倒是徐三爷,一派憨直,既然四弟说了五弟无事,那就应是无事。
      蒋平又叮嘱了黄林、周恺一番,众人计议定了,方一同进城,找到按院衙。颜查散见了众人,甚是高兴,细细一瞧,唯五弟不在其中,不免又生疑惑:“五弟怎还未回来?”蒋平赶紧接过话来:“小五的心思都在那冲霄楼上,说要多请几位朋友来。因此他去请欧阳侠客,预备和北侠一道回来的。”
      颜查散这才放心,又道:“五弟为公务操劳,辛苦了啊。”蒋平打个哈哈:“谁让他年轻呢,多分担些也是应该的。回头给他请功就是了。”接着转过了话题,“如今当务之急,是先要将大印找回来。”颜查散点头称是。
      公孙策遂又提起,依申虎的口供,再按照时日推算,大印已被他们沉入了君山的逆水寒潭之中。众人正在议论,差人走进来送信,颜查散接过一瞧,信皮破旧,并未封口,抽出一瞧,上有炭黑的四个大字“印落寒泉”。颜查散惊问:“信是何人送来的?”差人回说并未见到送信人,是有人叩门,出去看时,从地上捡到的此信。
      卢方让徐庆把方才老叫花留下的纸条一对照,二者字迹相仿。林琮歪着头仔细看那字笺。蒋平道:“不用说,又是那位老朋友。既然有他送信,这印的下落就没差了。当务之急该是去捞印了。”颜查散道:“不可,便是这消息无差,那逆水寒潭亦是个凶险所在,若然能轻易捞上来,襄阳王又怎会定下此计?”
      蒋平大咧咧地道:“大人怎地忘了我了?我蒋平人称‘翻江鼠’,翻江亦不在话下,小小水潭岂能挡得了我?只要印确在潭中,那这印就跟回来无异了。大人只管冲着我要。”颜查散喜道:“即使如此,辛苦四义士了。”蒋平晃晃脑袋:“这是我份内之事,大人这话就见外了。”继而大家商议,由卢方、徐庆随蒋平前往君山,林琮亦要同去,留下韩彰同展昭保护大人。
      一夜无话,至次日一早,蒋平兄弟三个连带林琮,打点一切,动身出城。几人乘的皆是快马,只一日的路程,即至洞庭湖畔的水寨君山。大家立于岸边,遥望洞庭湖,但见山连水,水连天,八百里浩瀚湖面一望无际,天水相连。湖中君山巍峨耸立,云遮雾罩,山势险要。湖光山色交相辉映,景致甚佳。便在半山坡上,隐约可见万字城连环寨,虽相距甚远,仍可见旗幡招展,壁垒森严,颇见威严气象,倒当得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八个字,实乃一处军事要塞。
      蒋平只管探头探脑张望,那边湖面上漂来一叶小舟,摇船的是位老者,船头上坐着个少妇。这船是朝着岸边来的,眼见碰了岸,卢方拱手施礼道:“老人家。”老者点头还礼道:“客官有何赐教?”卢方问明了此地正是君山,又问逆水寒潭的方位。
      老者道:“寒潭是有的,只不在这里,在后山北坡上。”蒋平插话道:“那边的景致定然甚好。”老者道:“确然是好,山有瀑布,直击入滩,极见壮观。”蒋平即又问道:“既如此,何来‘逆水寒潭’之名?”老者看他一眼,说道:“只因那水冰寒入骨,鹅毛不浮。哪怕是三伏天,在潭边站上一站,即有凉意侵体之感。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儿。”蒋平点了点头,又道:“那地方就这么凉?”老者道:“水凉,自然地方也凉。”
      说话间小舟靠了岸,少妇起身上岸,向老者道谢。老者道:“不如老朽送少夫人一程。”少妇婉言道:“不必烦劳老伯了,晴天白日,又是在家门口,不会有事。”说完顺小路径直去了。蒋平又问:“老哥,那水到底有多凉?”老者见这些人中有男有女,形貌各异,不知他们几人的来意,有些纳罕,答道:“这么跟你说吧,我们这里以水为生,人人会水,先前也曾有人想到那潭边试试深浅。没等下水,只一踩水面,就拔到了骨头里。”蒋平记下了,再问道:“那潭有多深?”老者摇头道:“这我却不知道。我又不曾下去,想来鹅毛都能沉下,必是深不见底的。我在幼年之时,倒是挺我爷爷说起,那潭是个海眼,底儿上和海通着。哎,你问这些做甚?”
      蒋平陪着笑,打个哈哈道:“我们是一家子兄妹游山逛景的,听说有个逆水寒潭,那边的景致好,就想着去看看。”老者“哦”了一声,又嘱咐:“看看可以,千万莫要下去。那可不是玩儿的。”卢方、蒋平忙谢过了,老者遂又撑船离去。
      卢大爷道:“四弟呀,我就知道这潭不是什么好去处,不然他们怎么偏选了这么个所在?如今你待如何?”蒋平道:“没有什么‘如何’不‘如何’,我的大哥耶,这事容易要做,不易也要做,来都来了,还能退回去?你也不用只听这些乡民的传言,还是先去实地走一遭再说。”徐庆道:“正是这个理。怎么也得先去看看,实在不能下去,也就放心了。”林琮所以要来,就是因了五爷为这大印失去音讯,在她看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印找回来的,五爷既一时不能回来,她便代五爷寻印,一样的非做不可。蒋平这番说辞正合她的心思,当然更无异议。
      于是一行四人顺着小路,往后山而去。因这并非上山的正路,虽系小路,无非是当地百姓为抄近路踩出来的,曲折蜿蜒,很不好走,道两旁皆是半人高的蒿草。诸人正行间,忽听前面有女子声音呼喊:“救命啊!救人呀!”几人皆是习武行侠之人,一怔之间,立即侧耳细听,分辨声音来处,卢方道:“快,应离此地不远!”
      几人随即快步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少妇倒在草丛之中,一名军卒服色的壮汉正上前,扬着手臂,似要按住了人行不轨之事。徐庆当即大喝一声:“助手!”那军卒闻言一愣,随后缓过了神,抽身便跑。徐庆骂道:“好小子,你哪儿跑!”紧追上前。
      那军卒跑了几步,见来人追上,突然抽出单刀,瞪眼道:“你再追?再追爷剁了你!”徐庆哪儿怕他这些,说道:“你这厮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截良家妇女,眼里还有王法吗?”那军卒以为吓住了徐庆,乐道:“什么王法?你家太爷不懂!”正说着,只见后面又有人走来,知道不好,突然一记“缠头裹脑”,砍向徐庆。徐庆怎会把他放在眼里,闪过身形,抬腿就是一脚,将这厮踹得向前一扑,摔倒在地。
      这厮还想爬起来逞凶,徐庆一脚将他踩住了,喝道:“看你还敢乱动!”这人再也逞不起威风来,趴在地上哀告:“好汉爷饶命!”这时林琮已救起了那少妇,原来正是方才下船的女子。少妇自是感谢诸人,林琮道:“这位姐姐不必客气。”卢方亦上得前来,缓言道:“不知这位夫人家在何处?此地幽僻,你孤身一人行走,多有不便。”
      那少妇道:“我婆家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庄上,庄子名为陈起望。虽然与君山相邻,但一直太平,从未出过今日这般事情。谁知今日就遇上了不轨之徒。多谢几位好汉和这位姑娘相救了。”她本无伤痕,不过受了惊吓,此时缓醒过来,向众人深施一礼。林琮连忙扶住了。蒋平道:“既然如此,就请快些归家去吧。”
      少妇又谢过了众人,拜别而去。卢方、蒋平、林琮便来至徐庆一旁,正赶上三爷审问那军卒:“你这厮是哪里来的?”那人颤巍巍答:“小人是君山上的,在飞叉太保钟大王爷寨内做四等的小头目。”“你们君山之人可是尽做些这等恶事?拦路抢劫、抢男霸女?”那人苦着一张脸,不敢不答:“不,不是……我们那里规矩森严,从不祸害百姓。”徐庆问道:“那今日这事怎么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军卒连着骂了自己数句,才又道,“小人本是奉命在此看坟的,因为日长难耐,结果遇见了那位大嫂,一时鬼迷心窍,动了邪心。老爷呀,小人从不敢违犯军规,今日实乃破天荒头一遭。若让我家寨主爷晓得了,小的也是死路一条。求老爷开恩。反正我也不曾将她怎么样了。”
      蒋平上来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你还想把人怎么样?”军卒唯唯诺诺,不敢再说。蒋平又道:“我看你没说实话。你给谁看坟?此地哪里有坟?”那军卒挨了一下,生怕对方不信,自己再吃苦头,忙道:“有坟,有坟。小人看守的是一位大英雄的坟,听说叫白玉堂的。”
      “谁?”几人同时大吃一惊,互相看去,几乎不敢相信耳朵。徐三爷一把薅住了这人衣领,硬生生把他拽了起来:“你说,你说是谁的坟?”林琮早扑上来,死死盯住这人,似是要找出他说谎的凭证。卢方亦是身子一颤,险些栽倒。
      这人不明所以,又怕挨打,吭哧半天,到底说道:“啊,那,就是,四品护卫,锦毛鼠白玉堂呵!”此言一出口,徐庆听得清楚,只觉血往上涌,两眼发直,脸上成了铁青色,手上不自觉地加劲,那军卒呼吸困难,只剩下四肢挣扎,断断续续道:“好……汉爷饶命……”
      卢方乍闻噩耗,好似头顶打了个焦雷一样,两眼发黑,强撑着道:“你,你说……”林琮心里又急,又存了一线希望,是这恶贼信口胡诹出来的,直恨不能立刻去辨别真假,冲口替卢方把话问完:“那坟在什么地方?”蒋平也问:“在哪儿?”
      这军卒忙道:“我说,我说。那不,就在那高岗上……”勉强支撑着抬手一指。众人同时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道山岗,岭上共有五座山头,山头上有九株松树,皆是十分挺拔,高耸入云的。就在松树之前,有一座新坟,坟前簇新的石碑,七尺余高,碑上小字虽不甚清楚,然大字隐约可见,上写“大宋值封御前四品护卫白公讳玉堂之墓”。
      看到此处,卢方“啊呀”一声,翻身栽倒。徐庆用力一搡那军卒,大喊一声:“五弟!”不顾一切就往前扑。林琮犹如木雕泥塑一般,愣呵呵站在当地,一颗心好似空了,飘飘渺渺地不着边际,既不敢相信眼前,却又心中如同刀割一般,灵魂儿也飞了,人事也不知了,只是泪水却止也止不住。整个人像傻了一样,也不晓得擦去。
      蒋平登时闹了个手忙脚乱,顾不上去扶大哥,先拦腰抱住了徐庆:“三哥,你要干嘛?”徐庆奋力一挣,叫道:“五弟的坟就在眼前,你还问我干嘛!”蒋平死死抱住了他不松手,大声道:“那是座假坟,就是给咱们兄弟预备下的!我说呢,王府那边猜准了咱们必要来捞印的,所以预备下了这个圈套。见了小五的坟,咱们定是要祭奠的,所以安排下了埋伏,就等着咱们上当呢!你要往陷坑里跳?去吧!”
      他这一通嚷嚷,闹得卢方和徐庆也不知真假了,心里带了犹豫。林琮如同垂死之人突蒙大赦,猛地扑上前来,几近带了哀求的音调:“四爷,你说的是真的,是不是?你没有骗我们,这是真的,是真的,可对?”
      蒋平纵能应付二位哥哥,在她目光下也颇有无所遁形之感,只能硬着头皮道:“这坟自然是假的。若是并无埋伏,何必专门派人看坟?看坟的未必就这一个,不用猜也可知道,那不是看坟,是看人的!”林琮和卢方、徐庆听了,又觉有几分道理。徐庆便想抓那军卒过来仔细询问,那人好不容易得了这个空隙,早趁着他们慌乱争执之时溜之乎也。蒋平借着这机会稳了稳心神,继续道:“但凡有人来上坟,必是咱们的兄弟、朋友无虞。他们在此张好了口袋,见人拿人,凭这一座空坟丘子就能将我等一网打尽。这计忒也歹毒,然则破绽百出。但咱们兄弟要是上了这一个恶当,岂不是更为天下英雄耻笑?”
      卢方被蒋平说得心里定了定,问道:“四弟,你就能认准了五弟无事?”蒋平一见是个话头,忙道:“自是无事。”徐庆问道:“何以断定?”蒋平眼睛一转:“那三哥你就怎么断定五弟出了事?”徐庆急道:“五弟已经丢了这些日子!”蒋平偷眼望了一望林琮,见她虽正忙着拭泪,然而静气凝神,显是也在注意自己兄弟的谈话,知道她最不好骗,于是作出胸有成竹之态,说道:“就咱们家小五,过去也没少丢吧?哪回有过闪失?他这番为破冲霄楼,指不定又去了哪里找朋友、想办法呢,怎么非要往他出事这一条道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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