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源衣

56、物是人非（一）

　　一阵微凉的风刮过，潮湿的空气硬塞进鼻子里，到处都是熟悉的味道。

　　眼前的世界让泪水淹没了，模糊中一些个黄色斑点甚是突出。直到它们的样子慢慢清晰了起来，我知道，泪干了。
　　那黄色斑点原是路灯，照的地上明暗相间的一片。

　　凡世。

　　墨风源把我从拉斐尔神殿送回了凡世。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禅心急匆匆地出现在神殿。
　　为什么你会突然间如此决绝。
　　忽而我又觉得眼眶湿润起来——原是感觉到额头上让他最后留下的一丝温热，现在竟成了让眼泪夺眶而出的伤口。
　　我怎么会变成了这样，这么小心翼翼，这么脆弱。

　　“小依。”

　　我一惊，于是侧头看去。看清了来人，自己先是一愣，而后赶忙偏过头去擦了擦眼角的泪。
　　是小远。看来他是与我同时回来了凡世。

　　“你怎么了？”小远走近了几步。
　　“没有。”我咬着嘴唇一个劲的摇头，然后对他露出了以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哦……是吗。”

　　他那样子，显然不相信我。

　　“那个……长老送你回来的？”我问他。嗓子里的哽咽让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变调，我赶紧调整好自己，无论如何也得把这情绪憋回了家再说。
　　小远看了看我，淡淡答道：“嗯，刚刚回来的，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你。我以为你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逐渐压低，我自己也低下头去。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走在回家的路上，沉默着。偶尔行过的车辆喇叭声在这时显得那样刺耳，让我不自觉捂住了耳朵。
　　忽然间，自己仿佛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我心中猛然一惊，它却戛然而止。
　　原来只是幻听。

　　一路走着，我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棉花上，也不知怎么的才来到了自家楼下。
　　“上去吧。”小远突来的那一声将我唤醒。
　　“嗯。”我于是缓缓转过身去，刚准备迈出了步子，却又觉得有什么东西赌在了心里。一路上我都是魂不守舍地走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小远他特意一直陪我回家。
　　“谢谢你。”我背对着小远说。
　　“没事。”他的语气淡淡的，一如既往。

　　我轻步走进电梯。就在按下数字键的一瞬间，我无意间看见小远他依然驻足在大门口。直到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他眉头微皱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定格。

　　回家。
　　“小依回来了。”
　　这是妈妈的声音。
　　好在，这里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总不可能轻易忘记了的。

　　“今天是打扫教室清洁吗？这么晚才回。”妈妈边说着，边伸手来抚摸我的后颈，“看你这样子，累坏了吧。”
　　“没有。”我轻摇着头，然后随手抄起沙发上放着的一叠报纸。报纸的日期还是我和小远被抓去的那天，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我在神族度过的那几天对于这里来说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那段时间，就这样白白流逝，对于凡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子枫他也能和我们一样安全回来吗？

　　再回到学校，一切都还是从前那样。

　　如果说我在回忆中度过的一个月是梦境，那么从被潜心抓去的那天开始到拉斐尔神殿，岂不是更像是一个幻境？
　　可是唯一让我意识到这是现实的人，是子枫。
　　他果真如同空气一般消失在了凡世。

　　不知道寒风涧的人有没有去找寻他的下落。如果借助盗工会的帮助，想要找到一个人应当不会太难了吧。可是，如果他真的遇上了什么危险的话……
　　还记得当初子枫将紫金交付与我的时候说了这么一些话——
　　“记住，遇到特别紧急危险的时候才能用——因为，使用的过程中也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而且，这种伤害是未知的……”
　　那个时候，是真的情况危急。
　　可是，子枫他也是为了救我，才迫不得已选择那么一条路——我们唯一的一条生路。
　　如果那个时候我不是独自一人。
　　如果那个时候能早点告诉他，长老他们已经赶到了神殿。
　　也许，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除此之外，便是小远身上那个打得死死的结。

　　我站在走廊上扶着栏杆，篮球场上早就没有了子枫的身影。时间可以倒退，可以停止，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却无法改变。

　　我忽然觉得这句话特别耳熟。
　　在那个寒冷的神殿里，他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当初他从拉斐尔神殿醒来之时，是不是也与现在的我有这样相同的想法呢。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添堵。

　　“小依。这个周末过的怎么样？”
　　闻见此声，我缓过神来——和我打招呼的人是佳萌。
　　“好久不见了。”我喃喃自语着。

　　真的，我自己也数不清到底是多少天没有看见你。现在我心里的话，确是无法说给任何人听。

　　“怎么了，小依？”佳萌看着我，面露笑意，“才几天不见而已。”
　　“哦，对……”
　　这时——
　　“哎？小远！”佳萌向我身后挥了挥手。
　　我立马侧头看去。只见小远两手抱着一大摞练习册正经过楼梯拐角处。他向佳萌微微点头便转身走开了。
　　忽然一个男生抱着篮球飞奔而过，小远怀中最上面的几张卷子也随之飞去。眼看着小远想要伸手去捉住它们却腾不出手来，我赶紧使出漂浮术来对付那几张卷子，让它们乖乖回到他的怀抱。
　　本来只是挺简单的一件事，此刻却让人心里难过起来。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我分明看见小远的手指微微颤动，却什么也使不出来。他的法术，早就被潜心废掉了。
　　我抬头，正对上小远的眼神。他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便走开了。
　　当一个魔法师失去了使用魔法的权力时，他该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小依。我怎么觉得小远他……怪怪的。”佳萌一只手拍上我的肩，“刚刚他怎么不用法术？”
　　佳萌这一问更是让人心里一沉。
　　“佳萌。如果我告诉你，小远他……他的法力被废除了呢。”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个小孩在和父母承认错误一般。
　　听到我的回答，佳萌满脸错愕，以手掩住了嘴，“怎么，怎么会呢……”
　　“是真的。”我低下头去，接着把从那天在潜心神殿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佳萌。

　　好在佳萌她一直陪着我，“没事的，小依。小远他曾经和我说过，学习法术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
　　我一惊，颤着声问她：“那是为了什么？”
　　“当然为了保护自己认为值得的东西。”佳萌的手缓慢抚摸着我的肩膀，“小依，你难道不觉得，永原长老他也一直是这样的吗？”

　　她的话让我生生愣住。

　　是啊，过了这么久……我竟然还不了解长老他的旨意吗？

　　“对了。”佳萌忽然正色起来，“那子枫他……”
　　但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懂她的意思，却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如去问问老师好了。”
　　“戴希老师？”我心中一喜，盗工会的人在我心里个个都是百事通。

　　夜晚，寂静得不可思议。
　　我合上书本，闭了台灯。书桌正对着窗户，我看到对面楼房早已只剩星星点点的灯光。它们相依作伴。

　　“长老。”我轻声呼唤着，以手触碰着脖子上缩小的占星杖。
　　不出所想，仍然无人应答。

　　“长老，这是第几次了。呼唤您，却每次都没有应答。”
　　“您在干什么？原蛊门那边还好吗？”
　　黑暗中，只留我一个人，在私语。
　　其实一直有句话我很想问的，那就是——继承人他也还好吗。

　　自从上次回来凡世之后，我就再也无法联络长老。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避开我。
　　其实我倒希望是如此。
　　至少我不希望他出什么事情。

　　不，怎么会呢。有长老，有墨风源，原蛊门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是为什么还是如此不安。

　　一周后，佳萌找到了我。她说戴希老师在明白状况后答应帮忙，但是出于最近神族社会动乱的缘故，可能想要找到他也是十分困难。
　　戴希还让佳萌转话于我，神族动乱期间，作为原蛊门一员，我也必须提高警惕。
　　“那小远呢？”我问道。
　　“他……”佳萌面露难色，“还是注意点好。”
　　小远他已经被无辜地牵扯进来，因此被废掉了法术。
　　到底，潜心他们还想拿我们怎样。

　　“另外，老师说寒风涧那边也会出面找寻子枫下落，所以叫我们暂时不用担心。”
　　“嗯，那就好。”
　　大概是看我脸色实在难看，佳萌又关切地问我：“怎么？还没能联系到永原长老吗？”
　　“是啊。不仅是他，整个原蛊门都没有任何消息。”
　　“确实有点离奇，就连戴希老师也说不是很清楚那边的情况呢。”

　　听到佳萌的这番话，心里更加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