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源衣

51、首都（二）

　　以前在公爵庄园时，我就像维亚的小尾巴一样跟着他转悠，无论是用餐，小憩还是上课。总的说来，我就是一保姆加陪读。
　　如今到了首都，他混他的社交圈，我倒可以小小休息一下。只需要偶尔收拾一下他的房间——维亚平时生活也挺讲究，并不喜欢乱扔东西。除此之外的其他时间，只要金管家不拿我使唤，我便得了一份清闲。

　　这日我正在别墅外的花园里闲逛，一位女仆急急忙忙地跑来。
　　“依，依管事。”她气喘吁吁。
　　“什么事这么急？”我脑袋里第一个反应就是——难道维亚他回来了？不是说他要去参加王爵公子们的聚会，到了下午才会回来的吗？怎么这么一会功夫就打道回府了？
　　“金，金管家他……”她说起话来仍是上气不接下气。我忍不住上前替她顺顺气，没想我才刚伸出手，她却拦住了我，“不用了，依管事，还是快赶去金管家身边吧，是急事。”
　　巧了，我好不容易偷闲，倒给他抓了个正着。
　　“谢谢你。”我扶了一把她的肩，而后飞奔向别墅而去。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严重。

　　进了别墅大门，只见门口两个男管家相对而立，毕恭毕敬的样子。
　　他们这是怎么了？

　　而后看到的景象更是让我傻了眼——
　　女仆们依次由大门向内，整齐的站成两排，。

　　一切都让我觉得很不对劲，维亚不在家，公爵和夫人也去参加聚会。那我们这里还能有什么贵客驾到？

　　“依管事，你上哪里去了！”

　　我只觉得自己身子一震。
　　金管家的声音即便是压的再低，我也能听出他话里无限放大的怒意。
　　这下可好，我正撞枪口上了。不在别墅好好待着，擅自跑出去散步——于是这就是我的罪名？

　　我深埋着头，不敢看金那张拉得巨长的马脸。

　　“你说，要是你再晚来一步，少爷的客人生气了你要怎么负责？”
　　少爷的客人？
　　我一时还没会过神来——“可是，少爷他明明不在这里，哪有什么客……”
　　还未说完，只见金管家急忙对我作出了个噤声的手势来。我于是立马打住，这才觉得自己刚才的声音有些大了。
　　这时的金管家脸部拉得紧，腮帮子鼓得厉害。
　　我两手紧握在身前，紧张不安。

　　“诶？”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大厅中响起。我一惊，原来是他。

　　直到抬起头来，金的身后果真站着这么个熟悉的人——墨色头发，一身褐色皮衣。只是在这皇城中看到他这身打扮我倒才觉得有那么一点奇怪。

　　我不觉嘴角有些抽搐，轻声试探道：“金大管家，您说的客人莫非是……”我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定格在墨风源身上。
　　而墨风源看到我也是颔首一笑，缓步走近了来：“金管家。”
　　金的肩膀立马拉紧，机械似的转过身去，然后是标准的四十五度地欠着身子,“是的。您说。”

　　“既然维亚不在，就让他的随从做个替身吧。”
　　墨风源淡淡的语气，却是引来我和金两人异口同声——“这个……”

　　“怎么？”墨风源略一皱眉。
　　“不不不。”金却因那个小动作紧张了起来，“既然这样，那么就由依管事来招待您吧。”

　　“啊？”
　　原来，我可以这么快就被卖到别人手里？

　　“喂。”正当我发呆之际，墨风源早已靠近了来。我抬起头，只看他嘴唇翕动，轻吐出二字——“过来”。

　　我与墨风源相隔一个步子的距离，他在前，我在后，两人就这么从金管家的视野中离开了。
　　行至别墅外，他却陡然间停了步子。我一个踉跄，差点没刹住车。

　　“你这是干什么？”我盯着他的背影。
　　他于是缓缓扭过头来，“我想，带你出去。”
　　“出去？”
　　这不是已经出了别墅了吗？
　　我四下望去，高松如厚重的城墙一般将我们封锁在内。他所说的出去，莫非是……

　　“我要带你出皇城。”
　　我瞪大了眼看他。开玩笑吧。
　　他却只是微斜嘴角。“走吧，”他说，随即一把揽过我的肩。

　　于是我跟着他上了马车，而后顺利出城，直至行至首都街道。
　　他竟然用这么短的时间将我这么大个人运出了皇城？像是早有企图……我心里暗暗地想。

　　上次近距离的看这卢德堡的繁华还是与维亚一同乘车的路上，说起来自从我进了皇城后就真的再没有走出来一步。
　　墨风源像是知道了一般。

　　以首都路德喷泉为中心，东西南北以街道延伸而去。车来人往，人们像是准备好了为新年狂欢。

　　“看到这些就能开心起来？”
　　墨风源竟然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小心流露出的喜悦，于是放下车窗的帘布，不答话。

　　“我们下去吧。”他看着我，却还未等到我的回答就迅速拽去了我的右手。

　　一路跟着他走着，脚下是神族街道不变的石板路，而这里的街边店铺以首饰店居多。

　　“是不是觉得这里和迦森城差不多？”他说。
　　我摇摇头，“完全不一样。”
　　迦森小城的宁静，与卢德堡的这般喧嚣显然不同。
　　忽而我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扭过头去，认认真真将墨风源扫描了一遍——终于才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头。刚才在别墅第一眼看到他时我就觉得奇怪。皇城里的人怎么会一身皮衣便装？更何况他是皇子。
　　看来——

　　“怎么了小依？”他站定了脚，看着我，“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维亚他今天出去了？”
　　说这话时我一直看着他，话音未落便捕捉到他脸上一丝异样。过了好久他才缓缓道来：“嗯，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不说话，任凭街对面的玻璃门反射来刺眼的强光照耀我的脸，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却注视着我好久，“你吓死我了。”
　　“没事的，”我咬了咬下嘴唇，“谢谢你。”
　　“是吗？”他也轻笑出声，“还好你没有把我的好意当成居心叵测。”
　　“怎么会？我哪有那么不识好歹。”
　　“那就好。”他因为对面射来的强光而微眯着双眼，然后淡淡地说道：“我是怕你在皇城里呆久了觉得无聊而已。来首都这么多天了，维亚都没带你出来玩。”

　　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没什么，维亚他不是有事吗？再说——”我顿了顿，“现在不是有你来做导游么？毕竟你比维亚更熟悉这里不是？”
　　我本是打趣说了那么句话，没想他却忽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可是你说的。”他不慌不忙地接了这么一句。

　　于是我的这次擅自出城竟然换得了首都路德繁华街的一日精品游。而且，还是一对一的导游制。

　　我们从路德喷泉向北，一路走走逛逛，商店里的东西琳琅满目，好多都是凡世里难得一见的东西。

　　“喜欢这个吗？”
　　“很漂亮。不过……”
　　“做新年礼物还不错。”
　　“但是……”
　　“喜欢哪种颜色？”
　　“……”
　　“怎么了。”见我半天不答话，墨风源压低了声音问我。这时首饰店的店员姐姐也微笑着走开，像是刻意回避了接下来我与墨风源的谈话。
　　“怎么老是送东西呢。”我也压低了声音，只是为了给他留面子。
　　“我哪有老送你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笑了出来，而后稍稍收敛了些，“除了这个……”他目光下移，直至我的左手手腕处。
　　自己的脸有点火烧的感觉——大概是我神经错乱了，竟然把凡世我在他城堡里的那段时间与我现在的生活掺和到一起去。他送过的东西，我都还记得。除了烛台与洋装……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吧。

　　“小依。”
　　“嗯？”
　　“不要把这当成是我们一贯讨好贵族小姐的方式。”
　　说完这句话，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说的‘我们’，是指的他们贵族男子吧。所谓讨好贵族小姐的方式，莫过于赠以贵重的首饰以及意想不到的其他礼物。

　　“没事。”我侧头看他，“你继续。”
　　他微笑着，仍是温润如风的口气——“我现在只是尽地主之谊，招待这位贵客。”说罢，他摊开手来，作出邀请我的姿势。
　　我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早在刚才我就知道自己一定比不过他那个‘振振有词’。

　　这时，刚才一直在不远等候的店员姐姐又重新走了回来，大概是极擅长于察言观色这种高级技能。
　　“请问二位有相中的坠子了吗？”她的声音甜美。
　　我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墨风源说道，“恩，湖蓝和玛瑙绿。小依你看看哪个比较好？”
　　他倒是给了这么个台阶，于是我只得顺阶而下——“我觉得，湖蓝色的这个……还不错。”
　　他会意，对我微微颔首。
　　“嗯。这个款式在这里是独一无二的。”这位店员补充了一句，“二位已经拿定注意了吧。那么请问，需要怎样装起来呢？我们有最好的刺绣……”
　　“不用了。”墨风源礼貌地打断了她，继而转头向我，“给你戴上吧。”
　　“不行！万一被公爵和夫人看到的话就不好了。”
　　“没事。”面对我的慌张，他仍是坦然，“冬天……藏在衣领里头就看不出来了。”
　　还未等我回答，他早已为我戴上银色项链，坠子是刚刚选中的湖蓝色月牙水晶。
　　“看来，还不错。”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后的墨风源淡淡地笑着。忽然间觉得这幅景象我好像曾经见过……

　　最后在他的目光下，我还是轻轻地将那蓝色月牙藏进了衣领。

　　其实在路德喷泉周围的繁华街上，更吸引我的应该是这里的武器商店与古玩店。比起奢华的物品，还是充满着神秘与力量的东西更得我心。

　　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到了黄昏。
　　在走出古玩店的那一刻，几缕橙色阳光附在我的身上才让我有所感知。

　　“已经这么晚了。”我喃喃道。
　　“我们去咖啡厅坐坐吧。你应该已经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面露为难之色，让墨风源脸色沉了沉。只听他说道：“你……是不是怕回去太晚了？”
　　我紧抿着嘴，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我会和他们说明的，再说，本来就是金管家同意的事情。你别担心。”
　　“那……好吧。”
　　其实我是真的累了，腿脚酸痛，只想赶紧找个地儿坐坐。

　　于是我们就近找到一家咖啡厅，两人坐在二楼的露天位置。夕阳余晖由身侧斜铺而来，面前的墨风源被附上了金色轮廓。

　　“小依，今天真的可惜了。本来想带你看这里的夜景的。”
　　我没有看他，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而后远望西面的路德喷泉，那里依旧是人流攒动。喷泉中央的铜绿色雕塑在夕阳的光辉下染上了血红——那是一座人马雕塑，上身人像，手持弓箭，箭锋处正对东面。墨风源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做路德，来自传说。

　　然后我的脑海中开始浮现一次次相似的场景。
　　第一次，当我以林依的身份与墨风源在迦森小城的餐厅里相对而坐；然后在那些个梦里，从两个陌生人开始，我们无数次出现在咖啡厅里；后来直至在凡世第一次遇上了他，江边茶座的我们……一直到现在，在首都卢德堡的繁华街上，两人一同看着冬日夕阳。
　　在我一直耿耿于怀失去了许多记忆时，原来早已不知不觉增添了这么多的回忆——既是属于跨越时间的你，也是属于这穿越了空间的我。

　　从咖啡厅出来，天色已经渐黑。墨风源他也相当体谅我，执意乘马车送我回别墅。一路上我都忐忑不安，怕维亚生气，也怕会招来公爵和夫人的怪罪。
　　“没事的。”墨风源在一旁轻声说着，“有我在。”

　　直到自己真正站在了别墅大门前，那颗心仍是悬在半空，突突地跳着。
　　墨风源在我右侧，我们二人一同向大门走去——他说这样是为我壮胆。

　　可是刚走近了几步，我就停了下来。一个白色身影斜倚在门口，那个人我再熟悉不过。
　　“维亚。”
　　像是听到了我的声音，维亚抬起头。我急忙走近了他，这才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阴晴变换。

　　维亚看到墨风源的时候并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他缓缓站直了身子，然后向我们走来。
　　“回来了？”他说。

　　我听不出维亚的语气，只好简单应了一声,“嗯。”
　　“玩的好吗？”他挑了挑眉。
　　“嗯，还……可以。”

　　“维亚。”这次开口的人，是墨风源。
　　维亚立马侧头看向了墨风源，等着他的话。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墨风源他说了这么一句——“一定别让金管家处罚她。”
　　维亚看着墨风源，点了点头，“当然不会。”
　　“那就好。”墨风源笑道，“我那边还有事，所以先走了。”
　　“这么忙还专门到我这里来？”维亚的一只手附上了墨风源的右肩，让墨风源的脚步悬在了半空而后又原地落下。不知道此时墨风源回头看到维亚那诡异的表情会有什么想法，单单是我就觉得他那笑比不笑更恐怖。
　　墨风源一声轻笑，“我只是来招待客人。”
　　“嗯。”维亚收回了自己的手，“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墨风源面带笑意，道了句“再见”，继而看向我这边。我向他挥了挥手，他会意点头，然后便是渐渐远去的马蹄。

　　所幸帕达尔公爵与夫人都还未回来别墅，这次擅自出皇城的事情只有金和维亚知道。

　　时至夜晚，维亚在房间里看书，我安静地递上去一杯牛奶。
　　“小依。”他却突然唤了我一声。
　　我一惊，心情顿时紧张了起来。自从今晚回了别墅，维亚他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
　　忽然他回过头来，让我意外的是他竟然一脸窃笑地说道：“小依，源先生他……是不是正打你主意呢？”

　　我端起盘子，果断地转过身去。
　　“从第一次看到你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维亚起身追了过来，“你们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别乱猜。”

　　维亚他倒也真的再没接下句，不过看他那神色像是变得更加难懂。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管事。”我说。
　　维亚闻此抬起头，正好与我四目相对。他缓步走了过来，微笑着拍了拍我的头，“我知道。”

　　夜幕中的森林像是靛蓝溶液里沉淀下来的黑，沉默着却遮掩不住内心的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