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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何锦生自忖,李署长撒痴撒醉的形态鄢容必是都看到了,是以觉得有几分丢脸,又暗自嗔怪鄢容在楼上不作声响,也不知道自己和掌柜的悄声说话他听了几分去。可钥匙是自己给他的,让他有时间便悄悄的来也是自己嘱咐过的,左右不得施展于是恼羞成怒“晚上我的戏,没看到你,我知道你在秦宅。”

      鄢容只懒懒的噢了一声。

      何锦生更是恼火,擦净手脸后把手巾叠成四方块又扔回在脏水里,“我问你,你怎么看我?”

      鄢容不明白他发的哪门子疯,被他先发至人的气势惊到了,迷登着眼看他,“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

      “鄢容,你知道的,这么些年我讨生活不容易。我从没巴巴的求过你照应我生意,可你好歹也要捧捧场是不是?”

      鄢容脸色有些讪讪的,“我是什么人,秦司令能请我听戏?我照应你生意?十个鄢容也不如一个秦司令排场大。”见何锦生要发飚,立刻拱手“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舒服就先走了,我也懒得待见他们。”

      说到后来语气更是有些自暴自弃“我连席都没吃,更别提听戏了,当然也没看到你。”

      鄢容吸了顿饱烟而已,主人没想过理会他,下人看他的眼色怪异得很,呆在那里也相当无趣。“我大半夜的来等你,不是为了看脸色的。”

      鄢容长叹一口气“我还饿着呢。”

      知道他没吃席,相必是哪里受了暗气,何锦生倒有几分心疼,口气缓和了许多“我只是随便一问,你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想想又说“那叫点宵夜吃吧。”

      吩咐过后何锦生觉得话还是要讲透的好,摊手剖白,“我也不想应酬,可你知道的…”

      不等他讲那些情不得已的话,鄢容便不耐烦的摆手,“好了好了,你是疲于应酬,我是懒得应酬,其实我也不会应酬。和他们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吹些不着边际的牛皮有什么意思?他们讲的那些时事政治又烦得很,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国家会因为你讲它它就变化了?”

      何锦生走过来两手搂了他颈项,鄢容来了也好,正有些事要问他“算了,我们不谈那些应酬的事。”忽然闻他满嘴都是酒气,不由得疑心,“你没吃席,又到哪个温柔乡吃花酒了?”

      “哪有吃什么花酒,不过是街对面随便喝了两杯而已。”

      何锦生本是诈他,见鄢容侧着脸讲话,便斜着眼睛打量他。鄢容不知道自己说谎时,总是侧着脸不敢看他。鄢容哪敢告诉他自己又包了梅秀,去年因为这个两个人可是拗了好久的气。

      何锦生压着火气,闷坐一旁打量着怎么起头问那个荣庆班的事,怔怔的看着鄢容越发觉得形迹可疑。

      今天下午和云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喉咙发堵,于是声音骤然变得尖锐,还带着二分哭腔“我问你怎么看我,这话其实问得不完全对,应该是你怎么看做我这样营生的人?唱戏的被人看不起自然得很。”着说着,委屈的眼泪便滴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开。

      “好好的,又哭什么,我不去看你的戏便是看你不起?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是糊涂人,只知道对谁好就一门心思的对着那个人,半路上绝不变卦。”

      鄢容被他说得脸皮泛红,不过是偶尔动一下念想,倒像偷腥的丈夫被拿捏到证据般,别说他们只是相好,就是明媒正娶的老婆管得也不见得这么宽不是?想做低伏小赔不是,今天又实在是乏累得很,摆摆手说,“锦生,不要闹了。”

      “我闹?是我在闹吗?我问你,你和云祥说什么来着,怎的不来见我?”

      见说起这个,鄢容倒冷笑上了“我忘了,你在那里也是得意得很,眼线倒是不少,他们怎么说的?”

      鄢容一副死鸭子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是激到了何锦生“我哪里知道你们说了什么?远远的见你们在讲话也不敢上前,避开了吧,你倒好,让你找我你怎的又没了踪迹?”

      何锦生习惯在细节上说谎,这套说词相当在理,搞得鄢容十分不好意思,上前拉他的手,意思是消消火,何锦生甩开他的手,“你们是至交好友,我和他又没什么关系过往,问你两声都不成?还有什么意思?”

      “咦,每次都是这样,一生气你就说这伤感情的话,和我在一起没什么意思是吧?是我不及那人来得有趣,也不及那人意气风发。哼,云祥有什么好的?”

      何锦生本就被他撞着李署长的事心虚,如今凭空这样说话,好像自己看上了云祥一样,气急“欺负我是糊涂人是吧?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和云祥撇不清吧?干我什么事?我就是想要你一句实在话,不骗我。仅此而已。”

      “我又哪里骗你?”鄢容气得直跳脚,每次与何锦生吵闹都是这样,云山雾罩,你说东他讲西,无理取闹还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自己都没跟他算李署长那笔烂帐,也没挑明说看不惯他和云祥眉来眼去,他倒好,把自己当成他的私有财产,看得紧紧的,实在让人憋闷。

      鄢容做了个伸展手臂的动作,今晚酒喝得多了些,属实不适宜吵架。

      “锦生,我没骗你,今天给你送东西,总不见你出来接我,我在那里又不熟,没个人理,傻呆呆的干等。”

      何锦生侧头瞅他。

      “你是不是看我等得开心?”见何锦生脸色变臭却耐着性子在听,鄢容知道他还是听进去了,三分恼怒便发挥七分的懊恼“你知道我下半晌要抽上一口的,说好一点来接我,怎么不见你出来?”

      何锦生面上颇有几分惭愧,他也是被拖住了才忘了这个细节。

      “你以为我爱和云祥讲东讲西?是他主动凑过来闲聊,人人都知道我们是朋友,多年不见,再不想应承,也要说两句不是?你又呷的哪门子干醋?我看你和他说话的样子倒是可疑得很。”

      “咦?你什么时候见我和他说话了?”何锦生转着眼珠看他,这鄢容怎么变得无处不在了?

      “你不知道?当然,看着别人哪里就瞧得见我?”

      见他说得酸酸的,锦生内心颇为不安,他不怕鄢容看到自己和云祥说话,他疑心掌柜的和自己在花园里说的那些话被鄢容知道。心神忐忑,便上下打量鄢容。

      “看你这话说的?我和他有什么可说的?我看他相当不顺眼呢,哪像你们老朋友相见份外热情。你既然看见我了,怎么不进屋?”锦生故做沉着,坐到梳妆镜前给手背抹哈士蟆油,多余的顺手便抿在头发上,看镜子时偷觑鄢容神情。

      “我懒得理他。”鄢容神情萎靡,何锦生的背景虽然五花八门,自己早就过了因为芝麻大小的事便牵肠挂肚的年纪。只是,恨极云祥无处不在。

      鄢容当然也去找过锦生,隔着窗子看到他们两人说话的样子,便一刻也不想多呆。鄢容不信他的锦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只是看着刺心刺眼。

      鄢容也是气冲上头一径走去梅秀那里,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还揣着锦生的首饰,辗转不安,是以来这里等他。不肯和盘讲出来,借着酒劲耍些无赖。

      “我就这个样子,你看不看得上,都是这样子。你认识我的第一天就知道我不上进,也不喜欢应酬,我学不来云祥那种讨好的模样,我也最厌恶那种伪君子。虚伪,真是虚伪透了,我厌恶一切虚伪的东西。”

      一个虚伪又戳到了何锦生的痛处,“鄢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虚伪?我唱戏,成天戴着假面具,我在台上演那些我也虚伪是不是?”

      “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往自己身上扯什么?”鄢容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对,何锦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不可理喻过,于是双手捧住他的面孔,“锦生,你是成心和我吵架吗?我看不上谁也不会看不上你,这些年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你今天和我说这些话是为的什么?是谁说我什么了?”

      何锦生大滴眼泪扑嗽嗽,委屈无限,是的,是有人说鄢容什么了,又不由得不信,难道自己也痴了不成?要为以前的事和现在的鄢容置气决裂?何锦生不敢也不想。

      何锦生从未听鄢容讲过从前的事,以前不在乎,现在真的是确确实实想知道,“鄢容,我是要和你一生一世的,我是真心实意的,我恨不得把这心掏出来让你看啊。”

      何锦生有话说不出口,他想让鄢容把过去的事一件件一桩桩都摆在台面上让他知道,唯有知道那些过去,他才有防备,将来别说一个云祥就是十个云祥他也应付得了,他怕只怕鄢容不同他交心。

      可是这样的要求他又不敢提,因为自己也有很多上不得台盘的过去是不想让鄢容知道的。

      何锦生因矛盾倍感煎熬,苦不堪言。

      当年遇着鄢容是在一场堂会上,他穿过圆月门赶戏,正巧有人陪着鄢容往里进。那两人给他让路,何锦生匆匆向主人家点头示意道谢,余光扫过鄢容面庞,只一眼,便低首而过,那时的锦生戴着满头珠翠,恍惚间错觉是莺莺偶遇张生。

      那人当时一副心不在焉样,何锦生没想到偏偏就是和这人生出这么多事,迫切的想要和这人有更紧密的联系,恨不得揉烂了彼此就合而为一更好。

      “鄢容,鄢容,你的都是我的,我的也都是你的。”何锦生唔咽着哭倒在地。

      鄢容张着两手小心翼翼的搂紧他,有那么一刻心酸至极,“锦生啊,锦生啊~”以何为报才能当得起他这样啊?

      何锦生哭个尽兴,用袖子揩干眼泪“我提云祥你不要多心,你要提防他,云祥围着秦司令转谁都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有,我问你,你宅上是不是有什么宝贝?特别金贵,比如传家宝,古董或者字画什么的?”

      鄢容侧目看他,“你什么意思?宝贝我倒是有几件,大多你也见过。家传的古董字画谁家没几个?值几个钱使得,价值连城的没有。还有啊,太平古董乱世黄金,什么宝贝能比金条更实在?你从哪里听来我有宝贝的?”

      何锦生红了脸,“你别管我从哪儿听来的,我还知道你这样宝贝值得人惦记。”

      鄢容仔细想想,摇头,表示属实没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

      何锦生把他的手团在自己手里,总觉得那双手冰冰的,一边给他捂一边讲“总之,云祥混得并不好,他要靠秦司令才能发达,两口子现在像哈巴狗一样围着秦司令夫妻转。秦司令想要你一样宝贝东西是确实的,我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我也是隐约听到有这么一说,我细细给你打探就是了。只是云祥这人不怎么样,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为好。”

      “我晓得了。”鄢容垂目,胸口处那滴答做响的,对于云祥来说,恐怕应该算是一件宝贝吧。

      当年云祥偷拿了父亲的金表然后悄悄给了鄢容,因为偷盗这一项,还被云父吊起来打过,那惨样现在想起来也很惊心。

      云祥咬着牙不说这物什到了哪里,云父叫嚣着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那时他们都还小,鄢容跑去看云祥,见他被关禁闭饿得奄奄一息,以为他会就这么死了,鬼哭狼嚎要把这表送回去。

      过去的事,不能想。

      “锦生,你也不要张口闭口秦司令的,秦司令走了还会来个蒋司令什么的,来来去去,他们都是会离开这儿的人,最后留在这儿的,还是我们,在一起天长地久的也唯有我们,知道吗?”

      “嗯,我知道。鄢容,你信我,你有宝贝先放在我这儿藏着,他们绝计不会搜到我这里。”锦生将头窝在鄢容颈侧。

      “噗”鄢容不由得笑出了声,“我人都是你的,我还能有什么宝贝?有也都是你的。我是不知道他们要什么,若是知道了,一准早早放在你这里。”

      何锦生也破涕为笑,今天闹这一场其实也没多大意思。

      何锦生铺床替鄢容解领口,忽然闻到他身上一股香气,那不是自己常用的,也不是鄢容身上的,何锦生大怒,“鄢容你到底去哪里了?你是不是又去找那个什么秀的?”

      他以为当年自己是怎么觉察出他何梅秀有事的?何锦生指着鄢容鼻子破口大骂“你个挨千刀的,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这节骨眼你还和人厮混,我闹成那样你还和她联系,你当我是什么,你看不起我啊,鄢容,你说这还有什么意思?”

      何锦生坐在地上来回蹬着腿,用手拍着地板嗷嗷大哭,鄢容被他吓傻了。

      鄢容早就知道何锦生任性,也见他撒酒疯,可今天这也太任性了,解释的话来不及说,傻眼看着他哭闹。

      何锦生气极,随手抓起鸡毛掸子在屋里乱砸。唐三彩的骏马被削掉了脑袋,景德镇的瓷器被划拉到地上。

      鄢容被砸得心慌且凉,每次都这样,鄢容真真怕了。偏偏何锦生一边砸一边说“你是成心不想好了是不是?”

      鄢容紧紧闭了下眼睛,他今天就不该来。

      每次都是闹过一场后,何锦生与他窝在一处又会说“是我不对,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见何锦生搬着个花瓶要往镜子上掼,鄢容立刻上前搂紧他的腰“锦生,锦生,且放下。砸坏了大不了再买,你莫要气坏了身子。”

      鄢容是真心疼他,生再大的气,只要他抱住一拦,何锦生十分怒火也就去了五分。

      鄢容给何锦生抹胸屡背,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味,生怕又刺激到他,连连脱了外衣。

      何锦生呶着眼睛看他,鄢容今天也属实不好在这边睡下了,好言劝慰几句“我今天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门口的孩子端着夜宵不知所措,见师傅背对着他们站着,便立刻尾随着鄢容下楼“鄢少爷,你不要气啊。”

      鄢容走到楼下向上望了一眼,对跟在后面的孩子说,“我没有事,莫要跟了,一会儿你师傅跟前没人侍候,你好好照顾他。告诉你师傅好好将养身体,不要再喝酒了。”

      鄢容说的话何锦生在楼上都听到了,怔怔的出神,一直听到他叫黄包车的声音,忽然想起已是深夜了,这么冷的天他饿着肚子,本就身体不好又没着外衣,莫要再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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