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变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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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濑遥，17岁，有生之年第一次进警察局。
“我叫大谷，这是我的名片。”对面大约三十出头的警察很礼貌地介绍着自己，并且递上了名片。
有必要对高中生这么礼貌吗？遥接过名片，心里疑惑了一下，不过很快抛到了脑后。反正他对社会人之间的礼貌程度没什么概念。
叫做大谷的警察继续礼貌地说：“七濑君，能详细地讲一下你们发现尸体的过程吗？”
这个问题真懒得回答啊，但是不回答又不行。以往这种事情真琴都会主动代遥叙述，不过现在，为了防止串供，他们四人被分开记录证言，遥不得不亲自上阵，考虑怎样能尽可能简短又准确地叙述。再想到差不多的证言还会被其他三人再说一遍，遥就感觉亲自回答问题更加浪费。
“为了挖出友情的证明而聚集到充满回忆的地点，真是年青人的浪漫啊。”听了遥的叙述，大谷如此感慨。
遥沉默不语。是啊，都浪漫到警察局里来了。
“不过你们这是非法侵入哦？”
“……”遥开始隔着桌子盯自己的鞋。
大谷露出了笑容：“你们也不是那种惹是生非的孩子，这次就算啦，以后要注意。”见遥仍不说话，大谷换了一个问题，“能描述一下你发现时尸体的状态吗？”
“……平躺着，脸惨白，而且都肿了。”遥干巴巴地叙述着。也许画出来会更生动形象一点，用语言讲述总是有限。
“你似乎不害怕呢，面对尸体。”
“害怕也没用，不是么。”
“没错没错，但是人们往往即使知道这点还是会从内心产生恐惧。”大谷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遥。
怎么回答好呢。沉默可能会被怀疑；回答“人类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思想”可能被当成中二病；而回答“因为我从小就见过各种各样的鬼”可能被当成神经病。
“每个人都不同吧。”最后遥只想到这一句还算可以拿出来说说。
“嗯。”大谷很含糊地回应着，然后说，“就到这里吧，感谢你对警方的协助，如果有什么事情还会联系你的。当然，你想起来什么需要补充的也请来联系我们。”
“知道了。”遥站起身来，出了房间。凛已经在走廊里等，真琴也很快出来了。最后等渚也被问完，四个人一起出了警察局。
“还说挖完后好好聊聊呢，没想到要到警察局里聊。”凛双手插兜仰望天空。
“而且奖杯也没挖出来。”渚看着已经被警察封锁的俱乐部，“立入禁止”的告示牌非常瞩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进去。”
“那种情况下不可能继续去挖吧。不过警察的封锁不解除，俱乐部也拆不了。”凛看了一眼俱乐部后转过身来，掏出手机，“今天我们互换一下联络方式就回去吧。”
真琴也渚也都拿出手机，遥则一动不动。
“遥你又没带手机吗。”真琴的脸色很苍白，笑容就像挂在纸上一样，声音听上去也有些虚弱。
“没带。”
“你知不知道手机为什么叫手机啊。”凛的吐槽也显得有点有气无力。
“我把遥的号码给你们吧。”真琴鼓捣着手机。
交换好号码后，四个人准备回去。渚和凛离的比较远，要去坐电车。遥和真琴离得比较近，于是决定走回去。
俱乐部往前走一段就是一个渔港。没有月光的夜晚，虽然港口有不少灯光，但完全穿不透黝黑的海面。海面把灯光反射回来，而令海水的本体显得更深更暗，让人不禁觉得那黝黑的海水中隐藏着蠢蠢欲动的可怕怪物。
真可怕。真琴不安地瞟了一眼海面，不自觉地拉紧一下衣服。
那也是一个冷风直吹的日子，不过不是夜晚，而是一个冬日。那天，穿着白色和服的人们鱼贯而行，低着头，缓缓地前进。行进的人群中有个和他们一样大的孩子，也穿着白色的衣服，牵着一个小女孩。
没有人说话，只是偶尔会传来哽咽声。整个港口笼罩在这种阴沉的安静中。
『遥酱，那些人要去哪里？』幼小的真琴躲在同样幼小的遥身后。
『不知道。』
『那他们在干什么呢？』
遥没有回答。大概遥也不知道。真琴紧紧拽着遥的衣角。又有哽咽声从行进的队伍中传来，真琴拽得更紧了。
遥转过头，看着真琴：『你害怕吗？真琴？』
『不知道。遥酱呢？』
遥没有回答，拉起真琴的手，离开了这群人。
当时真琴和遥还很小，是还可以叫“遥酱”而不会被遥说“不要在名字后面加酱”的时候。当时他们看到队伍里的小孩，就是凛和江。而当时的队伍，他们是几年后才知道，那是一艘渔船在离港口大概三公里的地方沉没了，而船上有十几个人，都没有回来。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睦月桥上。虽然离海远了一些，但是脚下的岐和川也勾起真琴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努力不去回想这些事情，俱乐部游泳池里的事情又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感到再想下去不行，就强硬地打断自己的思绪，把注意力放在旁边的遥身上。
遥就像平常一样淡定，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即使是刚刚看过一具尸体。为何遥会如此胆大呢，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东西一样。也许是因为自己太胆小的反衬吧，但真琴还是觉得遥胆大得有些异常。虽然是一起长大，很多情况下甚至可以代为发言，但有时候还是觉得不了解遥在想什么。不过，至少现在，看着无所畏惧的遥，真琴的心情变得好过一点。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不知不觉就到了真琴家的门前。
“遥，不如今天在我家住吧。”真琴提议道。遥的父亲被派遣在外地工作，母亲也跟去了，家里只有遥一人。如果换成真琴自己，独自一人生活一定觉得寂寞又可怕，尤其是今天这种情况，自己一定不敢一个人回家。不过遥似乎不这么觉得，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拒绝了真琴的邀请。
“那路上小心。”
“嗯。”遥说完转身开始向山上走去。真琴看着遥的背影渐渐融入昏暗的背景中后，深呼了一口气，走进了自己家门。
遥在做梦，并且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梦中并没有他的形象存在，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感觉着发生的一切。有几条影子，像是水面的波纹一样晃动。又有另外一条影子，隐藏在其他影子之中，在喋喋不休。
『你真有趣呢。』
哗啦。哗啦。
『只有你重要，其他人都不重要。』
哗啦。哗啦。
『帮帮那孩子吧。』
哗啦。哗啦。
『这样就可以了。』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遥睁开眼睛。有人在敲门，然后真琴的声音传来：“遥，我进来了。”
“居然没在浴池找到你，真少见呢。”真琴走了进来，眼周有点发青，看起来昨天晚上没太睡好。
“怎么，没睡好吗？”
这问题本该由我问吧。遥坐起身，刚刚的梦令他心情不太愉快。要不干脆打个电话请假算了，新班导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不过当他对上真琴担心的目光，觉得自己还是勉为其难地上个学吧。
从遥家出发，途径真琴家，下到台阶底端就到了海岸。天气一天比一天暖，不过还不到能入海游泳的时候。以前一起上学的时候，真琴经常会说些学校的事情之类的，不过今天真琴却一直沉默着。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忽然对面来了意外的人。
“七濑君，橘君，早啊。”对面走来的竟是昨天问讯过遥的大谷警官，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警察。
“早上好。”真琴露出礼貌的笑容，“两位警官难道是……”
“不，并不是来找你们，而是来找一位熟人。”大谷回答道。
遥和真琴对视了一眼。在这个方向找熟人……
忽然大谷身后的年轻警官好像看到了什么，指着一个方向：“那边！那边！”
大家都向他指着的方向望去。几百米外，一个突入海中的海岬上，站着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猛烈的海风吹得她的头发在空中乱舞。下一个瞬间，她就跳到了海里，消失在波涛之中。
面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遥第一个做出了动作，他扔下书包和外套，向海里跑去，马上就要跑到海边时一个鱼跃，甩下了除了泳裤的所有衣服，扎入海中。
刚进入海中，遥就觉得冰冷的海水把自己团团围住。果然还不是适合入海游泳的时节，不过这并不能影响到他。他调整一下角度，用最快的速度向那个女生落水的方向游去。救助落水者要从其背后救起，这是为了防止落水者在慌乱之中抓住救助者不放，妨碍救援，甚至造成救助者丧命。因此等遥快接近那个女生时，他潜入水中，打算绕到那女生背后。
视力很快适应了水下的昏暗，遥朝那个女生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两个女生：一个女生一动不动，似乎是晕了过去；另一个女生抱着前一个女生的腰，正好背对着遥。
第二个女生已经不是人类了吧。遥一边盯着那女生，一边仍按原计划游过去，游到侧面的时候，第二个女生忽然抬起头来，对上了遥的目光。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然后就像被撞破犯罪过程的犯罪未遂者一样，迅速地放开手，自行沉入幽深的海底。
不理会那个逃跑的女鬼，遥从背后架起已经昏迷的女生，浮出了海面，向岸边游去。靠近岸边后，两个警察连忙接过女生，而真琴则伸出手拉起了遥，递过毛巾。
遥一边擦身体，一边看两个警察对那个女生进行急救。那个女生很快醒了过来，但是有些神志不清，两只眼睛很茫然地望着前方。
“她没事吧？”真琴一边帮遥披上外套，一边询问女生的状况。
“应该没事。”大谷回答着。正在这时，救护车也赶来了。那个年轻的警察跟着救护车送女生去医院，而大谷留了下来。
在感谢了遥见义勇为帮助警察救助落水女生后，大谷感慨道：“七濑君游的真快呢，简直就像海豚一样。衣服脱得也迅猛，我都没看清动作呢。”
“熟能生巧。”遥擦着腿，简短地答道。
“说得也是。诶，为什么里面穿着泳裤呢？一般不会穿的吧。当然，有时候觉得换衣服比较麻烦就直接穿在里面……”
遥不理会大谷的絮絮叨叨，开始穿裤子。果然穿要比脱慢一些，尤其是有点潮湿的情况下。
“不好意思，我有这种一纠结起来就停不下来的毛病。”大谷啰嗦了一通后终于以自我吐槽为结尾，“你们还要上学吧，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目送大谷的背影远去后，真琴看到遥正在撸头发上的水，问：“遥，冷不冷？”
遥不回答继续撸，真琴担心地说：“脸色发白啊，可别感冒了。”
遥停止了动作，说：“今天不去上学了，你帮我请假吧。”
“诶，请一天吗？”
“是。”
真琴还想说点什么，但是遥拎起书包，很快走掉了，留下真琴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海岸边。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四章 变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