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生日》微笑着流泪的鱼

1、上

　　23岁生日，那是工作的第一年，白天的时候收到一束花，晚上回家跟父母一起过生日的时候带了回去，引得老头儿老太太一阵奇怪，拷问了我半天。我只是笑笑，说朋友送的，再问是什么朋友，我几乎沉默——“普通朋友”。
　　那是Ken送我的花，十一朵玫瑰配上九朵香水百合，我想，花店的人一定没有告诉Ken，那表示一心一意长长久久的意思，不然，他一定会避免这种类似表衷心立契约的行为。在Ken给我的爱情里，从来都没有承诺，只有他兴之所至的给予和我摇尾乞怜的接受。

　　我是在论坛网下聚会的时候认识Ken的，那个时候，我22岁，大学四年级，正是没了课最空的时候。我跟Ken没见过面之前就认识，偶尔在论坛上遇见总也聊得很好，只是，见面之前我们一点儿也不暧昧，见面之后却一发不可收拾。
　　Ken大我六岁，外资企业里工作。他有一副挺拔的身材和一张英俊的面孔，他的声音低沉而性感，他的眼神深邃而魅惑。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满脸神采飞扬，眼睛里闪着无尽的光芒，他听我说话的时候，总是隐约若有所思，看着我的目光无比温柔。他好像什么都很懂，工作、生活、爱情，他像是我的向导，带我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看了许多从前根本不敢想象自己会看到的风景。
　　我一贯骄傲，可在他面前总是心悦诚服，我向来口舌凌厉，可遇见他就只会傻傻地笑。在遇见Ken之前，我也曾对别的男孩儿动心，那个时候，我以为那就算是很了不得的喜欢了，可是，遇见Ken以后，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疯狂这么绝对这么没有原则和底线。

　　是的，本来，一切都很好的，本来，一切都应该很好的，如果，Ken不是有老婆的话。
　　我是在我毕业典礼的那一天知道那个惊人的消息的。当Ken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他其实已经结婚了，我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是在电影或者小说里，这样的时候，我就应该要给他一记耳光，不听他一句解释，立马转身离开，可是，那天是我跟Ken恋爱一百天的纪念日，我看着那张我那么喜欢的面孔，看着那双那么悲伤的眼睛，就怎样都没有办法让自己那么决绝又洒脱地离开。
　　我愣了足足十分钟，然后眨了好几下眼睛，直到眼泪滴落眼眶，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我怎么办？”是的，我没有骂他混蛋，我没有指责他骗我，我没有要求他离婚，更没有提分手，我只是可怜兮兮地问他，我怎么办。
　　如果是在五十天之前知道，我还没有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喜欢Ken，那我大概会愤而离开；如果是在一百天之前知道，我还不是Ken的女人，那我大概会庆幸还没开始；如果是在认识Ken的第一天知道，我还来不及对他一见如故，那我一定会跟他保持距离……可是，这已经是我跟Ken恋爱的第一百天，我那么喜欢他，无时无刻不想见到他，于是，当下里，我所能想到的只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才能不失去这个男人。

　　后来的那么多年里，我始终对Ken心存怨恨，恨的倒也不是他拖延耽误了我那么多年，而是，在我还能够抵抗他的吸引的时候，他并没有告诉我实情，在我还有理智能够晓得厉害的时候，他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在我还能坚守底线辨明是非对错的时候，他并没有给我拒绝的机会。
　　当我知道真相，我已然入了局，我确实有权利say no，可是，我根本办不到那么做，我舍不得这个世界上对我最残忍的男人，他教会我恋爱，教会我亲吻，教会我如何全身心地依赖另一个人，可是，他没有教我怎么才能离得开他。

　　我在知道真相的两个星期后才终于又见了Ken一面。他满脸胡渣，看起来憔悴得不得了，他说，“对不起，我不是存心想要伤害你的”，他说，“我知道我自私，怕你一早知道我已婚就不会再跟我亲近”，他说，“我只是太舍不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开心的日子了，从未有过的开心，只有你才能给我的开心”。
　　我一字一句地听，一边听一边默然地低下头，我信他，我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信他对我残忍只是因为他太喜欢我太想要拥有我，我信他不想伤害我不是玩弄我，我信他真的愧疚可是也真的舍不得我。
　　“如果你要分手，我没有资格说不，但是，如果你还肯继续跟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
　　我抬头想看Ken，可眼前一片模糊，下一秒钟，我就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然后，我就知道，我死定了，我离不开他，我就死定了。

　　“你跟她好么？”
　　“你会离婚么？”
　　“你会给我一个交代么？”
　　在Ken的怀里泣不成声的时候，我问了这三个问题，Ken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搂着我，不断地亲吻我的眼泪。我想，如果我还有一丝理智的话，Ken的沉默已经是他最好的回答，可是，那个时候，我却跟自己说，给他一点时间，也许，他还没考虑好，也许，他会选我的。
　　可是，一直到后来我跟Ken分手的那天，他仍是没有回答过我这三个问题。后来，我才想明白，所有Ken不想承认或者不想答应的事，他都会保持沉默，直到我妥协或者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