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鬼话》慕时因

2、[贰]

　　神鬼一族虽素来无往，但凭他那了不得的身份，也知他的名叫重华，乃是上古仅存下的三大神族之一的神胄族，地位之尊贵，平素的仙家妄不敢与之比肩。

　　再又听说他要寻的姑娘名叫甄羽，和我的名只差一个字，曾是他历劫的一段情缘，这姑娘烈性，甚至肯为他灰飞烟灭。而他倒也痴情，百年来都不曾另娶，只不知得了何消息会突然下来冥界。

　　这些我都是从慕清离口中得知的，慕清离是只美貌的公狐狸，我追了他挺久，可惜一直都没成功。至于说我为什么会喜欢慕清离，实在是因为要不是这狐狸当初好容易将我的一魂一魄聚回来，估计我也烟灭灰飞了，我想既然我以无以为报，那我便只好以身相许。

　　我本是属于前世余念未偿死不肯走的那种鬼，可惜慕清离把我治好后我便失了忆。不过，我还没有自我感觉良好到以为我就是那个甄羽，生活不是传奇话本，无巧不成书什么的更是不适合如我这个同故事差了三百来年的鬼。

　　慕清离一直有个毛病，就是时逢春夏交接的阴雨天气会犯心绞痛。这病不怎么好治，须得用薜荔草煎药喝，方才能好些，薜荔草倒不是什么矜贵的草，只是生长在荆棘满布的小华山，又爱沿着石缝或攀着树木生长，确实寻来折腾人些罢了。

　　好在我的头儿秦广王向来体恤部下，每月都会放我们几日的休息。故而在初九这日，我诀意上小华山一行。初九，太阴历上写是宜斋醮、酬神，忌出行、盖屋，煞方位北。

　　位北，说的正是小华山的方向，可惜我本是鬼，想来这世上当是没比这更悲催的了，于是不作他想，我还是照旧挂上慕清离给我的玉如意就上了路。说来这玉如意确确是个宝物，除了避邪魔，更可让我这女鬼如常人无异的立于骄阳下，当然，时限只有十二个时辰。

　　对此，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华山我来过许多回，此番已是熟门熟路，我将裤腿绑的严实，一路朝小径的幽深处走去，这个时节，薜荔草的颜色已近湖碧，乃是茎、叶最好的时候，我将它们小心摘下，放进随身带来的布包里，不多时瞧着已有些分量，我心满意足的便打算离开。

　　“女鬼，哪里走！”一声长喝，未留神间，远处竟不知何时来了个头戴莲巾的小道士。

　　我心一惊，面上却故作自若，“凡人，就你这点道行，也想收了我？”

　　“女鬼，休得胡言乱语，看招！”言罢，且见一道金色光华募得向我袭来，我灵巧一个躲闪，将随身的软藤迅速挥出——

　　“广殊，收鬼也不叫上我，你这是想独占功劳么？”

　　该死，竟然带了帮手，我一个分神，左臂已被另一道青光擦出一道红痕。

　　“师兄，这女鬼不寻常，看来一会收了还是交给师父处理的好。”

　　……对付这俩小的我已吃力，如果再来个老的？我心一紧，自知久战不利，情急间，右手仍旧急挥软藤虚张声势，同时口中又念了个诀，只望速速脱身。

　　“广殊，快别让她跑了！”似是发现我意图，下一刻，一青一金两道光华同时向我面门罩来，想这道家原干的就是捉鬼收妖的活儿，虽这俩小道士道行不高，饶是五行克上了我也没办法不是？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眼见着结阵失利，我凌空跃起，藤鞭亦跟着我的动作荡开，而软鞭未尽的余力却是扬起，顿时，藤鞭如灵蛇吐信，一绽赤色的焰火倏向那两人而去，这本是我最拿手的杀招，怎知——

　　“东西是哪里来的？”没有转折，没有过度，饶是视野尽头一道仙气沛然罩下，我面前的两个小道士顷刻间便似被人点了睡穴，我身子一轻，腰际只觉被一个臂弯稳稳托住。

　　同一刻，落在耳边的，还有句不带感情的质问。

　　……别以为我不会骂人不带脏字的羞辱！我眼瞪向重华，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原他指的竟我的是我脖上莹莹闪烁的玉如意，我心冷笑，却扮作一副可怜的抓过捂紧，“这个不卖的。”

　　一抽嘴角，他的声音果然放缓了些，“你不用怕，告诉我东西是哪里来的？”

　　……不是吧？这家伙竟想对我使美人计？可是，大众对于美人计的做法不通常该是将计就计么。我心瞬了瞬，此刻又见他一副极力忍耐的模样，心中登时畅快，不过碍于他上神的身份，又为了不拖累慕清离，我只得一口咬定道：“是我捡的。”

　　“捡的？”尾音一扬，他好看的紫瞳跟着一并缩紧。

　　我心道坏了，但仍强词：“都说我是捡的，信不信随便你！”

　　“你叫阿羽，你还有我的如意……”

　　事已至此，看来我只能奉上杀手锏了，只是，如何这人就将慕清离的如意说成是他的呢？还是如此的，……正儿八经。好在，此刻我的体力也恢复了大半，于是忙从他怀里跳出，又退了小半步，不咸不淡道：“你放心，我肯定不是你女儿。”

　　“甄羽——”不待我反应，他已一把将我紧拥住，他看着我的眼，似溶了万语千言，“你究竟在哪里？”话未尽，他的唇便落了下来，他的唇很凉，凉的如同他停在耳边的话语。

　　已没有比这更坏的事，你被一个世间无二的男子拥吻，可男子却是在透过你望向另一个人的魂。

　　此一刻，我不料得心中竟是平静，小魂没嗖嗖的飞，神色也够淡定，我不过是扬手搧了他一巴掌，然后再顺便送了他句：“你丫有病。”

　　一语毕，我拈了个诀溜的十二分的赶紧，我自知脑子清醒的很，不单没忘拿手背擦擦唇，还晓得自己方才揍了位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