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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做梦 ...

  •   我在往上爬,沿着绳梯,勉力往上攀爬着。海风猛烈地击打在我的脸上,吹得我头发狂乱地飞舞着,变得像是一堆蓬乱的稻草。但是我还是努力地,迎着风睁开我的眼睛,即使它已经被风吹得要流下眼泪来。

      我对自己说,到了,快到了,再往上爬一点。可是我不知道我还要往上爬多久,直管埋头往上爬,让绳索勒紧我的手指里面去。

      我一路向上,在猎猎作响的风中,拉好船头的斜尾帆、三角帆与支索帆,把它们紧紧地绑在桅杆上。帆布磨破了我的手指头,让它们滴下血来。我又跳到了中桅杆上,卷起了另外一片帆布。

      “快,快……风暴来了……”我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如果我现在能够空出手来摸摸我的胸膛,那我肯定能够摸到一块砰砰乱跳的凸起。

      我干涩地咽下一口口水,感受到那种刮喉的感觉。又往前桅横木上走去。我往海上搜寻,到底是要找谁呢?谁会从海上来?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一定得找到他……

      我在这个高达20多米的高空中搜索着,带着紧张和兴奋,但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铺天盖地的海水。

      巨浪袭来,我所在的船只随着它高高荡起。右舷又深深沉入水中,忽然,船只一晃,我眼前一花,就觉得自己飞在了空中,似乎我正吊在巨大的,倒挂着的钟摆末端,振幅足足有20多米。这简直让我眼花缭乱,我试图紧紧抱着桅杆不放,但是船越晃越猛,越晃越猛,直把我甩了出去,海面在我眼中急速扩大,我惊叫着,一头栽了下去……

      ……

      我爬了起来,揉揉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的额头上又是一片红肿。颇为郁闷地转头看了看挂在自己头上的吊床,索性摊在了地上。

      航行在海上已经有几天了,我还没适应这吊床。当初上船时站长表示铺位不够,硬是把我从水手舱里撵了出来,在甲板底下给我按了一个吊床。

      这倒是不错,吊床睡得好也是种享受,还不用忍受那些水手大大咧咧的呼噜声。不过我每天轮值的时候总是准点从吊床上栽下来是怎么回事。这习惯让我郁闷了个透顶。每次开始工作就顶着一脸伤,总觉得晦气。

      我狠狠对上头比了一个中指,一咕噜爬了起来,要攀到上甲板上去,开始我一天的轮值。话说,昨天小哥特意交代了今天这时候他在上面等我,也不知道他这闷葫芦里面买的是什么药,我一边想着,一边往上爬。

      等我从通往上甲板的井口冒出头来,就已经看到小哥正站在舵手旁边,向海远处眺望。阳关一片一片地撒下来。

      我被闪的眯了眯眼睛。

      昨天我值日到半夜凌晨,料想起来已经是正午左右。刚刚在黑魆魆的甲板下没有感觉,到了这儿,才发现现在是阳光正猛地时候。

      小哥听到背后响动,转过身来,恰好赶上我哼哧哼哧地往外爬。

      在船上我几乎什么都上手很快,昨天还被指导卷帆和放帆。我想,刚刚作的那个让人精疲力竭的梦,也是拜此所赐。但是就这井道爬不好,姿势总是被人嘲笑。

      我一次轮值忙上忙下,到了休息的时候,恨不得刺溜一声滑下去直接躺在吊床上,那还想的到调整姿势,一来二去,成了习惯之后,我这姿势就改不成了。

      这会儿,我正用这狗爬式的姿势悠悠地在小哥眼皮子底下冒出头来。

      我伸出手,向小哥打了一声招呼:“早!”

      精神抖擞。

      小哥也回了一个“早”字。

      走到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膀,让我跟他过去。

      我不明所以,但是依旧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到了船头。

      船头站着高高在上的,刚刚还被我腹诽过的站长大人。他依旧披着他的斗篷,在阳光的照耀下毛茸茸的。

      小哥对他说:“好了。”

      我依旧不明所以,不知真相。

      小哥拉着我的手,走到了船首之前,让我单膝触地。他站在我身前,抬起了我的下巴,我被直照的阳光闪得不得不闭上了眼睛,留下眼前的一团光晕。

      我在黑暗里,听到小哥说:“大海在前,我从今开始守望,至岸方休。我将不背弃、不辜负、不苛待。我将忠我职守,生死於斯。我将我的学识、荣耀予给你——我的跟随者。立此誓言,潮汐为证。”

      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

      我感到一阵战栗,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像是又回到了当初他张开眼睛向我吐露出他的名字一样,我呐呐不能言。

      但是这不是躲避的时候,纵使一波一波地震动让我浑身冒出了汗。

      我踌躇一下,终于颤抖地回道:“我将跟随你,我的引导者,直到誓言终结。”我听到地上铿锵满地的我的回答。

      这几句话几乎抽走了我的力气,但我依旧固定着自己,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弱势。

      下巴处的手指牢牢地钳住我。

      在一段沉寂之后,我察觉到额上一点温热的液体,伴随着小哥的手指,从额头到额角,点了三点。最后,我感到我的嘴唇被轻轻碰了一碰。

      我暮然睁眼,却看到小哥从我眼前离去的面容,在阳光下看不真切。

      刚刚是被亲了吗?我茫然地想到。

      我咬紧了牙关,转过头去看站在一旁的站长。他冷淡地看着我,把手按在了我的头上。

      “誓成。”他把两个字凿进我的脑子里。

      我感到一阵一阵的战栗涌上我的心头。我低下头去,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

      刚刚我被这仪式冲晕了头脑,现在想起来还头晕目眩,但海上历来不兴这些仪式。上次给我极为深刻的印象的老大副的葬礼也不过简陋如此。

      讨海饭的人最多向神明祈求一帆风顺,除此之外,这种矫揉造作的东西,他们的眼睛往往看不上。按海上的粗鲁说法,用拳头和实力说话才是硬道理。空头许一千句美轮美奂的诺言也比不上老老实实放到你手里他给你捕来的一网子活蹦乱跳的鱼。

      莫非这身份有什么问题,非得用誓言来再次申明以求见证,要不然这场好戏绝对会被整船人笑话。小哥不会不知道这事,这又何必?

      我心神不宁,被小哥拉了起来。本来我们就靠的极近,又因为我比他小,身高竟是他比我高了几分。这事我平日老早耿耿于怀,但又因为近日里我抽个子抽地猛,几乎每一日都在长高,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超过去,所以也往往纠结一番后搁置不提。现在因为个子的原因我似乎成了弱势的一方,整个被他搂着,这不由得我心中愤愤不平,为平日不多长点个儿感到遗憾。

      他拍拍我的头,就让我回到我平日执勤的岗位上去。我心不在焉,周围我熟悉的一切都变了模样。路过甲板上的一条缆绳的时候,我一脚踩了上去,脚下绳子一滚,我险些摔倒。

      这期间,我什么都在想,似乎有点儿窃喜,但更多的是惶恐。为什么事情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变成了这样?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这些不知道的暗处的东西到底会把我带到哪里去?

      我思考着这些东西,但却不能问别人,甚至连小哥,或者说张起灵,也不能去问了。我相信问了也没有结果。我啧了一声,感到一阵失落,还是刚刚新鲜出炉的引导者呢。

      我这样想着,开始干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把船舷和船内部重新刷上一次漆。我提着漆桶和漆刷子,忙碌着上上下下,试图把刚刚胡思乱想的劲头用在工作上面。每次那些念头冒出来,我就把它们狠狠溺死在黏糊糊的漆桶里面。

      这这种纠结的过程中,我看到了坐在大木桶上整理缆绳的胖子。他倒是极为悠哉,但是我那些疑问就像洪水一样,见到一个开了口的堤坝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涌。我把胖子一把从木桶上拽了下来。

      我俩偷偷摸摸地躲在木桶后面,开始偷偷摸摸地对话。

      “胖子,这几天怎么不见你人影?”

      他苦着一张脸说:“那不是没脸见你吗?”

      我直接斜了他一眼,说:“就你那厚脸皮?“

      他没回话。

      我等了一会儿,憋不住,就问他:“胖子,你知道引导者是什么意思吗?”

      胖子一惊,转过头来问我:“你不是成为那个小哥的跟随者了吗?到现在你来问我引导者是什么意思?”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现在我觉得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不对……”

      “完了完了,天真你真完了。这种事情可随便不得,你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

      “我靠,我不是正问你呢嘛。”我也急了,紧紧地拽着胖子的手肘不放,手上都能拧出油来。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胖子正絮叨到正题。我们两个前面的木桶就被一把踹翻了。“现在可不是偷懒的时候哟。”那个 “约翰森”戏谑的声音从我们头顶上传来。

      我和胖子正心虚,这下被发现,自然理直气壮不起来。

      胖子临分别前给我做了一个眼色,让我轮完值再去找他。我自然也心领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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