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诗与胡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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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瞬间就收起了满心的不耐烦，连开始的担心和不安都没有了。我就是这样的人，会对潜在的小危险感到无限恐惧，等灾难性的事情真的发生时，反倒开始平静。
或许是因为，已经被告知了结局，所以才会心安吧，不管是好是坏，都比未知好。
老师的这段话，好像又让我回到了十岁那年，我连“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这句话都不知道，然后难过了好久一样。今天，又有一个人在告诉我，你的骄傲会让你越来越平庸。
后来我也见过那样的人，很多聪明的男孩子，不认真学习成绩也不错，于是便带着那份骄傲甚至是自负，放任自己在应该努力的年纪里肆意妄为。
他们总会对劝诫他们的人说：“我不努力都能得这么好的成绩，你们凭什么对我更多的要求？”
如果你对他说“那你努力之后不是能得更好的成绩吗”这类话，他们会无所谓地打断你，“我知道我能达到什么水平就够了，我不希望我的青春里只有学习。”
我很喜欢那种男生，喜欢那样的年少轻狂，因为我已经没有资格来说那样的话了。可我又为他们感到一丝悲哀，为什么不去努力？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怕努力了之后还是一样的结果？所以干脆故作姿态。
就像我们总是喜欢说：“我这次是裸考”，“我一直都不听课的”，“我从来都不做题的”，“我每天晚上回家就睡觉，不看书的”……我们为自己做各种掩护，来告诉别人：我不努力，也能这样，我很厉害不是吗？
不能说所有人都是一面骄傲一面逃避，因为肯定有真的不在乎的人，但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吧？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彼时的我，是真的不愿意不在乎。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把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道理反复装饰，直到把一整张试卷写得密密麻麻为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非要把秦始皇定个对错，他本来就是有功又有过，历史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何必非要有准确的答案？
可是现在我也矛盾了，我再坚持自己的看法，再维护自己的骄傲，我就必须接受我不能比别人优秀的现实了。
第一次那样直接的面对人生，那样茫然而痛苦。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班主任，她作为老师，她是完全正确的，而我作为学生，我有不可逃避的过错。虽然，我可以为自己的过错找出很合理的解释。
老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浅浅一叹，“她从小就倔，自己认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都不行。很多苦头不是自己吃了，她还是不相信。我们做家长的也只能劝这么多了，刘老师，真的谢谢你，我家这孩子真的让你费心了！”
我心中酸涩，她们都是在为我好，那种好却不能让我感到丝毫快乐，我也很难有真心的感激。
老师拍拍我的头，舒缓了语气，“回家吧，好好过个年，明年再努力，反正还小。朗月，老师相信你。”
我默然，相信我？相信我什么，是我的实力还是我会妥协会屈服于现实？
道了别之后，尾随老妈回家。两个人都沉默着，她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我倒是因为一番思绪翻滚，所以彻底平静下来了。
路过校门，顾星正和周泽在说话。
两个人齐声喊道：“阿姨好！”
我妈对他们笑了一下，“你们好，还不回去吗？要不要我送你们回家？”
顾星摇摇头，“不用麻烦阿姨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谢谢阿姨！”
我妈点点头，凉凉地对我说，“我去拿车子，你在这里等我吧。”
待她走后，两人迅速围上来，“怎么样？刚刚看见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啊，灭绝师太和你妈说你什么了吗？”
我勾勾嘴角，“那倒没有，她没说什么，但我还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也没事啦，你们知道我的~”无奈地耸耸肩。
周泽眼神有点深邃，欲言又止。顾星挑挑眉，知道我定是不愿详谈，只能配合地笑笑，“那好吧！回去好好享受寒假咯~可能会接到我的电话哦！”我斜睨他，果然，他摸摸鼻子，“额，可能会找你借作业抄……”
我翻个白眼，“找我干什么，你应该找魏云或者周泽啊！你觉得比你认真多少吗？”
他无语地瞪我一眼，“找你可以让我哥直接到你家拿啊！放假我妈都不让我出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暴力，被发现就惨了！”
正说着，老妈的车开过来了，停在路边。我赶紧对他们挥挥手，“我走了，再见！”
周泽点点头，“别想太多，明年见！”顾星也挥手道，“明年再见啦小丸子~”
真是的，非要叫我什么“小丸子”，我一直被焦阳叫“小馒头”叫习惯了，他的什么“小丸子”总让我觉得怪异。可是纠正了无数遍，他还是不改，说我这个发型就应该叫“小丸子”，他叫他的，答不答应随我的便。什么人呐简直是……
幸亏学校离家近，不然我会在那个封闭的车厢里被沉重的气氛压死的。
逃也似的下了车，老妈把我一丢下便去了公司，明显也是不想再多和我在一起呆一刻钟了。
飞快地跑上了楼，直接扑倒焦阳家去，死里逃生般地躺在沙发上哀嚎，“哥哥，我死定了，这个年一定没法好好玩了！你都不知道我老妈的表情有多恐怖啊！怎么办怎么办呐？”
他把左手撑在脑后，斜倚在我身边，看着我发了一通牢骚，等我安静下来，伸出右臂，把我往面前一拉，拍拍我的后背，“没事的，我在家，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的。”
我咬着下唇，激动得险些热泪盈眶地看着他，真好，我要的就是他的这句话，放心了！这简直是世上最好听的安慰呀！
“嗷呜”一声呜咽，把脑袋往前拱拱，直接缩到他怀里去了。他回来就感冒了，在北京有暖气，家里却是无处不在的湿冷，于是某人很快就悲催地被病毒击败了。
虽然已经快痊愈了，他的声音还是不似平日的清冽或温厚，带着些许沙哑和可爱的鼻音。厚厚的羽绒服敞着拉链，里面穿的是灰色的羊毛衫，很柔软和暖和，加上沙发旁边的取暖器，恰到好处地温暖了我的全部身心。
他静静地抱着我，我忽然笑了一下，“哥哥，你好久没抱过我了呢！”他低头，“恩？很怀念吗？”
好听的尾音在我头部上方飘荡，仿佛带我走进了一个宁静无忧的世界。刚刚的那些害怕心酸都没有发生过，没有老师的语重心长，没有老妈的面沉如水，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样。
“很怀念，因为你每次这样抱着我的时候，我就会不再害怕一切。哥哥，如果有一天我快死了，我希望也是这样被你抱着的。”
他被我似真似假的语气说的一惊，拧着眉，语气有些急躁，“这么小的孩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又缓了一下，“其实，如果我死的时候，能这样抱着你，也是很好的。”
我朗声一笑，“还说我！你自己不也是小孩子啊！”
他瞥我一眼，“恩，我一直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才知道吗？”我抽抽嘴角，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他揽臂将我拉得更近些，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几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平缓而有力。蓦然脸上便有些发烫，想要逃开，却又舍不得这难得的温暖。咬着唇，抑制住内心想要尖叫的冲动。
半晌，他才说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是最后，我们都安然度过了这段时期。”他顿了顿，“甚至，等你再次回忆起这段时光的时候，你已经忘记当时的悲伤了，又或者，你会感叹，当初居然会那样轻易悲伤。”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我很想对你说，按你自己想的去做，但是我怕那样太不负责任。我只能说，按照一条你和别人都能接受的路去走，都做些让步。其实我私心里是觉得，只要你选的路，能让你变成一个更好的人，那你就可以走下去。”
我扁扁嘴角，“我不觉得我坚持自己的骄傲，我就会变成一个不好的人啊，可他们都那样认为。”
“是啊，他们都那样认为。可是朗月你想过没有，或许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坚持自己啊！你让自己优秀到他们满意的地步，那也就没有人会再来指责你了。”
我一愣，然后下意识地问他，“你就是这样做的对吗？”
焦阳也愣了，继而无奈又认命地笑了，“是啊，只有你知道这个秘密。”
我叹口气，“可是我不能成为你这么优秀的人啊！”
他把脸贴在我的头顶，一开口就蹭得我有点痒痒的，“没关系，差不多就行了。朗月，你知道吗，初中的时候，我们老师曾经在班上问，你觉得读书是为了什么，有四个答案，金钱，教育，修养，国家。我当时毫不犹豫地就这样排的顺序，修养，金钱，国家，教育。大家都以为我会是那种会以中华崛起为己任的人，所以都觉得很惊讶。”
我打断他，“我也有点惊讶，你居然回把金钱排在前面。我觉得你是最不在乎功名利禄的人哎！”
他低声一笑，“所以现在你觉得我是了对吗？其实，我只是觉得说太多好听的都没有用，就好比，我也想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可我必须安得广厦千万间不是吗？我只有让自己拥有最直接的力量，才能帮到更多的人。
“我不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能够创造大量精神食粮的人，我也不愿意去学医制药的来救死扶伤，我只能去学金融，以最快的方式赚最多的钱，让我在乎的人不为金钱所困，让我怜悯的人得到哪怕是一片面包一杯牛奶。
“很多人都嫌弃铜臭味，我倒没有感觉，我也不觉得我以后为钱而奋斗就显得多不高尚多势利。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完成梦想，这本身也算是一种高尚。”
我承认我被震惊了，焦阳第一次和我讨论这么成熟的话题，而且说的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不，不仅仅是高尚，这也是一种伟大。你很好，你没有错。”
我翻身坐起，直直地和他对视，“我很喜欢仓央嘉措，世人一面爱他的才华一面唾弃他的风流，我对他却只有崇敬。佛爱众生如一人，我爱一人如众生，佛能渡众生，我独渡一人。和你的想法是差不多的，所以我完全理解你。”
焦阳的眼里先是惊艳，然后是激动，良久，那些波澜才渐渐平息，化为无尽的宽阔和深沉，如苍穹，如大海。
“小丫头，你这么有才，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嘎嘎一笑，“哈哈，不知道，只有你知道，我也只想你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诗与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