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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107章 ...

  •   漆黑的楼宇中,只有一点从西南漏窗斜入的一点橘色光芒,这个时辰,两名守门的看管早不知偷去哪里打盹,一声闷响过后,浓黑的粉尘劣质面粉似的在屋里落了场粉雾,歪在木床板的晏永旻旋即被这声响惊醒,他揉了揉眼,下一瞬,眼前只觉寒光一现。

      “别来无恙啊,旻小公子。”花冷琛收回剑,顺势一挽剑花。

      “你是……苏、苏少衍?”眼直越过花冷琛看向他身后被步月行扶住的人,一身葛青的袍子,不知何时已将易容的假面换下,许是因失血过多的缘故,让原本清雅的脸现下看来只觉脆的如同一张薄纸。

      很多年前,在自己还享着王亲贵胄特权的年纪,就差点□□了不过是少年的这人,那时,也只差了这样一点点。晏永旻皱了皱眉,一瞬的很想抚平衣服下摆上的褶子,但他抬起手,想想还是放下。

      一场当年没能继续的戏,现在怕是更无法尽兴了。

      “你们不是来取我命的,说罢,想我做什么?”晏永旻微略抿了抿唇,慢慢直起身看向花冷琛。此时此刻,他非是不紧张的,但不知为什么,在他看见莫名闯入的人是苏少衍后,忽的又觉安定了,片刻后,他心中居然腾起了种奇异的对比:

      时隔九年,自打被幽禁在这狩守中,就陆陆续续的听了很多关于这个人的事,从北烨的皇帝到大燮最被看好的公子,甚至连那一直没安分过的北烨淮安王之女,据说都与这人脱不了干系,后又说这位从丞相之子成了重光帝最出色的谋士,就在人们以为他的路子将会如此继续,谁料中途又整了出骇人听闻的诈死,几年后重出,第一件事就是间接策动了大燮主君沈复的嫡长子沈襄在牢中自尽。

      相比自己,他这样的人生倒显得更为丰富且传奇。只是……他住了住目光,再转回到苏少衍的身上,不由喟叹真真是同人不同命。

      “月行,你动作快点!就让你拿个药有那么艰难吗?我跟你说,我的宝贝徒弟要是有点什么,你跟我两条命加起来都不够赔大徒弟跟老弟的!”一边道着,花冷琛一边将苏少衍扶到晏永旻的床边,一转桃花眼,顺对上头人使了个眼色:“来来,小衍你看旻公子都没同你客气了,你就凑合着跟他同床共枕一宿吧,咳。”

      “师父,我能选择不回答么。”苏少衍抬起未受伤的手指了指一侧的椅子,示意自己坐在那便好,奈何花冷琛仿佛没看见似的,直把他公主抱的弄上了床,想替他一掖被角,怎料低头又见得他一双泛出水光的湖色瞳盯紧着自己,面色霎时一凝,但很快又扯出个笑:

      “啧,小衍别这么看着为师,为师已经是有家的人了。”话音未消,便听身后的步月行哟了声,转而向他抛出个石青色小瓶,再对上,已是一副的嬉皮笑脸:“那小冷几时替月行生儿育女咧?”

      “师父,有一事少衍忘了跟你说,嗯……是关于顾师叔。”

      “小冷!”步月行赫然打断他的话。

      “该来的总还是要来,小衍别管他,你说。”花冷琛抬手架过他,明明好看的修眉没有皱,但苏少衍看罢总还是觉得褶,顿了顿,淡淡的声音方继续:“我知顾师叔一直对师父心存记恨,之前他未死,便投靠了公子襄一直替他做事。三个月前顾师叔奉命追杀我和殊白,当然,那其实是出我和殊白事先步好的局,之后公子襄服首,顾师叔也一并被收押,听说就是在当日……”他停了下,一直看着花冷琛的眼光也略略移开了些,“后来巡查的人来报,说在他怀里发现个旧荷包,打开后里头是只不值钱的珐琅坠子。”

      “他这人自小就爱认死理,怕是不会等到被人收押了才干傻事,那坠子,是我十六岁时打赌输给他,过了这么久……最后还是经由别人的手还回来。”话到这,他的声音突然哑了下去,步月行被他架着的手一早移了开,他也没发觉,原想着做些什么慰廖这酸怅,终究还是扑了空,于是只得干笑笑,转过身道:“我去冲个手,一会儿好给小衍上药。”

      这么多年,这么多的爱恨,原来遭罪的,到底也不只是自己一个人,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的晏永旻,忽地很想笑出声来。

      离回忆越近,离自由便越远,可惜再怎么将心情收拾好后,人要做的总还是面清现实。

      _

      沈殊白曾在一次醉酒后同苏少衍说,小衍,在这个世上,除了真金白银,什么都是假的,因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它更公平,公平到你用多真的心去付出,便会收到多真的报答。

      次日酒醒,苏少衍问他曾说过的话,这次沈殊白倒也没否认,只是将他拉过怀里按了按他的眉心,道,小衍,你这个人说话十句里有七句是假,剩下的三句,一句靠套,二句凭抢,还有一句,得花心思骗。末了又换做不正经笑笑,道,实话说,苏公子认为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值当,我沈某人好容易赚这么多银子,都不过为了博苏公子一笑。

      真是只狡猾的狐狸,那时苏少衍不禁觉得,不过再此刻看来,身为沈殊白亲兄长的花冷琛,似乎也省油不到哪里去。

      “少衍的画就在这里,对旻小公子而言,花某不知有什么是比自由更具诱惑力的了。”交易需要筹码和空间,这一点,作为苏少衍师父的花冷琛,亦是深谙其道。

      “自由么……也对,”眼底一瞬间的光亮,怎可能逃脱花冷琛的眼睛,但见晏永旻不自然的将散开的发向后拢了拢,露出尚算光洁的额头,继续:“不过,你们又拿什么来作筹码?你、你、还是你?”他一一指了指花冷琛等人:

      “你们皆非皇族之人,当知做主君的最记恨的便是为人左右。”

      威胁么?还是离间?幼稚。花冷琛挑了挑眉,声音一瞬放沉了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目前旻公子要做的,只是替赶紧联系旧部,通过可靠的人将这豹兰沐月图送给钟庭翊,至于其他的,我奉劝旻公子,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呵,果然脸生的俊的人,脾气都会高人一等么”晏永旻言罢俯身看了看苏少衍,“你说当年我要是再狠一点,那么现在像你这样的美人对上我,还会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呢?永旻真是好奇啊。”他啧叹出声,那眼光苏少衍看着,只觉分明对上的眼神里,又分明看的不是自己。

      “旻公子看上的,哪个不是万里无一的绝色?冷倾桑命是不好,但少衍相信,轮回路上一定没哪个愿意巴巴等着公子您才去投胎的。”

      “怎么,连倾桑的事你都晓得?哈,”他没看苏少衍,眼底却渐浮起一层水光,再开口的声音也变得淡,淡的让人险些察觉不到那之中藏着的一丝温柔,“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可惜,那你又知道最后倾桑是怎么死的?”

      “那一日我赴晚宴回来去他房里寻他,没寻见,左右找了好几个地方,才看见他在偏阁后的桑树下,那树是我从南边特意让人移过来,开花时委实不美,反倒是六七月结果时一片紫泽晶莹,甚是馋人。那日我看他背对着,以为他是在调琴,后来走近看,才辩见一地的紫红,当时我也觉是眼花,看颜色瞧着,根本跟地上落着的桑椹融在一起,分不出来……”

      “呵,我对他那么好,这辈子从来没对另外个人这样好过……可他却用一根琴弦来回报我,我知道那琴是别人送的,叫碧绮,名贵的很,他那时还当真是舍得。”

      “南华容的头牌,还有什么不舍得?”若不舍得,又干嘛要入这风尘之局?不,这口吻并非嘲讽,而是钦佩,钦佩如他这般凭一己之力改变着天下,哪怕天下从不曾为他们更改。

      人生中任何需要做好的事,总都需要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决心,是这样的吧?该是这样的。

      苏少衍微微弓紧身,谁想撕扯到了伤口,这一寸长的箭伤已让人无法忍耐,那么被三寸长琴弦活活绞死的滋味呢?苏少衍不敢想,只是觉得心中荒凉,他记得那个如芙蕖一样的少年,水墨勾勒般的五官,一双眼弯起来,比湛蓝海面的星辰更闪亮,如果他能活下来,如果……可惜早没有如果。

      十年前,那名少年就死在自己调试的琴弦下,十年前,那个说「每走一步多想出一个对生命的理解,到世界尽头也不会重复」的少年,早死在沈殊白亲手送他的碧绮琴下。

      为什么要死呢?活着已经这样不易了,何况死呢?苏少衍不敢问。

      “我一直当他是心中抑郁只有兄长一人,谁知道最后才明白,我们都是被那姓沈的摆了一道,哈,好个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他无情不会跟你,他无义不会选碧绮自尽,倾桑是欢场之人不假,但人入风尘,可以堕落,却也可以更勇敢,我想,倾桑一定比我们任何人都勇敢。”

      “小衍,我终于明白为何徒弟和老弟撕破脸都要抢你了——”吱一声,花冷琛推门进屋,一双桃花眼眯着,继续:“这不噎一口,一定会消化不良啊。”

      言罢将袖挽起,笑一笑:“来吧小衍,为师一定不会弄疼你的,啧,你往后躲什么躲呀?”

      步月行:“……”

      晏永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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