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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10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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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苏少衍而言,相见沈殊白的兄长沈襄实在是件很没奈何的事,文雅了讲说相见争如不见,实际上道句能免则免才更准确。世人皆知,就断袖一事而言,比之北烨大燮岂止开明的多的多,可以说,几乎在大燮的达官的贵府邸皆会豢养些貌美男宠以为风尚,更以此为争相竞逐的风雅之事。
但偏偏总有那么几个固守传统的例子,而不巧的沈襄恰是其中典型里的典型。故有了这一层的关系,从来从来都被人视为香饽饽的苏少衍便不止一次的被这位公子襄给穿了小鞋。
以色事人,惑淫亲弟,滋扰纲纪……诸如此类种种,且不说清者自清,原本以苏少衍冷淡性子便是听罢也懒计较,可惜蜚语流言总如想赶又赶不走的蝇营,到后来竟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的传到成公沈复的耳朵里,往后的事,怕任何一位上位者心里都清楚的很,那就不必多言那向来审时度势的公子殊白。
所以有那么一段时日,沈殊白是甚至连自己的听筠轩都未曾回去过的,苏少衍不提,而他亦不语,双方一再的缄口,是明明清楚的讳莫如深,更是这个时局下对彼此未有退路的保护。
说来也是,连李祁毓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他沈殊白就能做到呢?归根结底,为他这样一个男人,赌上全部的身家地位以及前途,怕任是谁都要掂量再掂量,在这个乱世里,这个现实前,再深的情感又能值多少斤两?
爱么?怎么不爱?若不爱,那么十数年的坚持的意义在哪里?可若说爱?那又为何为了一点所谓的曲折举步维艰的停在这里?
不论何种情感的维系,都从来不是动一动嘴皮子就可以的。所以在太多的时候,人们总会设法去平衡自己内心的天平,因为往往有时一点微妙的变动,便是整个结局的颠覆。而或者在更多的时候,与人而言,难的非是骗人,而是欺己。
一如现而今正要面对的,一场进退两难的骗局。
曾听人说大燮的公子襄是比大燮的公子殊白更一掷千金的主。长房嫡子,待遇从来就非是如沈殊白这样的侧室出身可之比拟,纵你能力再如何出类拔萃,在世俗面前,怕终也难得句名正言顺。
是以有了这条缘故,更让苏少衍从心底对其人不甚看起,实际上,不论是他也好,沈殊白也好,李祁毓也好,虽从明面上讲似乎大家的出身都还不错,但毕竟处在这个子凭母贵的时代,很多东西,其实是从一出生开始便注定好了的,纵使在这样一个惯了自高处俯低的特权阶层,内中细分出来的三六九等,实不比寻常百姓好太多。
所以,才有更多的东西,是需要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因为命运摆在那里,你自幼耳濡目染被这个特权阶层培养出的潜意识摆在那里,所有的一切加起来,让你无法不努力用心,因为只有那样,你才能感觉和你心之希翼又近了一点,也只有那样,才能让你觉得,那些被过度美化了的东西是你有生之年可以企及的。
这种东西,被人们称之理想,或者更现实一点……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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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门一室兰芷香。
未进门,先被这清曼绵远的味道晃上一晃,苏少衍略抬了抬眼皮,纷乱的思绪一时收敛,这沈襄素来以好奢华为出名,若不是之前那档子破事的影响,只怕现在这拙知斋也必不会清寡成如斯这样,从前的云锦帐早换了素罗纱,从前的包种茶皆换了新普洱,从前的案雕花早替了寻常榻……各中变动之大,好比舞蹈娘卸了粉妆,再如何丽质天成,也比不得初见时华颜映月的模样。
到是此时大厅已聚了不少人,平日里认得不认得,熟悉不熟悉的,均作了一副作揖含笑,不消片刻,更有几名沈氏亲族子弟陆续前来,整间的拙知斋会客厅愈发更显出热闹。
对着外人,苏少衍向来言语不多,只是自打进门之后,他的目光便有意无意瞄向着偏厢内的一处身影,那里掩着门,尤垂了挂五色珠帘,隐约泻出内中的橘色光影,除了背对着自己身形略显肥硕的沈襄,从他的角度,亦看见与之附耳交谈的名锦衣女子的侧颜。
当是张瓜子脸,面容虽非足够年轻,但颦笑间却有着比古画更贞静的风情。
不染风尘么?倒是个难得的极品。
他想勾唇,但不知何,就在那个女子似乎发现了他的那道视线刹那,他心内一瞬的念头蹭地若同电光火石,将一段被岁月几近掩埋的往昔倏忽放大。
那张脸,其实也……很熟悉,就仿佛……在哪里见过。
一定有什么被自己忽略掉的细节,他低头,随手拿过小厮给他递过的茶盏,皱着眉详装出口渴要喝茶。“跟倾桑很像是不是?”一个分明压低的声音在他耳边低道,那个声音干干涩涩的,突兀呈现在这样的气氛里,险些没能让人分辨出。
一双手随即覆盖上他的,苏少衍抬眼,且见对面人眼内一层波光闪过,只是很快的,又回归初始的模样,“罢了,不好的事,小衍也没必要知道。”
“南华容的头牌,殊白,当年你可真舍得。”虽没抽出手,但也仅仅让他这么不咸不淡握着,心思在脑过粗略过上一过,苏少衍忍不住还是喟叹了声,面前这个人,似乎就如他说的那样,永远只希望让自己看到他一若湖水会反光那面,不过是不切实际的美好么?他在心底叹了声,可是,自己早不是当年那个苏少衍,话退回一万步讲,便是当年的那个苏少衍,当年那个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的自己,怕也未必就不如自己所想的心善罢。
只是……
“小衍,我若能对得起所有人,就没有办法能只对得起你。”
的确,不纳妾向来都是他的底线。
“我也从没否认我不是好人,有些事,你是可以明白的对不对。”
不是问句,不是祈使句,只是在陈述而已,也对,也的确是明白,就正是因为明白的太久,所以才忘了糊涂两个字到底该怎么去写。如果说李祁毓对他的三皇兄李祁祀且能用句无动于衷来形容,那么对他沈殊白呢?骨子底都归都是一样的,对爱自己的冷血,对自己爱的宁愿被冷血,人,果然是世间最可笑是动物。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去说他呢?他摇了摇头,表情像是累了:“殊白,戏快要开始了,我听说新来的这位番邦的舞姬姿色舞技都是极出众的。”
虽还想说什么,但瞧这架势,沈殊白终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顿了顿,还是一把牵起这人在袖下的手,即使再难藏小心翼翼的温柔,动作里依旧带出强势。
这个人,终于已经是他的了,不可以,绝不能再有一点纰漏,让自己十数年的心思付之一炬,包括那以前的,也包括那些……以后的。
这个人的身,还有心,都要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他挑了挑眉,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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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昏昧。
月下的远木厅似能闻见厅南清池边木叶扶疏的广玉兰的香味,月华淡的如一痕清水,覆在远木厅内一色清雅花砖上,若同一池沉浸水中的润泽琉璃,此处的四面落地长窗早已洞开,虽如此,垂悬的紫纱帐后仍见一舞者在排开烛光下勾勒得身形隐晦。
随后一声玉磬悠远,圈圈水纹般的音律霎时回荡四周,风摇影动,但见帐内绛衣舞者长剑闻风斜挑,头顶一片月光登时纷呈淋漓剑芒。
剑是好剑,人,当亦是美人。
隔着帐看不清容色,倒是那线条流畅的腰身在月色下尤为出挑,也非同与一般舞者的轻韧柔软,而且如是她手中那把飞扬恣意的轻剑,刺、挑、点、抹皆随身侧应声的阵阵磬鸣,就仿佛一尾游走在听者心尖的灵蛇,不易察觉间,已丝丝的盘紧了心口,每一个细微的匍匐,都是蜿蜒自心口的轻跳。
舞动,继而让所有人的双眼皆无法逃离她的步调,一若盛月下的樱魂,唯有在这般被刻意浓墨重彩过的夜色下方能怒放出袭人芬芳,漂浮于鼻息下的每一缕幽香,都像能拨撩出人长久蛰伏于心底的暗芒。
行至高潮处且听磬声倏尔压低,旋即一声清绝琵琶音隔空叠启,如此刻意,偏又如此和谐的,仿佛仰止绝壁的一声叹息,轻的瞬时消弭于万物俱籁,交睫间,画卷忽被人倒转,绝壁霎时成了深渊,山峦刹那作了瀚海。
星移斗转,一瞬息的俯仰已然成了参商相望。
耳畔唯听得风声凛冽,愈发促急的切切琵琶音后,那道绛红身影似乎也幻作了无数道绛光,那些身影重叠在淡紫的纱帐后,交织在幽晦的烛海前,形成一种比陆离光怪更无稽也荒诞的幻象,甚至有那么一刻……让人产生种忍不住想伸手触摸的欲望。
若不因那片刻的分神,谁能说这不是臻临极致的声色蛊惑?
手中的茶盏已凉了泰半,浅碧的茶水中,一点隐约的反光飞快闪过,下一个顷刻,烛影尽数顿灭,视力所及,俱陷一片黑暗。
“啊——!”
尖叫声,紧接着不知被谁绊碎的茶碟声响,耳际擦过的血花,像点破迷津的艳红,那是怎样一种速度,当以怎样的言辞形容,好比弦月的弓搭上箭雨的簇,锐的剜开深的夜幕,一段弧,戳瞎人的双目。
顷刻内,原先一点嗔意一瞬尽作了虚无。
回忆内,涡旋万丈。
曾有一段不愿提及的记忆,伴随着丹毒与箭伤……
“原来除了你的好兄长,还不止一个人想你死呢,殊白。”弯了唇,眼神却是冷,苏少衍想偏头看身侧人,手心且被募地握紧,再握紧,就仿佛这样的握紧,就能穿越往昔层叠的时光,让那些不得不经历的别离,成为大梦醒觉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