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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蜚出 ...

  •   傅桓怕她看见,急忙带着我后退几步,他身量高大,等于将我半抱在怀里。我的身体微微颤抖,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眼前一阵发黑,连呼吸都不顺畅。

      莫...莫非,这就是话本小说中....的那种感觉。

      临近昏厥前,我脑子里浮出了奇怪的念头。

      身子软软跌倒,傅桓急忙撤了捂住口鼻的手,拦腰将我一抱:“怎么不做声,差点没捂死你。”

      所幸玉珠并未见到我们,她探身撷取了一片柳叶,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可惜并不成调。孙赟站在她旁边,歪着脑袋看她。湖色粼粼,水波印在他脸上,带了几分迷茫几分迷恋。

      我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总算恢复几分神智,待看到以上的画面,竟觉得几分美感,恍若一副画。

      傅桓在我耳边说:“他们也算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我仰起头,看着傅桓理所当然的表情,突然心头一阵发堵:“我从未想过和容华争女人,也并不打算横在他们中间。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合是他们自己的姻缘,和我有什么关系?”

      傅桓万没料到我语气这般重,语气渐轻:“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玉珠倾慕于你,若你无心,不如让给容华。”

      我不由得愤怒,伸手一把推开近在咫尺的他,冷笑道:“我是什么人,孙赟是什么人,玉珠有自己想法和选择,她冰清玉洁,雪一样剔透的女孩儿,凭什么让我们像东西一样让来让去?你又有什么资格替我拿主意?”

      这一下推用力颇猛,傅桓倒退一步,险些坐到地上,脚碰倒了我放在地上的酒坛,发出老大声响。加上适才我声音拔高,想必也早已惊动湖边脉脉含情的两人。何玉珠率先发现我俩,俏脸一红,却没有转身就跑,反而急急上前,一把将我拉到身后:“傅九寒,你比豆芽高那么许多,干吗要欺负他?”

      我从未用这种语气与傅桓讲过话,傅桓一脸窘迫,渐渐地脸上也浮起薄怒,狠狠瞪我一眼,拂袖而去。

      何玉珠愤然道:“眼睛长到头顶上,豆芽,我们不理他。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听到了什么?”说着又扭捏起来,眼睛望向了孙赟。

      孙赟被我们撞破告白现场,早已经脸色绯红,连忙转移话题:“豆芽,刚才你们因何争吵?我仿佛听见什么东西不东西的?”

      我无意在孙赟和玉珠面前讲起这些事,更觉得方才的对话玷污了玉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便闭口不言。孙赟打圆场道:“我第一次见豆芽气得脸色发青,看来一定是不得了的事。来来来,我们不讲这些,兄弟间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化解?玉珠去叫九寒,我们一起去吃酒吧。最快下个月,父亲可能就派人接我北上,以后未必能时时这样相聚。”

      他话说到最后,很带着几分惆怅,玉珠脸上也带了难过,我并不想那么快看到傅桓,却不忍扫了孙赟的一片好意,是以并没有说什么。

      “豆丁,你喜欢玉珠吗?”孙赟看着抹艳色向翠竹中隐去,问的很突然。

      “我对玉珠只有兄妹之情。”我叹口气,缓缓道,“但不要说把她让给你的话,她并不是一件东西。”

      “她不是姬妾,不能让来让去。”孙赟扬眉看着我,话中带着几分威胁,“就算我得不到她,也希望她能幸福。如果她未来的夫君不能让她得到幸福,我会让那个家伙死的很难看。”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有时间,玉珠她爹舍不得让她那么早嫁人。”

      那天傍晚我们就在这小河边,喝了许多酒。我酒量一向不好,朦朦胧胧地看着玉珠醉红了脸颊,靠在树边咯咯大笑。傅桓脸上少了尴尬,中午的不快似乎已经成了过眼云烟,他优雅地坐在一旁,连喝酒的样子也比别人潇洒风流。孙赟坐在我旁边,他的样子却已经不甚真切,只记得到了最后,血红的残阳印在每个人的脸上,笼上一层淡淡的光辉。这是我在天庭看不到的美景,也是让凡人感到又美好又忧伤的时刻。酒意上涌,我突然有了一种稍纵即逝的恐惧,总觉得这样的相聚,这样的大笑大醉以后也未必能有,于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和画面,恨不得将他们刻入自己的心中。然而最后还是敌不过酒意,终于枕在孙赟腿上睡去,临睡前隐约听见孙赟大着舌头说:“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孙赟的父亲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早到,十日后的一个大早,孙赟跟着几个风尘仆仆的北上,我们甚至来不及与他当面道别。

      南徽再次来看我是一个深夜,他突然出现差点没把我吓死。黑漆漆的夜里,突然被人提着后脖衣领拉到半空中,神也能被吓出毛病来。

      南徽这次穿了一件白底墨竹长袍,手拿一支碧玉笛,一副不烧包不成神的作风。我一直没想到下凡来的南徽会一次比一次浮华,他明明在天庭还算是个守规矩的样子,虽然天庭并没有规矩仙人不许作这样的打扮,但大部分仙人还是会走清雅淡薄的路子。

      我无言地对他的无耻行为以及无耻打扮表示抗议。

      南徽把碧玉笛收起,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我是不是越来越好看了?”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看到可以去小倌馆做头牌。”

      他倒不生气:“没见识的家伙,哪个小倌有我这样的气质?”

      “你又来做什么?快快走开,让别人看见了非吓死不可。”大半夜地看见两个人呈悬浮状在半空中,是个正常的凡人都能被吓出毛病来。

      然而很明显地...傅桓绝对不属于正常凡人。

      他慢慢地从房内走出,被南徽身上发出的淡淡光芒惊扰而抬头,脸上似乎有过那么一瞬间愕然,然而马上就恢复正常:“豆芽,你在空中站着做什么?”语气淡然平和,仿佛在问:豆丁你站在院子里做什么?豆丁你在书房做什么?一样自然。

      南徽都忍不住眨眨眼:“紫宸到了凡间也不是一般凡人。”

      傅桓仿佛现在才发现南徽:“你旁边站着的那个会发光的是谁?”依然波澜不惊,仿佛会发光就好像穿件衣服那么自然而普通的事情。

      南徽低低一笑:“我以为傅公子看不见我。”

      傅桓嘴角一扯,露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有些挑衅的笑意:“三更半夜,你长得和灯笼似的,谁能忽略?”又看向我,“你从哪里弄来的?”

      我很不知道傅桓这种显而易见的敌意从何而来,就算大半夜的空中漂浮着一个像灯笼的男人,反应也应该是恐慌而不是挑衅吧。

      “咳咳,这个是一位有道之士。”我不知道能不能将南徽的身份说出,遂选了一个凡人的角度比较能接受的词语。现在的我,看着傅桓一脸挑衅,南徽一脸淡如水的高深莫测,很有几分恐慌,比凡人半夜看到灯笼人还恐慌。

      “所以像灯笼?”

      “他算是一位,仙人。”南徽的神色越来越高深莫测,我的恐慌越来越厉害。

      “所以特别能发光?”傅桓双手抱在胸前,“三更半夜你与其到我家院子里来发光发亮,倒不如去我书房坐坐。”

      我呼出一口气,请人到书房坐,总算今天晚上傅桓讲了句人话。

      “刚好蜡烛点完,我也不用去库房取了。”

      南徽温文尔雅地笑着,并未反驳这显而易见的侮辱,他衣带飘飘,优雅地从空中落下,宽大的衣袖挥舞,傅桓便两眼反白,直直地向后仰倒,躺在了地上。我知道明天醒来,他会什么也不记得,到底还是肉体凡胎,比不得南徽仙法。

      “你不许抬他回去,就让他在这里躺一晚上。”南徽认真恐吓。我满心无奈,这家伙绝对是欺软怕硬的典型,欺负傅桓现在是一介凡人。

      无奈我现在也算大半个肉体凡胎,不能多说什么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

      “你来这里做什么?最近很闲?玉帝没有派活给你?”我嘴上和南徽说着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晕在庭院中间的傅桓身上瞄。

      “我来看看你。”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南徽说,“何玉珠最近还老缠着你吗?”

      我摇摇头:“小女娃心气,不过我求求你那些关于你我断袖的话,别再对人说起。”

      “你放心,我不嫌弃你。”南徽说,“这次路过前来看看你,无非再提点一句,凡间红尘一切均是幻相,生死不过须臾几十年,情感短暂得可笑又可怜,千万别把凡人的情感事情太往心上去,须知均是前尘因果注定。”

      我打哈欠:“来来回回又是这些,你果然年纪大了。”

      他无奈苦笑:“时局马上便要大乱,变数丛生,我怕你迷了本心。”抬头望向西边,“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记得不要把傅桓搬到房间去。”

      我点点头:“行,我答应你,不过你能不能先把我从半空中放下去。”

      我向来重诺言,并没有把傅桓搬进房间,只是从自己房中搬出了被褥替他安置。如今已经入了秋,虽然是南方,晚上地上也冷得很,他不过肉体凡胎,很容易生病。我坐在他旁边守着,直掐着点看他差不多醒转,才又将被褥搬了回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在暗处看到傅桓悠悠醒转,摸着后脑勺疑惑了半天,最终摇摇头回了房,他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神秘昏倒在院子里的事情,我当然也没有。

      孙赟走了并没有影响何玉珠来傅桓处玩的兴致,或许城郊野外的风景比省城更让她喜欢,我时常听到她清脆的笑声。

      那是一个寒风骤起的傍晚,来傅桓处做客的玉珠迟迟没有等到家里来接她的马车。她穿着杏色小袄,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带着雪帽站在雪地里笑得像朵红梅花。

      “我爹一定是太忙把我忘记了,太好了!我还正不想那么早回去呢!”她冻红了脸颊,却满脸喜色,“豆芽,我们的棋还没下完,外面这样冷,回去下着等吧。”

      傅桓始终皱着眉,神色隐隐有些不安,闻言向我道:“既然这样,回去陪玉珠下棋吧。”又嘱咐身边的长随,“派个人去省城问问,看是不是路上遇见麻烦。”

      玉珠嘟囔了一句:“最好大雪封路,来不了才好。我还没在你家住过呢。”

      我笑道:“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也不是没有办法啊。”说完才觉不妥,这并不像一个男人该说的话,果然傅桓和玉珠同时回头,狠狠瞪我。

      傅夫人虽然对一个女孩子老赖在家里有些不满,但如今傅桓当家,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玉珠父亲财富惊人,他们或许还有别的考量。

      屋内的炉火融融,玉珠撷一枚黑子在手,托腮苦思半晌,才可怜兮兮地抬头:“豆芽,我能不能悔一步棋?”

      在一边看书的傅桓“哧”一声笑,伸出三个手指:“第三回了。”我的棋艺在天庭被取笑了上千年,如今在一凡人小姑娘身上终于夺回面子。

      她的苹果脸通红,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没法说不。

      “那....落这里?”

      “嗯?”我挑眉,“你确定?”

      “不确定....”

      如此反复两次,傅桓坐不住了,站起来指点江山。最后变成了我和他的对弈,玉珠坐在一边吃着蜜饯,伸着脖子看。

      我的棋艺在天庭被取笑了上千年,看来现在依然注定要被傅桓取笑。

      形式逆转,玉珠丢了蜜饯,笑嘻嘻地挤过来:“剩下的让我来,好歹也赢你一回嘛。”我忍不住笑起来,若忽略傅桓眉间那层忧思,这场景当真鲜活得可爱。

      已然入了夜,玉珠家的马车还没来。玉珠困得脑袋点点,却不肯放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和我及傅桓轮流对弈,输的凄惨却不亦乐乎。总算我看不过眼,开始放水,她双眼明亮,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好半天。

      门外有声响时已经半夜,傅桓出去查看,半晌回来,脸上带着笑意:“玉珠,今晚你便在这里歇歇吧。”

      他笑得其实很自然,可玉珠似乎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急问出口:“我爹呢?”

      “先去睡吧,明天再说。”

      玉珠盯着他,一动不动。有时候女人的直觉,准的可怕。傅桓被她看得没办法,终于垂下眼帘,低声道:“叛军今日中午开始攻打桑阳城,现在桑阳已破,你爹身为乡绅之首不肯合作,已经被....”

      棋盘滑落,黑子白子大大小小地滚落一地,噼里啪啦地乱响。玉珠呆站着不动,已经没有血色的唇微微颤抖。她手上还捏着一枚白子,也没有想过要放下。

      南徽说的对,乱世的确杀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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