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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无厌伽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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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瞳所说,小谢衣在不到十日内,每两三日就长十公分左右,眼看着马上就比乐无异还高了,然而正是在这天晚上,谢衣失踪了。
翌日清早,瞳发现后立刻去追,谢衣应当是把所有事都想起来了,瞳本该料到的。
寻找神农子嗣的事是在谢衣跌下流月之后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沈夜去了哪里。
瞳到的时候,谢衣站在无厌伽蓝的寺庙前,望着天空,分明还是白日,高空却悬着一轮白月。
那是流月城。
谢衣找不到沈夜,他只能来这里。
瞳在他身后现身,什么都没说,默然立着。过了很久,等到谢衣脚边开始浮动光阵,瞳才开口道:“你不能回去。”
谢衣竟才发现身后有人,略略惊异地侧首道:“瞳?”
瞳走上前:“城中现下魔气漫溢,你回去即是自寻死路。”
谢衣一愣,遂缓缓道:“这么说,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不。”瞳侧首,没带眼罩的那只眼平淡地望着他“两个月后,无论大祭司回来与否,我和华月都将带领族人去往龙兵屿,那里万事俱备,你很快就可以回去烈山部,继续当破军祭司。”
谢衣闻言怔住,眼神渐柔,略微垂眸,语气是他从未注意到的虔诚:“师尊果然是师尊……”他果然能做到,救下那么多族人。
瞳移开目光,望向前方:“嗯。”
“我猜,大祭司定然不会告诉我他的去处,也命瞳你不准透露,是不是?”
瞳道:“你果然了解他。”瞳的语气不冷不淡的,谢衣却知道他是在冷嘲热讽,也不知道讽的是谁,自然不会上赶着问。
谢衣问他:“如若是你,瞳,你会怎么做?”
瞳怔了怔,一边唇角提了提:“你问我何用。我早已是行将就木之身,临死的时候,告不告诉在意之人,又有什么差别?”
“差别很大。”谢衣笑了笑,开玩笑道“七杀大人放心,我死之前,定会特地通知:你不必再担心我拿水淹你的蛊虫了。”
“嗯,作为回报,我也会告知你的。”瞳回答他。
谢衣还没说话,瞳似是考虑完毕,答道:“你说得对,人一辈子,最好不过及时行乐,我既已要死了,拖上一人能为我伤心难过,也是不错。”
“呃,那七杀祭司可别告诉将来你身边那人是谢衣劝你如此做,少一人恨我还是好的。”
“知道了。”
……
无厌伽蓝如流月城般飘着雪,熟悉的寒冷,谢衣神情渐变萧索,仅仅十日,他终于恢复成了那个破军。
他朝着流月城稍稍躬身致礼,然后对着瞳颔首致礼听命:“大祭司走前有何交待?破军谨遵七杀祭司令。”
江陵客栈。谢衣回来后就将所有事情告诉了乐无异一行。
所有人都在饭桌上边吃边听。
“五十三年前,我……第二次死前曾得知师尊当年为了不受困于前任紫微祭司留下的结界束缚,将他灵力一分为二,使得他能够下界寻找神农子嗣……和找我。”
“由于神果尚未结成,我这几十年来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只能根据我和师尊的研究推测出,人皇神农子嗣所在之地是——魔域。”
“……魔域”乐无异夹给谢衣五花肉的筷子一抖,呆了呆,重新夹了菜放到他碗里,问道“你是说,魔的领地?”
“嗯。”谢衣吃饭的时候很认真,不像同样是流月城来的瞳总是扶着碗装样子。
他低头扒着菜和饭:“哥,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去做一件事。”
“你要去找沈夜?”
“没有。”谢衣在乐无异面前要软弱一些,不再掩饰眼里的担心和细微的难过“来不及了,我没法去救寻找神农子嗣的那个他,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设法救出他被困在流月城的一部分,烈山部人赖以生存的矩木和五彩石都即将枯死燃尽,流月城势必会坠毁,如果那时候我还不能想出办法……”
禺期道:“不错,就算是上古时期的人类部族,即使身负人皇神血,对战魔族也是九死一生。”
在谢衣的眼里,乐无异就是谢卓,不过改了身份,没了记忆,他不想让乐无异太担心,避开他的眼神,坚定道:“我必须要救他。
“我明白的。”乐无异问道“你说流月城前任大祭司,他留下的那个结界,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开?”
“尚未可知。”这就是最难的问题。
“这么厉害?结界也就是跟封印差不多,对吧,只要灵力和修为够,就能解开?”
“是这样。”
夏夷则道:“在下师从中原太华山,门派中也许有可以帮忙之人。”
“对啊对啊,夷则的师父很强,我们去请他来帮忙?”
谢衣对中原尚不了解,瞳问道:“令师之修为,与我相较如何?”
夏夷则拧眉沉思片刻,道:“师尊与阁下所修术法不系同脉,灵力所出也不同,然而阁下修为实在不俗,在下能看得出来,实话说,门派内恐怕只有极少数能与阁下相较一二,师尊算是其一。”
瞳道:“我患病多年,且主要研习蛊术,谢衣的修为如若恢复,却在我之上,他是大祭司的亲传弟子。而大祭司身负人皇神血,已是自古以来流月城中修为的最高峰,我们三人联手都无法破开前任大祭司结界。”
谢衣接着解释道:“由于那个结界是前任大祭司死前用尽意念所设,所以强大无匹,基本没有什么能够摧毁它。”
“擦。”乐无异感叹道“这什么老爹啊,对自己儿子这么狠!”
谢衣无奈耸肩。
“禺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乐无异拍了拍腰间所佩晗光,问道。
晗光毫无反应。
谢衣道:“禺期前辈是不是不在?或者他在休息?”
“不会的。”乐无异笃定道“我知道他,他可喜欢听八卦了,怎么可能睡着。”
“臭小子,你就这么说吾?!”
乐无异劝道:“出来啦。”
禺期现形,抱胸道:“意念乃是世间最坚不可摧之物……吾也别无他法。”说完他望着众人半晌,又重新钻回剑里去了。
“禺期前辈……”夏夷则略有疑惑。
乐无异和夏夷则对视一瞬,禺期……似乎是隐瞒了什么。
“对了,你还没说沈夜去找神农后裔做什么?”乐无异突然想起来,问道。
谢衣手攥了攥,看向瞳,瞳默许后,他向众人解释道:“因为流月城自上古时代就被困于伏羲巨大结界之中,高居九天,终年严寒,很早之前族中便有人患上一种药石罔效的顽疾,此疾发作痛苦万分,因为气候常年冰寒,近些年越来越多的族人都罹患此疾,盛年夭亡,传说人皇神农尝遍百草,能够治愈一切疾病,然而上古神祇遁世多年,早已虚无缥缈,无迹可寻,然而当年我和师尊曾在古籍中发觉了神农子嗣的踪迹,也许他也遗传了人皇的那种能力,能够救治我烈山部族人。”
“那种病,那么严重?”乐无异惊异道。
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瞳,看到他的替代手臂:“你……”
瞳面无表情道:“不错,我患病多年,身体的许多部分都已溃烂,只能切除后代以偃甲,辅助行动。”
众人面面相觑,这显然是常人难以忍受、甚至难以想象的痛苦。
乐无异道:“可是平时看你的动作根本和普通人没有差别啊。”
瞳看向他,淡漠颔首道:“多谢夸奖。”
“……”明明知道瞳只是玩笑,乐无异光是想象那些痛苦就足够了,他无语地嘟哝道“你心真大。”
夏夷则侧首无声地看着乐无异。
禺期趁机冒头,哼了声:“臭小子心最大,还有脸说白发小子?”
夏夷则点头。
乐无异莫名其妙,简直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本少爷明明细致入微,感情丰富,哪里心大了。”
夏夷则听不下去了,索性转移话题:“对于能破开结界的办法,有头绪么?”
谢衣道:“……会有办法的。”
晚饭后,谢衣回房收拾东西,瞳用灵力催动轮椅行动,到后院去观景。
“喂……我说你,前两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用起这劳什子玩意来了。”稍稍迟疑,不自在的声音自身后高处响起。
“我本就腿脚不便,用上轮椅有何不可?”
“……”禺期抱胸飘到与瞳平行的位置,盘腿浮空坐着,与他一同望了会夜景。
“晗光在客栈里,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伏羲老儿果然还是老样子,只管做不管埋,每每都牵连无数。”禺期望着夜空,提起流月城之事。
“是‘杀’。”
“嗯?”
瞳不厌其烦地纠正他:“只管杀,不管埋。”
“……吾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多事。吾就算说‘只管生不管养’小子又能拿吾如何?!”禺期不悦道。
“意境不符。”
“……你只管气死吾,可惜吾为剑灵,恐无法如汝所愿。”
“成为剑灵的滋味如何?”
“……”禺期换了姿势,站直望向瞳,见他果然是真想知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板着脸两手抱胸。
“那汝的眼罩下又是何物?”
瞳有节奏敲着轮椅扶手的偃甲手停了一瞬,继续循着之前的节律轻轻敲着,他冷声道:“先天伤病罢了。”
禺期捕捉到那一瞬,哼了声。
过了衣会,禺期缓缓从半空降落在地,侧身半倚在瞳的轮椅上:“小子这样……多久了?”
瞳道:“没你久。”
“啊。”禺期手指触到额头,压抑地低喊一声,转身往回走,嘟哝道“气死吾也,吾到底为什么要管你……”
“……”瞳将轮椅稍稍调了方向,侧侧看着禺期难得脚踏实地,像个孩子一样走回了客栈里。
禺期回到客栈敲了乐无异和夏夷则房间门:“马上到小小子房里集合。”然后他去找了谢衣。
乐无异和夏夷则各自从房里出来,乐无异忽然想起,问道:“好像挺久没见到闻人姑娘了,她回去了么?”
夏夷则停步略略抬起下巴给乐无异指了个方向:“在那。”
乐无异看过去,果然看到不远处拐角,靠近地面垂着个毛绒绒的球:“真的诶,她干嘛躲起来。”
夏夷则道:“她不达成军命不会回去,我之前出言要彻底离开,她就不再露面了。”
“哦。”乐无异问道“那你睡觉的时候……”
“别问。”夏夷则抚了抚额“我不知道。”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禺期说出了他召大家前来的目的:“小小子不是要破除用濒死意念所设的结界么,其实无所谓去找什么法术强大的人来,只要切断其灵力流动就足以破除任何结界。”
“上古之时,伏羲命众仙匠铸造神剑,有人聚星屑玉魄铸成神剑昭明。后来,天柱倾覆,洪水不退,伏羲便以昭明斩断巨鳌四足,用之撑天……可惜刚者易折,斩断鳌足之后,昭明便崩裂破碎。”
“竟然有这样厉害的剑?!”乐无异毕竟是习剑之人,对名剑好剑自然十分敬慕。
“小子,你所持晗光也是出于同一名铸剑师之手,有何羡慕?”
“真的?!不会吧。”
“不过晗光我也从未用过啊,还不知道威力怎样。”
“晗光威力自当不容小觑!但吾这番话可不是让你去动用晗光,听到没?”禺期道“铸造昭明的那仙匠冥顽不灵,为解开昭明碎裂之谜,不惜顶撞伏羲,乃至一怒之下私自下界……后来,他铸造了晗光。”
夏夷则道:“晗光和昭明既是出于同一位仙匠之手,为何一把威力无匹,另一把却满具邪性?”
禺期悬浮于空,眼神不带一丝回忆之情地认真说着,恍若这一切与他毫无关系:“因为晗光并未铸造完成。”
“晗光因此具有邪性,力量不足,出鞘后会自行抽取持剑者精气灵力,这就是常人最好别动晗光的原因,小子可记住了,就算吾是剑灵,也难以操控此事。”
“可是……为什么?”乐无异疑惑道“听说铸剑师都是敬畏剑的,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所铸的剑上,有些铸剑师更是待剑如子,这么好的一把剑,他怎么会没铸完?是不是中途出了什么事,耽搁了?”
禺期顿了顿,道:“他太过痴迷于铸剑术,最终阴差阳错之下,以禁忌之法铸造晗光……因此,他遭受天谴,晗光尚未铸成,他便已死去……罢了,此事不提,吾叫你们来,所为昭明,并非晗光。”
“昭明?昭明剑不是已经毁坏了吗?”
“不错,当年昭明崩碎后便不知其踪,但若能拿到碎片之一,恐就足以破开你们所说那结界。”
“这事有谱么?毕竟现在离上古,都过了好些年了,那时候的东西估计都化成灰烂成泥了吧,我们要怎么找?”
“……上古剑灵在此,小子汝说什么?”
“……呃。”乐无异倒是忘了这一茬,打哈哈道“禺期你是上古来的啊,挺好,挺好。”
“此事……可以一试。”一直在旁认真聆听的谢衣此时出声。
瞳也道:“烈山部乃是上古神祇后裔,流月城中所存不少典籍都是自上古保存至今,此法当用。”
既然说定,散会。瞳回了趟流月城,给谢衣带下来许多资料以供寻找昭明踪影。
乐无异,夏夷则和禺期都加入了翻书行列。
谢衣本不想这么麻烦他们,但乐无异说,反正他们两个闲着也是闲着,就是不知道禺期……
禺期咳了声:“咳,吾也闲着……”
于是几人日以继夜地翻了五天流月城典籍,终于被他们找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