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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弑父 ...

  •   更漏深深,宣室殿里灯火通明,天子榻前聚集了离晋朝权势中心最近的一批宗亲臣子,他们垂手肃容,人人屏息凝神,等待久病的帝王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旨意。

      “制诏,立平阳王韩睿为太子,命周自省、李宿、韩嘉、孟逊辅政。”

      一旁中书笔走龙蛇,很快拟定了诏书,恭敬奉在一旁,待天子过目用印。册封太子的制诏早有前例,中书深得圣意,并未沿用前朝骈四俪六的堆砌,散句短练,言简意赅。

      天子看了一眼,声音冷冷沙哑,“用玺。”

      众目睽睽之下,国玺朱印,一切尘埃落定,帝国储君终于在皇帝临死前确立。新太子正跪在殿中,背脊单薄,显得皇子朝服格外宽大。自踏进宣室殿起,他始终低头未发一言,细碎的发落在鬓边,衬得肌肤素白、眉眼深黑,浮光下有种近乎诡艳的美丽。

      这罕见的美貌完全遗传自他的母亲——十年前被赐死的虞夫人。晋天子正面无表情的凝他,直到谢恩,父子目光才重叠了一瞬。很快,韩睿再度俯下身,摆出一个温顺的姿势。

      韩均胸口起伏了下,迅速被一旁神色憔悴的皇后察觉,赵萱慌忙扶紧了他的身体。

      韩均靠在引枕上,臣子劝诫犹在耳畔——

      “平阳王韩睿刚毅类父,请为太子。”

      “人君之嗣,为国之本,陛下当以天下为重。”

      “国赖长君,陛下难道不闻昔日周宣之鉴?”

      甚至还有胆大妄为之辈以当朝昔年潜邸旧事为谏,毕竟先帝一生英明决断,唯独在立嗣上糊涂了一回,险些动摇国本,当今天子韩均亲身经历过这一切,惊心之处感慨更深,国无储君,他一死,朝堂定会四分五裂。

      他知道,他如何不知?韩均的手缓缓抓住了被衾,他只是……不甘心。

      多年悬而未定的储位终有决断,臣子们犹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无人留意到天子微妙的情绪,依次拜别,鱼贯而出。新太子跪在最外围,面色沉静,步履从容,随大臣们一并离开,宗亲们艳羡望向他的背影,到底畏惧当今积年的威势,没敢跟上去套近乎。

      人群一点点散去,天子身畔仅余皇后赵萱,她惶恐不安的握紧了韩均的手,话到嘴边陡然又不知该如何出口,只得喃喃道:“陛下……”

      “别怕。”他唇边勉强泛起一点笑意,“从古至今世上未有不亡之人,生死有命,何必惶恐。”

      赵萱一瞬泪如泉涌。

      韩均半倚在榻,望向一侧垂下的帐幔,浅浅的青碧宛如一抹雾气,薄薄笼在眼前,将视线也染得模糊。他抽回了手,“朕想睡会,你也回宫休息吧。”

      赵萱本不想离开,还是多年屈从于天子的惯性占了上风,一步一回退出了宣室殿。

      更漏点点滴滴。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室里缓缓传来了脚步声,不似内侍蹑手蹑脚的轻微,沉稳缓慢,一步一步向天子病榻而来。

      韩均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谁?”

      来人竟然是皇长子韩睿,这个刚刚登上太子之位,即将成为下一任皇帝的青年,不复人前的温顺恭谨,既没参拜也没行礼,径自走到他的榻前,殿中内侍竟无一人出声提醒。

      “擅闯内庭,你好大的胆子!”

      他不愿在新太子面前露出一丝软弱,然而衰败的气息、久病的躯体,遮掩不住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

      昔日生杀予夺,如今也要苟延于病榻。这畅快令青年唇边笑意深深:“儿臣不放心父皇病体,所以回来看一看。”

      韩均勉力坐起,扫了眼搬来椅子的小太监,对方被他看得浑身一抖,连忙畏畏缩缩的垂了下头,退避一侧。

      他遏止了怒意,平视长子,问:“王侍中呢?命他将这小黄门拖下去杖毙!”

      小黄门吓得面色发白,连忙跪伏在地。

      “陛下何必动怒?他也是一片忠心为主。”韩睿从容坐下,一扫跪地打颤的内侍,“既然碍了陛下的眼,还不赶快退下?”

      太子一发话,殿内侍从悄无声息退了个干净。韩均一时气结,抬手将一个玉枕狠狠掷出,太子不闪不避,只见玉枕擦过他的面颊,摔得四分五裂,溅开一地碎玉。

      韩均倚着床微微喘息,愤怒过后,更深的却是悲哀,自己垂垂将死,长子正当风华,岁月竟残酷如斯。

      青年笑意不减,“如今父亲身体不好,儿子来尽一尽孝心,若惹得陛下怒极伤身,倒是儿臣的不是了。”

      到底是经年帝王,他收拢了情绪,冷笑道:“太子之位才到手就开始无父无君了?”

      “这到手二字我可担当不起,长者赐不敢辞,陛下既然将这天下交到儿子手中,儿臣必定鞠躬尽力,不负陛下所托。” 韩睿微微侧身向前,发带垂在鸦羽般柔软的发上,“我真是太久未和您说过话,所以想跟您聊一聊过去的人与事……”

      烛影摇曳,青年俊美的脸上晕开了玉石般的莹润光泽,他生得越来越像他那位艳冠天下的母亲了。

      不知是被这张脸还是那番话刺痛,韩均喝断他:“所以你想怎样?为了当年之事向朕发难?”

      韩睿语气依旧从容,像极了恭敬孝顺的儿子纵容坏脾气的父亲,“儿臣可什么都没说,陛下何故作此猜忌?须知怒极伤身,您便是不珍惜自己的身体,也要替皇后想一想,你们夫妻情深,陛下撒手人寰,也不怕皇后伤心欲绝?”

      “你拿皇后威胁我?”韩均目光逐渐森寒,“朕一日不死,你一日是太子,朕可以立你,便能废了你。”

      “陛下说得极有道理。”谁料他竟然击节而笑,“废了我,然后呢?皇后无子,二弟失德,四弟五弟不过稚子,七弟尚在襁褓,主幼臣强,陛下九泉之下可能安心?”

      韩均的手再度抓紧了光滑的绸面,冰冰凉凉。他一句辩驳也说不出口,韩睿的有恃无恐,所有倚仗无非在此——他的儿子令他厌恶,却是帝国最合适的储君。

      青年扬了扬眉梢:“原本我一直很奇怪,为何从小到大陛下都不喜欢我?功课德行哪一样我不是最好?可陛下宁愿对别人的遗腹子笑一笑,也不愿多看我一眼。直到,我听说了那个谣言……”

      韩均神色并无动容,身体却微不可见的僵硬了一下,韩睿没有漏掉这点异样,站起身走近了两步,居高临下的望着韩均,突然一笑:“陛下我如果真不是你的儿子,您会不会后悔把江山托付到我手上?”

      “你!”没有哪个男人能忍下这等侮辱,瞬间狂怒的情绪逼得晋天子额头青筋暴起。

      韩睿笑吟吟的倚着床柱,只觉这反应十分有趣。

      韩均急喘了两声,很快镇定下来,“你不惜自污也要报复于我,这样睚眦必报的狠辣,确是我的儿子不错。”

      “只是,你恨我便罢了,竟以你母亲的名誉作为报复手段,实在无父无母,大逆不道!”男人话里煞气渐生,眼神如刀,那一刹的声势才令人想起他多年征战的过往。

      韩睿面上的笑渐渐凝住,“你也配提我母亲?”

      韩均占据上风,短促的笑了声,“你再不情愿,她也是我的妻,便是死也要与我同葬一处。”

      “同葬一处?”对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百年之后该与你合葬一处的是当今皇后,父亲放心,你在地下不会寂寞太久,待我扫平内乱,就将赵氏送去与你为伴。你与一生所爱生死不离,想必此生再无遗憾。”

      韩睿从进殿开始一直在笑,或轻慢或不屑或嘲讽,此时终于敛尽了笑意,弧线优美的唇抿成一线,望向病榻上的人,字字诛心,“至于母亲,你这样待她,也敢肖想与她同葬?身为人子,我岂能教母亲生前不得欢颜,死后还受此辱。”

      “逆子!”韩均气得浑身发抖,重重一掌拍在床上,震得沉香木榻微微一颤,“你目无君父,谋逆犯上,来人!朕要废了他!”

      怒意在宫中回荡,立于殿外的内侍低眉敛目,恍若未闻。

  • 作者有话要说:  萌了一个酸爽的BE,没粮吃干脆自产,本文HE
    故事有历史原型,改编很多,请勿把男女主跟原型画等号
    男渣女苏,部分三观成迷,均不代表作者本人
    缘更!什么时候掉落更新看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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