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再活一次》雨过碧色

59、你，要放弃么？

　　唐冉问徐行，这种难听话还会说很久，可能会说到你大学毕业，行么？
　　行！徐行答得干脆。
　　“为什么？”唐冉诧异地问，“你完全可以出国的啊，你家条件那么好，也去德国，多好！”
　　徐行想了想，说：“第一，何昉跟他妈妈说好了，如果我们能在不见面的情况下坚持六年，她就承认我们，我必须做到；第二，我不想逃避问题，国外也好，国内也罢，同性恋毕竟是小众，在哪里都是受人白眼的；第三，我还有父母，我不能让他们悬心；第四，我想试试看，就凭我自己，到底能不能扛过去，我想变强，我想终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何昉的依靠！”
　　唐冉瞪大眼睛看着他。
　　徐行羞涩地笑笑，问：“是不是特酸文假醋？”
　　“是！”唐冉点点头，声音颤抖着说，“酸得我反胃！”

　　当所有人对徐行的议论和谩骂达到顶峰时，有人开始鬼鬼祟祟地猜测唐冉和徐行的关系，开始有人不怀好意地问唐冉，
　　“徐行好追么？”
　　“跟男人做起来感觉怎样么？”
　　唐冉冷笑着说：“想知道？你趴下，就你这号货色，我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忍，不过就是恶心点！”
　　徐行开始疏远唐冉，想尽办法离他远点儿，可是唐冉总是不为所动地满校园追着他跑！徐行无可奈何地说：“唐冉，真的别这样，多难听！”
　　唐冉挑着眉问：“你受不了？”“不是，我是觉得……”
　　“那就是恶心我？”唐冉打断徐行的话。
　　“怎么可能！”徐行叹口气，想要跟唐冉讲讲道理，“你这样，他们都会误会你的，他们都说……说咱俩……”
　　“咱俩在一起你受不了？”
　　“唐冉！”徐行有点儿急了，“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我是！”唐冉目光凝定，专注得让徐行出了一身的冷汗，“徐行，我追你你会同意么？”
　　“唐唐唐……唐冉？”徐氏发报机又开始工作。
　　“噗！”唐冉乐了，“瞧你那怂样！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能行’，你行个屁！这点儿胆都没有！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下次再跑得让我找不到，你看我抽不抽你！”
　　徐行甩把冷汗，连连点头。

　　白以辰开始有事没事地找徐行“麻烦”，渐渐的，徐行发现白以辰成了生活部“名义部长”，真正管事儿的是自己！每周的例会，白以辰负责在台上叨叨叨，而自己在台下像个小秘书一样忙得团团转！
　　徐行不甘心地说：“你是部长！”
　　白以辰冷笑着说，这叫夫债妻偿！你家何昉利用完安诺拍拍屁股就跑了，这笔账我必须算到你头上去！
　　徐行颤抖地伸出一根食指指向白以辰的鼻尖：“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就是了，你怎么着吧！”
　　徐行做两个深呼吸，转身去干活！
　　学生会的人际关系比班级里的要复杂一万倍，因为部长职位的空缺，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各种拉帮结派的内斗精彩得堪比宫斗大戏！真正干活的只有一个徐行，其他人都乐得趁机施展一下“外交才能”，没有一个人相信，徐行顶着这样的名声能有什么作为。
　　所以，当某天他们发现，整个生活部离开徐行就立刻会停转时，所有人都傻了。

　　徐行淡定得让所有人害怕！
　　他依然每周制定活动计划，他把何昉的很多没有来得及实行的想法一件件付诸实践，Ｈ大和慧心孤儿院的关系日益密切，学生会甚至开始讨论要不要专门成立一个小组长期做这项公益活动；徐行在一个学期里连续搞了三个大型活动，把学校要求的“提倡勤俭节约合理规划生活”口号贯彻落实得很到位；徐行开始成为奖学金的常客，虽然英语考试总是吊车尾，但是开设“Ｅ”班单独授课已经成了陈年旧事……
　　徐行就像一个活在结界里的传奇，他从容不迫地熬过了最初的议论、后来的侮辱和谩骂、再后来的鄙视和冷眼，最后迎来了“无视”！
　　这简直就是最好的生活空间了！
　　在大二那年的运动会上，徐行没有报名任何项目，他其实很渴望打篮球。因为他还记得，去年的那场篮球赛后，自己的生命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今年，他很想再品尝一下驰骋赛场的快感，再高高跃起将球投入篮筐，就好像何昉仍然在自己身后看着。
　　但是他最终在报名表上画了Ｘ。
　　报名截止的当天，他被篮球队的几个主力队友堵在在食堂门口。
　　正是每天的晚饭时分，食堂门口人流如织，四个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围成一个圈儿，把徐行圈在中间，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流氓要调戏良家妇“男”，就差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了——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了喉咙也没用的。
　　徐行抱着书包，好像受气小媳妇：“我……”
　　“我个屁！”队长一张嘴就把徐行逗乐了。
　　“那个……”队长黑了脸，强努着说：“为什么不报名？”
　　徐行叹口气，这个……怎么解释呢？篮球比赛，身体接触是肯定的，打到高兴时，队友拥抱一下什么的也算正常，这要搁过去，自己肯定第一个蹦跶着去报名了，可现在……徐行一想到随之而来的各种冷嘲热讽就神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说，就算己方队员不介意，那对方的呢？
　　徐行想了想，伸出自己的脚，指指脚踝说：“陈旧性运动损伤！”
　　“扯呢！”说话的是大前锋，“徐行，你丫想偷懒吧？门儿也没有啊！”
　　中锋不说话，直接把一张表格递到徐行跟前，连同一只签字笔，简洁干脆地说：“签名！”
　　徐行低头看去，是运动会报名表，自己的信息已经填好了，只有签名那一栏空着。
　　徐行犹豫了，那个大前锋沉声说：“徐行！我们都不介意，你别扭个什么劲儿？”
　　徐行笑了，伸手拿过表格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他在写“行”字最后一笔的时候，笔画扭曲，形成一个小小的“h”，然后看着那个“h”傻笑了半天。
　　运动会上，徐行再一次打疯了，冲得对方的防线形同虚设！对方队员为了拦截他，甚至快要合身扑上来抱住他了，可他总是利用自己的灵活巧妙躲开，最后当场上的比分牌翻成97:82的时候，徐行被队员们高高抛弃，在一阵天旋地转中，在晃动闪烁的灯光中，徐行看到了何昉的脸，还是那么温暖帅气。

　　时间就这么安静的流过，徐行的生活逐渐恢复平静，一切都慢慢地回到最初，除了一件事
　　徐行开始写电邮！
　　一天一封，内容永远是：
　　我今天过得很好，刘老大请我们吃了烧烤，乔涵又犯二了，被唐冉骂得抬不起头来。
　　今天陈羽晴带着一帮子女生来找我，她说她们是“腐女”，问我看不看高“Ｈ”漫画！哈，真是笑话，小爷还用看那个！
　　今天白以辰又扔给我一大堆事儿，他说这叫“欠债还钱”，可是何昉，我冤枉死了，其实没他们安诺我也能自己搞定这事儿！
　　今天篮球教练罚我跑圈儿来着，因为我在扎马的时候讲笑话，他们全都笑倒了。
　　……
　　何昉的回信也是如此：
　　德国的空气实在是太好了，完全没有雾霾！
　　德国人不吃大闸蟹，我简直要疯掉，看着他们把闸蟹杀死丢掉，我心疼死了！
　　德国的啤酒不好喝，我还是喜欢喝青啤！
　　今天下午我去看慕尼黑1860和拜仁的比赛，激动死了！
　　……
　　徐行笑着看完何昉的电邮，假装自己真的相信。

　　写完给何昉的电邮以后，他开始写给何家父母的电邮！
　　何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们的电子邮箱是不能更改的，就挂在Ｚ大的校园网页上。徐行每天向何家父母请安问好，天冷嘱咐他们加衣，换号提醒他们限行日子变了，逢个年节一定会送上祝福，会悄悄买一兜子水果放在放在何家门口。
　　后来，他发现何家父母把他的电子邮件地址列入了黑名单，于是再注册一个号码继续，直到这个号码再被拉进黑名单！徐行觉得这样不行，会让人家厌烦的。于是把每日邮件改成每周电邮，他牢牢记得何昉说，何爸爸喜欢那种刻苦奋进的好孩子，于是总是如实汇报自己的成绩，每次都会保证，虽然英语成绩还是很渣，但是自己会继续努力！
　　虽然没有等来回信。

　　这样的日子一成不变，徐行熬过了大二，熬过了大三。
　　从大三下学期开始，唐冉敏锐地发现徐行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了，他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那种平静如水的淡然消失了，他开始变得烦躁，容易发脾气，经常会愣愣地出神，一个人看着窗外能发一天的呆。
　　唐冉很害怕，这样的徐行是他全然陌生的，凭他对徐行的了解，他知道有些事发生了变化，而徐行恐惧、抗拒这种变化。但是徐行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人憋在那里，唐冉知道，终有一天徐行是要爆发的。
　　六月，大秦突然跑来看徐行，当徐行接到电话疯了一样冲下楼时，唐冉抛下手里的PSP趴在窗户上看。他看到一个高大英朗的男子拉开一辆揽胜的副驾门，然后一个纤细的身影下了车，那是个极俊美的男子。唐冉自认见过不少帅哥，但那些跟这个人一比，就只是“帅”而已，眼前这个人，不但帅，而且自带着一种淡漠出尘的气质，站在那里能让周围整个空间都冷下来。可这种冷并不让人生厌或者抗拒，只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仰慕！
　　唐冉想，折在这样的男子手里，大秦一点儿都不亏！
　　唐冉看着徐行跟两个人寒暄，然后热络地去那个和淡漠的男子攀谈，大秦熟稔而自然地揉徐行的头发，然后三个人一起上车，飞速离开。
　　晚上，徐行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乔涵去刷夜，刘元睿不知去向，唐冉看见徐行那灰败的脸色，颤抖的双手，苍白的唇色，立刻就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他飞速地去把门关好，一把把徐行拖过来按在椅子上，掐住他的肩膀，逼着他抬头和自己对视，他问：“徐行，怎么了？”
　　徐行说不出来话，一团气噎在他的喉咙里，呼吸都很困难，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唐冉吓坏了，使劲儿拍了一下徐行的后背，再次问：“到底怎么了？”
　　徐行被这一下子拍醒了，他深吸一口气，大颗大颗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很快，他就开始抽泣，然后就是嚎咷痛哭，哭得撕心裂肺椎心泣血。
　　唐冉飞速地打开电脑的音响开始放音乐，虽然遮挡效果不佳，但也聊胜于无。他没有劝徐行，他就坐在那里，拿着一条湿毛巾陪着徐行哭。徐行的眼泪忍了太久了，他早就应该哭一哭了！
　　等徐行哭够了，唐冉把毛巾呼上他的脸，抹了几把后说：“我们来谈谈吧。”
　　徐行的整张脸都有些浮肿，他目光涣散，灵魂出窍一般喃喃自语：“撑不下去了，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唐冉皱紧眉头看着他。
　　徐行一肚子的话一旦开了头，就好像积蓄已久的洪水终于找到了泄洪口，千军万马势不可挡地喷涌而下：
　　“为什么要六年？”
　　“大秦……大秦一个人用了一年就搞定了双方的父母，我们两个努力了两年为什么就是不行？”
　　“我害怕，唐冉我快怕死了！”
　　“何昉会不会变？他变了的话我该怎么办？”
　　“我怕时间，时间是最可怕的，我们都两年没见面了，以后还有四年，我们怎么熬下去？”
　　“唐冉，我怕我忘了何昉！”
　　……
　　哭着说着，说着哭着，等徐行平静下来时，天都快亮了。
　　“唐冉！”徐行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今天看到大秦他们两个，我太崩溃了！为什么别人的恋爱都那么容易，凭什么就我那么难！两辈子了，两辈子我都得不到一个人！”
　　“唐冉，我相信何昉，但是我真的不相信时间，六年……太长了！”
　　唐冉放开徐行，一声不响去拿手机，他在手机的文件夹里翻找了半天，找到一个小小的音频文件，他拿着手机对徐行说：“我这里有个东西，何昉临走前发到我电子邮箱里的，他说过，一旦学校里开始议论这件事，开始说难听的话，就想办法把这段音频散出去……”
　　徐行惊讶地盯着那个手机，就好像看着一个魔盒，希望里面能冒出一个何昉来。
　　“但是流言最难听的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拿出来，我是有点儿私心……不过，现在我想让你听听这段音频”
　　徐行把手机贴到耳朵上，他听到何昉说
　　“我喜欢他，所以我吻了他，然后追求他，就这样！”
　　“我想我可能是双性恋也不一定。”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他，但是……我就是喜欢他！想要追他！”
　　徐行整个人都僵住了，隔了那么久，他又一次听到何昉说爱他，这个字霹雳一样撕开了他的心和大脑，他浑浑噩噩地看着窗外泛白的天色，失去了所有的反应能力。
　　唐冉静静地说：“这是大一那年你送秦文博走那天录的，还记得么？那天你跟何昉一起回来的，我们在屋子里打牌，然后我跟何昉去买冷饮了。”徐行记得，那天很幸福，幸福得好像一场梦！他们在景华酒店的房间里做|爱，满足得不得了。
　　“我跟他去买饮料，然后在下沉广场谈话，我看到他出门时拿了手机，但是无论如何没有想过他会把对话录下来！那天，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唐冉，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什么，麻烦你照顾好徐行！’
　　徐行死死地攥着手机，好像攥着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唐冉说：“何昉当时就想到，可能会一天你被流言蜚语包围。他就是想用这段音频来证明是他‘追求’的你，错在他，你是无辜的！这是他走前最后做的事情！徐行，虽然我不太喜欢何昉这个人，但是我得承认，被这么一个人爱着，真的是件挺幸福的事，你……要放弃么？”
　　徐行不说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嘴角却慢慢地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