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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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说起来，与那人的相见，还是有一些传奇色彩的。
字馆本就顾客稀疏，有时闲极无聊，韦芷喜欢去爬山，反正山就只有那一座，人力已经染指了山上的每一处，基本上也不必担心安全什么的问题。山路上一直是浓浓的烟火气，后山树林里还好一些。因此她一向是直赴后山，坐在晨雾里盯着地上微湿的泥土，或是扒着一棵树瞪着树皮，数究竟有多少条细缝。虽然字馆有来客曾说植物吐纳与人无异，一到晚上便呼出废物，但终究抵挡不了青翠香气的诱惑，蹭蹭清早的新鲜空气甚是惬意。
那是偶然的一个秋。
秋意渐深，韦芷窝在字馆里看着门前树叶簌啦啦落了一地，想着如果再不抓紧时间爬爬山，恐怕直到来年春天，都没什么机会去了。于是挑了个阳光还算温暖的日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门口挂了今日不营业的牌子，顶着寒风出了门。
虽然山高风紧，让人恨不得每个毛孔都缩起来，然而上山的阶梯甚是陡峭，韦芷还是微微出了一身汗。闭着眼靠在树下歇息，头上落了几片叶子，她也不愿意伸手去把它们拨弄掉。
“山上风大，你还是快下山去吧。”听得这样的话，韦芷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手脚冰凉。
“谢谢。”说完跺跺脚，朝着后山走去。身后的人却一手拦住她，一手帮她拿掉头上的叶子，笑道：“连叶子落头上都不知道。”
韦芷突然无措起来。字馆里顾客往来，她也接触了不少男人，平日有交好的也不过是得空多聊一些，见面仍会尊尊敬敬称呼声“韦姑娘”，从来没有人这样……韦芷脑中突然出现的是“放肆”二字。
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又听见那人的建议：“太冷了，你还是不要去后山了，若是寒气侵体引发不适就不好了。”韦芷嘟囔了一声“谢谢”，仍旧向后山走。“你听我的，别去。”那人只跟在她身后，却不曾拦住她。
“你烦不烦”。话一出口，韦芷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我只是担心你身体不好，会生病”。随后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略微提高声音，“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是谁。”
韦芷突然有些无力感，又觉得有些好笑，也不打算搭理他，径自走着。
“你怎么还是这样，也不说话，也不听我说。”身后的人像是有些无奈又带几分气恼。
“你是谁？”韦芷突然转身，惊得那人猛然后退一步。
“我不能告诉你。”
韦芷正想着该给一个怎样的反应比较好，眼前降落了一个长发白眉老头子，与她四目相对，却是对着身后的人说话：“贺莱，该回去了。”说完，老头绕过她抓着那人的肩膀飞走了。看着两人飘飘的衣袂，韦芷愣在原地，想着怎样的反应才不至于失态。
“韦姑娘”，来人含着笑，优优雅雅对她鞠了一躬，“我带你下山去吧。”
一路无话。到了山脚，韦芷正纠结是否该道个谢，便听得那人说：“就送到这里吧。我叫渊尾。日后有什么事需要，您可以来找我。”说完便转身回去。韦芷想叫住他问点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问的话，只得作罢。
等路上慢慢回想，才觉得这事，是自己幸运，竟遇上了仙人。
这镇子里住着仙人的说法由来已久：山上不散的雾气，有时笑语欢声分明遍寻却不得人踪，年轮密密匝匝早已数不清的树木……都是人们口中此处是仙人居所的佐证。
韦芷之前虽不全信，却还是认真记下了这一传说，因此平日还留有些讲究，不曾想果真遇到仙人，竟是这样的情况。“还希望仙人不要怪罪自己”，韦芷暗暗祷告。
回到字馆，韦芷翻了两页书便觉意兴阑珊，摊开的宣纸胡描了几笔也放弃了，想的全是白日所见，索性放任自己胡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诚然不假。到了晚上，韦芷做了个有贺莱的梦：
山上的建筑虽有上千年的历史，但韦芷打小看到的，却是修缮一新，宛如新建的样子。梦里虽然所有事物都蒙上一层灰色，不太真切，韦芷却清楚知道，那不是现在的样子。说不上破败，但确是罕见人烟。上山的路还是那条，可石阶却蜿蜒好像没有尽头。萧索的秋日清晨，整座山都枯萎了，却飘散着草木的香气。有座小亭子，旁边站着一个穿大红长袍的姑娘，等醒了之后仔细回忆，才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嫁衣。沿途白玉栏杆上的雕花，明明雾气弥漫，韦芷心里却笃定，那是同一种植物。
在梦里，不管韦芷费尽心思如何兜转，都只能看到那个姑娘的背影，黑发如瀑，隔着晨雾，也有朦胧的美感。她好像在等什么人，一直看着天边。终于等来了一个人，太阳出了，四周清朗起来，不知道是太阳还是他驱散了雾气。韦芷看着来人，不知道怎么，明明看不清脸，她就认定了那是白天见过的贺莱。他施施然步上台阶，轻轻吻了那个姑娘，然后，仿佛遁地，不见了踪影。姑娘好似瞬间被抽走所有气力，瘫坐在地上。突然她抬起头，双臂向天空绝望地一伸，拥了满怀的空气回来，紧紧抱着自己。梦里的姑娘没有转头，韦芷却看清了她的容貌，从梦里醒过来：她被自己的脸吓到了，心里生出几分莫名的惆怅。等再要回想梦里少年的样子，却只是一张模糊的只能看出五官位置的脸，再绞尽脑汁也是无可奈何。不过，贺莱？是有什么关系么？
梦里时空错乱，韦芷也没去深究。虽然想再去后山碰碰运气寻寻他，验验梦的真假，可是一来那个梦思量再三也未得其解，二是她其实有点害怕。即使觉得偶遇仙人一事着实幸运，心里也已经认定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不去确定，即使心里尊敬着，仙人到底是幻想中的存在，她还活在一向活在的世界里。一想到要去确定，那种没有归途的感觉就扑面而来。韦芷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个勇气。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爬山。也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他。
事实上，韦芷确实没有什么闲工夫去想。字馆虽然客少，总归还是有些应酬。她又极其畏寒，到了冬天越发慵懒。
快到除夕，韦芷关了字馆，即使穿了衣服，也终日坐在床上缩成一团，棉被围了身子，鼻子嘴巴能捂的地方全都捂起来，只留着眼睛额头。眼睛也像怕冻似的，眯成了一条缝，床上摊着两本书，不时从被子下伸出手赶快翻了页，又缩回被子里。
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